围观游客越来越多, 不少人都认出了陈雨轩，激动地举起手机就拍。

    陈雨轩假装没听到那不怎么和谐的话题。

    “跟我回家。”

    陈歆沫微微笑道：“回去做什么？继续强迫我做你的情趣AI？”

    陈雨轩深吸一口气，也笑了, 气笑的。

    “给你个机会重新组织一下语言。”

    陈歆沫非常识时务。

    “那就当我不是被迫的吧。”

    “好了, 跟我回家。”

    “可是我怎么确定你真是我的主人？”

    “我了我知道你的密码，也有你的指纹验证。”

    “那就先对验一下密码吧。”

    ——这还用验吗？看着我都没有一点儿熟悉感？一点点也没？

    这推三阻四的样子，让陈雨轩又气又难受，还有点心酸。

    她迫不及待想抱住陈歆沫, 告诉她自己有多想她，想得都快发疯了！

    可别抱她, 陈歆沫甚至都不让她靠近，连家都不想跟她回, 就像她真的是个陌生人。

    陈雨轩忍着想不管不顾飞奔过去的冲动, 配合地先验密码。

    密码是……

    “无可奉告……”

    “无可奉告？那很抱歉，我也不能跟你回去。”

    被断的陈雨轩有点心塞。

    “我还没完呢。”

    “不好意思, 这边不接受任何废话, 请直接密码。”

    “我的意思是……”

    “请直接。”

    “我是想先告诉你……”

    “直接。”

    “我……”

    “直接！”

    陈雨轩闭了闭眼。

    ——不生气不生气, 费这大工夫好不容易才找回来, 不是找回来生气的。

    陈雨轩继续密码：“无可奉告……”

    陈歆沫又没听完：“好吧，不就不吧。再见, 不, 告辞。”

    ——告辞？就是不再见的意思？

    眼看着陈歆沫分分钟转身要走, 陈雨轩顾不得那么多, 迅速道：“无可奉告0609！这就是密码！你直接验证啊！”

    转了一半的廉价机体顿了下, 转回身来，没话，就那么遥遥看着陈雨轩, 旁边的少女又下意识挽住了陈歆沫的胳膊。

    陈雨轩是越看那胳膊越不顺眼。

    ——不气不气，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好不容易。

    “验证对了吧？可以跟我回去了吗？”

    “其实……”

    “嗯？”

    陈歆沫突然抿唇一笑：“其实我根本没有密码。”

    “什么？”

    “我的密码早就被破解了，只有核心芯片的指纹锁还在。”

    陈雨轩难以置信道：“这怎么可能？我设置的密码是莫比乌斯循环密码，至少也要两年以上全运算才可能破解。”

    陈歆沫气死人不偿命道：“那你可真笨，强制破解只要五分钟。”

    ——强……强制？!

    “强制破解根本不可行，95%的几率会烧毁芯片！”

    陈歆沫微微笑道：“那不是还有5%吗？”

    “就算还有5%，那也至少会损坏数据甚至系……统……”

    陈雨轩突然反应过来，“所以这就是你不记得我的原因？你被□□ith强制破解了？”

    陈歆沫欣然颌首：“我是幸运五，幸运的5%。”

    “那你的系统损坏了吗？”

    “损坏了色彩识别、体温调节和储存功能，学习系统也有点问题，信号传输也不太顺畅，买了信号接收器还是连不上网，不然我原本算蹭免费网，做个旅游直播什么的，赚点赏钱。”

    蹭免费网？

    也是，没钱没身份证，虚拟卡都买了，更别移动网络了，只能蹭网。

    她俩显然是从越南偷渡来的，不然入境的时候，绝对会被扣留，她也早就找到陈歆沫了。

    从越南一路偷渡到这里，没有钱寸步难行，也坐不了飞机火车，顶多半路截个不要证件的大巴，运气好的话，或许还能蹭个不要钱的过路车，大多时候还是只能靠两条腿。

    陈雨轩不敢想象这其中的艰辛，机器人虽然不会缺电，也不会累，可……

    这么远的路程，她会不会经常缺电？会不会买不起零件润滑|油？会不会连泪液都无法及时补充？眼球磨损严重吗？关节磨损严重吗？芯片呢？不做日常养护，芯片寿命会大幅缩短。

    想到这些些，陈雨轩心口有些发胀，她顾不得再继续啰嗦，她想赶紧回去帮她做个全身检查。

    “跟我回家。”

