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跌落深渊
何会拿着印好的产品文件和合同现在总经理办公室门口心地敲了敲门然后走进去。
“方经理,wondernd定制的几款产品包装我现在送过去给梁老板看看。”
方屹低头翻看产品资料,然后把文件还给她,“去吧。”
“等一下。”
方屹抬眸,突然叫住正要转身离开的何会,从办公椅上起身走到她身边抽回文件:“正好我中午要出去一趟,顺便送过去就行,你去忙别的事情。”
方屹拿着文件离开办公室,路过那张业绩销售榜时突然驻足,抬手把上面颜秦生的照片揭下来塞进口袋里,转脸对身后的何会:“回头告诉季芸,把这块板给撤了,没必要搞这些没用的东西。”
“知道了方经理。”何会瞥了一眼业绩榜,方经理还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这个毫无品味的业绩榜在办公室挂了快一年多才想起来要撤。
方屹拉开车门坐进车里,低头看着手心的照片出神。照片贴得太久有些脱色,颜秦生整张脸都模糊了,他把照片塞进钱包里,连同文件一起丢在副驾驶座上,心情忐忑地开车离开。
连方屹自己也不清楚现在是在期待还是自找难受,他既不想看见梁予书和颜秦生你侬我侬,又迫切地想念着颜秦生的一切,仿佛身体里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想要见颜秦生,想知道他过得怎么样,胖了还是瘦了,有没有受委屈受欺负,关于他的一切都急切地想要知道。
车子在咖啡厅门前的路口停下,方屹松开安全带,调整好领带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局促不安。
这时,远处的人行道迎面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方屹下意识地握住方向盘,远远看见颜秦生牵着一个女孩的手有有笑地走进了梁予书的咖啡厅。
你不是过讨厌咖啡的吗,你不是不会进咖啡厅的吗,方屹的心里翻江倒海似的难受,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很难分清颜秦生出的话哪一句是真的哪一句是假的。
那么曾经你想我爱我也是假的吗……
沐的黑色蝴蝶结皮鞋踩着咖啡厅的木质楼梯发出轻快的声响,颜秦生提着她的粉色书包跟在她身后提醒她慢点跑别摔着了。
沐举着今天手工课上做的贺卡,兴冲冲地推开包间的门跑进去扑到梁予书的腿上:“爸爸!”
梁予书慈爱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快叫叔叔。”
沐眨巴着大眼睛扫过几位面熟的大叔:“张叔叔好,唐叔叔好,李叔叔好。”
唐显德上半身前倾,笑着用手指刮了一下她巧的鼻尖:“丫头又长高了不少,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颜秦生站在门外为了还手表组织好语言,然后从口袋里取出手表,敲了敲包间的门走进去:“梁先生,我……”
一屋子的人在烟雾缭绕中齐刷刷看过来,颜秦生止住话语,望着梁予书抱歉地笑笑,早知道还有其他陌生人在屋里,他就不会贸然闯进来。
与此同时,颜秦生后背升起一股莫名的凉意,他的瞳孔在触及唐显德视线的一瞬间猛得收缩了一下,浑身入坠冰窟,血液仿佛都凝结了。
梁予书冲他招手示意:“愣着干嘛,过来坐吧,正好给你介绍认识一下我的朋友。”
唐显德眯起眼睛,像条毒蛇一样死死地盯着门口僵住的人,眼底闪过一抹兴奋的幽光。他咧起嘴角带着嘲弄的意味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颜、秦、生。”
那个在噩梦中反复回荡的声音切切实实地在耳边响起,颜秦生突兀地尖叫了一声,两腿一软后退了两步贴到门边,然后丢下手表逃命似的冲进走廊。
“秦生?”梁予书不明所以,站起身追了上去在身后叫他:“你跑什么,你……”
“走开不要过来!”颜秦生的反应很激烈,看梁予书的眼神都变了。
梁予书和那个恶魔是一伙的!颜秦生几乎恐惧得快要哭出来,眸子里映出梁予书渐渐逼近的身影。
“秦生你怎么了,有什么事情你跟我,不要吓我好吗。”梁予书放轻语气朝他靠近。
“你不要再靠近我了,真的不要再过来了……”颜秦生的意识因为恐惧开始涣散,一步一步后退到走廊的边缘,在慌乱中一件踏空从楼梯上翻滚着摔了下去。
伴随着摔倒发出的声响,楼下卡座的散客们发出惊呼,店里一下子炸开了锅。
“秦生!”梁予书慌忙跑下楼查看情况,与此同时,咖啡厅的玻璃门被人从外面大力推开摔在墙上发出巨大的撞击声。
方屹冲进来扶起颜秦生的上半身,拍了拍他双目紧闭惨白的脸:“秦生你醒醒啊!”