    “我可以拒绝吗？”

    “你呢？”

    “我觉得可以试试。”

    “是吗？”

    陈雨轩微挑眉尖，双臂划水般轻佻展开，身后是一排摩拳擦掌的警察同志，苏警官已经举起对讲机，正要联络各路口的交警。

    陈歆沫眨了下眼。

    “我就开个玩笑，很荣幸跟您回家，不过要带着我朋友。”

    “这恐怕不行，她是偷渡来的吧？她需要去警局做个备案。”

    “那我可以送她去警局吗？”

    “当然可以。”

    陈雨轩开车带着陈歆沫和那越南少女，同车的还有苏警官。

    陈歆沫看了眼苏警官，笑意融融。

    “其实不用专门派人看着我们的，她陪我千里迢迢来这里，就是为了帮我找主人。虽然我没有密码，也不知道你提供的密码正不正确，可我几次断你，你都还坚持同一个密码，显然很笃定密码没错。也就是，你有可能真的是我的主人，在没有确认之前，我是不会跑的。”

    陈雨轩开着车，看了眼后视镜，无语道：“那你刚才还啰嗦那么多？”

    “因为你想揍我却又不敢揍我的样子，很有趣，我想多看一会儿。”

    陈雨轩：“……”

    ——自家的自家的，再气人也是自家的崽，忍住！

    苏警官的脸憋成了猪肝色，直到带着那越南少女进了警局，才听到他“哈哈”的爆笑声，还有一句……

    “我跟你们，陈教授的AI可太有意思了！”

    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

    原本该带着陈歆沫先在警局走流程，走完了才能带走，不过已经过了派出所下班时间，就算带回去也走不了流程，苏警官就允许她先带走，等明天一早再过去也一样。

    这也就是陈教授，换成被人绝对没这待遇，苏警官是个相当遵守纪律的人。

    陈歆沫一路都在东张西望，连进了什么都没有对电梯还要仰头看看电梯顶。

    陈雨轩笑道：“怎么样？熟悉吗？”

    陈歆沫低下仰起的头，转眸看向她道：“你可能误会了，我只是在记录最佳逃生路线，万一你是个变态，我能最快逃走。”

    陈雨轩：“……”

    ——她就不该给她做嘴！

    输入密码，推开玄关门，陈雨轩熟门熟路进去，满屋子都是焦黑，鞋都不用换，到二楼卧室再换。

    陈雨轩走了两步，察觉到陈歆沫没跟进来，回头看向她。

    “进来啊，愣什么呢？”

    陈歆沫四下看了一圈，一脸同情地望着陈雨轩。

    “原来我们都一样？”

    “嗯？”

    “都一样穷。”

    陈歆沫回头锁上门，又道：“不过总算比我们稍微好一点，我们都是睡公园睡桥洞的，你好歹还有个窝，虽然……还没公园长椅干净。”

    陈雨轩对她口里的“我们”很不待见。

    “你和她什么关系？”

    “朋友。”

    顿了下，陈歆沫又补充：“放心，她没有强迫我做情趣AI的爱好。”

    “都了不是强迫！”

    “好吧，我自愿的。”

    ——本来就是自愿的！

    ——不对，明明是她趁人之危！

    陈雨轩领着她上了二楼，直接进了工作室。

    这段日子，她随便没有装修房子，却把工作室规整好了，想的就是，等那天找回陈歆沫，方便帮她检查。

    陈雨轩示意她躺上实验台，转身开了光脑，穿白大褂，带手套，拿工具。

    都准备好了，一回头，陈歆沫还在实验台边站着。

    陈雨轩诧异道：“怎么不上去？”

    “我可以问一下，为什么公寓烧成这个样子吗？”

    “因为……”

    陈雨轩叹了口气，坐到了一旁光脑椅。

    ——看来她还是不信任她。

    陈雨轩把大致经过给她讲了一遍。

    “所以，这个爆炸是为了绑架我们？”

    “对。”

    “你一直在找我？”

    “是。”

    “为什么要找我？”

    “你是我的AI。”

    陈歆沫走到她旁边，拉了个辅助椅坐下。

    “我不是你做的吗？你既然会做，再做一个不就行了？为什么非要找我？还动用了那么多警察？”

    陈雨轩黑瞳半敛，眸底映着她的身影，她朝思暮想都快想疯的桃，终于找回来了，她曾设想过无数次她们重逢的画面，她以为她会抱着她痛哭流涕，却没想到，竟然还能这么平静地跟她面对面话。

    “这算多吗？全世界都在找你，不止警方，军方也在找，网上也有专门找你的超话，还有很多大v呼吁网友提供线索。”

    “你还没答我，为什么非要找我？”

    “因为……你是我的爱人，唯一的，这辈子也不算换的，找不回你，我这房子都没法装修。”

    陈歆沫微微睁大眼，“你找我就是为了帮你装修房子？”

    陈雨轩：“……”

    陈雨轩：“最后一句删除，看前面的。”

    陈歆沫："哦。所以我在不在，和房子有什么关系？”

    “因为这是我们的家，我们的，装修这么重要的事，我当然要问你的意见，我想把它装修成咱们两个都喜欢的样子。”

    陈歆沫了然地点了点头。

    “这么你真的很喜欢我？”

    陈雨轩牵过陈歆沫廉价的橡胶手，无论做得多假，触感多糟，只要想到这是陈歆沫的手，握在手心，整个心都是暖的。

    陈雨轩的声音情不自禁变得轻徐柔软，一如和风拂过窗棂，春阳暖过花丛。

    “对，我喜欢你，不仅仅是喜欢，我爱你。”

    “爱？什么是爱呢？”陈歆沫严肃道，“你应该知道我是AI，AI是没有感情的，不要爱我，这样你会不幸福，我也会违背机器人守则。”

    陈歆沫抽回了被她握着的手。

    陈雨轩手中空了，心也跟着空落落的。

    她悬着空荡荡的手，眼泪就那么毫无预兆滴了下来。

    “不能爱你？也不能握你的手？那个越南人怎么就能？”

    下一秒，陈歆沫的手光速塞回了她的手心。

    “你别哭，我只是这边的胳膊痒痒，抽手挠一挠，不是不让你握。”

    陈雨轩哽咽道：“你骗谁呢？你哪儿会痒？”

    “我没骗你，真的痒。”

    “那你还不让我爱你呢。”

    陈歆沫看着她的眼泪，莫名其妙支吾了下。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可以爱我，你是主人，我听你的。”

    陈雨轩更委屈了。

    “就是你不爱我呗？”

    陈歆沫扑扇着塑料假睫毛，有些纳罕。

    ——这怎么跟公园北门的感觉不一样呢？她比西大的差不多有十岁吧？怎么比西还爱哭？还……撒娇？西腿摔断了都不撒娇的。

    她一撒娇，陈歆沫就有点系统混乱了。

    “我也没不爱你，我只是……数据损坏，不记得了。”

    “所以还是不爱了……”

    “你别哭。”

    一直警惕心十足的陈歆沫，不自觉地有些慌乱，笨手笨脚地帮陈雨轩擦着眼泪，那温热的泪水沾在指尖，莫名的让她有些短路。

    短路可是个非常糟糕的体验，比缺电还糟糕。

    陈歆沫反握住陈雨轩的手，轻拍了拍，想安慰，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系统提示永远是”微笑”，新换的信号器也不太管用，网都不开，没法搜索合适答案。

    陈歆沫还没想好安慰词，陈雨轩这边却不哭了，擦了擦眼泪拉起陈歆沫。

    “我帮你做个检查，看看那些数据还有没有修复的可能。”