梁予书蹲在地上抬手摸了摸颜秦生的脑袋,检查有没有伤到头,然后慌张地掏出手机,连手都在发抖:“我来叫救护车。”
“滚开!”方屹挥掉他的手机,收紧手臂把颜秦生牢牢抱在怀里,瞪着猩红的双眼咬牙切齿:“你就是这样照顾他的?秦生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不会放过你!”
方屹抱着颜秦生快步离开咖啡厅,油门踩到底驾驶着车向医院的方向疾驰而去。
梁予书茫然无措地站在原地,差点连呼吸都忘了,耳边仿佛还回荡着颜秦生那句嘶吼。
他不明白颜秦生为什么突然惊恐地像一只疯掉的兽,更让他震惊的是唐显德竟然认识颜秦生。
沐来到他身边,手扯了扯父亲的衣角,大大的眼睛里装满了惶恐:“爸爸……”
梁予书深吸一口气尽量平息心跳,抬手摸了摸女儿的头顶,低哑着声音用尽量柔和的语气哄她:“沐听话,你先去楼上看书,记得把门关起来。”
沐害怕地声抽泣:“秦生哥哥呢,他会死吗?”
“别瞎,他……”
“老梁啊,”唐显德站在二楼楼梯的尽头,半个身体隐藏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只有嘴里的香烟明灭着危险的红光:“咱们聊聊吧。”
梁予书抬脸看向楼梯尽头:“我现在要去医院,回来再。”
唐显德低笑了一声,从楼梯上走下来,到梁予书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前我就觉得我们两个品味和喜好都很像,所以才会成朋友,你是不是?”
梁予书只觉得喉间无比干涩:“什么意思?”
“看样子,颜秦生一定没告诉过你,他以前是我的东西吧。”
梁予书脑袋发懵,喉头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不出话来。
“凡事都讲究个先来后到,你应该割爱把他还给我。”唐显德顿了顿,凑近梁予书的耳边故意压低声音:“如果你实在喜欢他,我们也可以一起玩,反正颜秦生的身体已经被我开发得很受用了。”
“颜秦生现在是我的爱人,我并不算跟其他人共享。”
梁予书捏紧了拳头,额角青筋暴起压抑着怒火,和唐显德这些年的交情,他太了解这个阴毒的男人会做出什么样残忍的事情,想起长久以来颜秦生表现出来的种种恐惧和不安,一切都有了解释。
梁予书的表情越发阴沉:“你对他做过什么?”