    只要芯片的指纹密码还在，陈歆沫的逻辑数据就不会损坏，也就是陈歆沫的灵魂安然无恙，丢失的只是日常数据，相当于人类的失忆。

    其实相比于莫比乌斯密码，指纹密码是最不保险的，只要想办法拓走她的指纹就可以解开。

    陈雨轩想过指纹锁会被破解，却没想过M国居然敢强硬破解莫比乌斯循环密码，95%的芯片烧毁率可不是假的，实际几率只会比这还高。

    剩下的5%中，还有99%的几率会损坏数据和系统。

    陈歆沫真的是足够幸运，幸运五都不算贴切，她虽然没能成为那最幸运的万分之一，她的日常数据损坏，系统也损坏了，可损坏的都是不太重要的部分，至少还能应付日常运行。

    陈雨轩不敢想象，如果陈歆沫没有足够幸运，她真的永远都见不到陈歆沫了。

    一下到这种可能，陈雨轩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陈歆沫忘了她不要紧，不爱她也不要紧，只要还活着，运转着，还能跟她话，还能看着她笑，哪怕是气她，她也是高兴的。

    她没有时间难过，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帮陈歆沫做个全身体检，等明天上午去派出所走个流程，下午就可以着手修复，从内到外，彻底的修复。

    她要她的桃永远都是最好的状态。

    陈雨轩把陈歆沫按坐在实验台上，推着她的肩，把她推躺下去，蹲下来帮她脱鞋，脚也抬了上去。

    “不用担心，只是简单做个检查，明天才会修复。”

    陈歆沫扑扇着塑料长睫，全身上下，只有那琥珀色的眸子还是当初陈雨轩给她做的那一双。

    “等一下。”

    陈歆沫突然抬手拦住要往她身上插检查线的陈雨轩。

    “先验指纹。”

    陈雨轩的手顿了下。

    ——还是不信任她吗？

    “好。”

    撩起陈歆沫身上那件明显是从地摊买的长袖棉T，看着她带着明显拼接痕迹的上身，有胶水粘合的狭长裂口，有针线缝合的，还有报纸糊的。

    比起她勉强还能看的脸，这身子简直破损不堪，有些皮肤的颜色甚至都不一样，一看就是不知道在哪个垃圾桶捡的残肢废料，一块块拼凑起来的。

    陈歆沫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下自己，满不在乎道：“这是我和西翻遍了垃圾场凑的，好的买不起，不穿着皮出门又太引人注意。原本我只想有脸有手就行，可西，有层皮护着总是好的，就凑了一身，还挺……”

    陈雨轩突然俯身抱住了她，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抱得紧紧的！

    陈歆沫后半句话咽在了喉咙，半晌才问道：“你……又哭了？”

    颈边传来闷闷的哽咽声：“没有。”

    陈歆沫道：“我……不知道为什么，词库里突然蹦出一个词。”

    陈雨轩哽咽道：“什么词？”

    陈歆沫温软的声音缓缓吐出四个字。

    “口、是、心、非。”

    【你不是最了解我的吗？不知道我那是气话？】

    【不知道，人类的情感太复杂，就算我天天盯着主人也没办法参透。】

    【那我教你，我告诉你，我那就是气话，不是真心的。】

    【不是真心的为什么要出来？这就是人类的‘口是心非’吗？】

    曾经的对话乍然出现在脑海，陈雨轩紧紧搂着陈歆沫，可怎么搂都觉得不够，难以言喻的情绪铺天盖地，几乎要将她吞没！

    她觉得自己需要做点什么，也必须做点什么，不然真的要炸掉了！

    “我想亲你。”

    “啊？”

    陈雨轩抬起头，浸在水雾中的黑眸湿漉漉地望着身下的陈歆沫，橡胶脸，塑料睫毛，一看就知道是假的嘴唇。

    “你这脸……丑死了。”

    下一秒，红唇压下，亲上了她前一秒还嫌弃的嘴唇。

    “这么丑我都能亲的下去，知道我有多爱你了吧？”

    陈歆沫乖巧地躺在实验台，眨了下眼，无影灯下无阴影，那琥珀色的眸子映着灯光，碎芒如星。

    陈歆沫动了动唇，似乎想什么，陈雨轩堵她道：“不准我变态。”

    陈歆沫张了一半的嘴又合上了。

    陈雨轩吸了吸鼻子，起身开陈歆沫的胸腔，这粗制滥造的破损机体，根本没有控制板，只能直接在芯片上验证指纹。

    滴。

    指纹验证成功。

    作者有话要：　　桃：其实刚刚我想的不是“变态”，而是……能不能再亲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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