唐显德咂吧了两下嘴,仿佛在回味那段极其销/魂的日子。他把吸了一半的香烟丢在地上用皮鞋尖踩灭,拿出西装裤口袋里的手机在梁予书眼前晃了晃。
“我这里头好东西可多着呐,不管你肯不肯放手,只要颜秦生不死,他就一定会乖乖回来找我。”
颜秦生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漫长恐怖的梦,伴随着那个男人的出现,他的人生再次跌入了无底深渊。
要是自己摔死就好了,时隔许久他再次出现这种极端的想法,就像是命运在故意捉弄他一样,总是在和幸福触手可及的时候所有美好就瞬间破灭掉。
上大学的时候他总是期盼着以后有份好工作,可以多挣点钱孝敬劳碌的父亲;和方屹在一起的时候他常常幻想两个人变成老爷爷的样子,他们会手拉手坐在河堤旁的石凳上看夕阳把金光洒在河面上。
再后来,心如死灰的他被梁予书给救了,也是梁予书教他坚强,教他自爱,教他努力对抗生活享受生活。
所以他尝试着梁先生一起努力,给沐构建一个温暖的家。父母离异的孩子更需要关爱,他想把自己没得到过的关怀全部倾注到沐身上,她那么单纯那么可爱,颜秦生觉得如果能看着沐快乐地长大,或许自己的人生会圆满一点,这样他也会对这个残忍的世界多一点喜欢和留恋。
想到这里,颜秦生不禁潸然泪下,眼泪顺着紧闭的眼角滑向两鬓,沾湿了头发。他缓缓抬起沉重的眼皮,入眼就是医院明晃晃的白墙顶。
原本趴在病床边休息的方屹抬起头,眼里血丝遍布,仿佛一夜之间就沧桑了许多。
在颜秦生昏迷的这十几个时里,方屹简直像是度过了一生的漫长岁月。
医生总是会把最坏的结果提前坦诚公布,他在脑海里设想出各种结果,有好的,更多的是坏的,煎熬,焦灼,一分一秒流逝得都太缓慢了。
“秦生你醒了。”方屹连忙起身拿出一次性纸杯倒水:“渴不渴,肚子饿了没有,脚还疼吗?头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颜秦生艰难地侧过脸,眼睛眨也不眨沉默着看他。
方屹见颜秦生没回答,联想起医生的各种伤到脑袋的可能性,紧张地抓起他的手:“秦生你怎么哭了,是不是磕到哪里了,你还记得我吗?我……”
“你怎么会在这里。”颜秦生有些诧异。
方屹目光哀愁盯着床上的人,语气中透露出难以掩饰的酸涩:“我就不能出现在你面前是不是。”
颜秦生闭上眼睛继续沉默,脑袋里一片混乱,全部都是梁予书和唐显德在一起谈笑风生的场景。
梁先生那样完美的人也会交这样的朋友吗?仔细想想,能把生意做大的人本来就不多,老板们的交际一直都是鱼龙混杂,商圈就那么大的地盘,基本上都是相有耳闻的,认识也不奇怪。
更让颜秦生担忧的是,唐显德看向自己时那种势在必得的眼神,他知道自己这回是逃不掉了,一想到这里,颜秦生就遍体生寒。
方屹在医院一直待到晚上,各项检查都做完了,确定颜秦生没什么大问题才松了一口气,幸好没伤到脑袋,只是扭了脚。
颜秦生入睡得很迟,好不容易睡着也是一惊一乍的,直到方屹握住他的手才勉强睡着。
没过多久,放在床头的手机闪了一下,方屹轻轻把自己的右手从颜秦生的掌中抽出来拿了手机查看信息,然后看了一眼病床上蜷缩成虾米状熟睡的人,起身离开病房。
“他刚睡了,你去陪着吧。”方屹冷眼望着走廊里的梁予书,这种成人之美的话,果然不适合从他嘴里出来。
夜间的医院很安静,走廊里灯光幽暗,把两边的墙壁映照得惨白一片,梁予书神情忧郁地走到病房门口凝望颜秦生的睡脸,无声地叹了口气又轻轻阖上门。
“秦生伤得严重吗?”
“幸亏楼梯不高,皮外伤流了点血,脚踝扭着了,不过情绪很不对劲,看什么都怕,不肯见人。”方屹再次向梁予书确认:“不进去陪着?”
“算了,他目前情绪不稳定,见到我会害怕。”梁予书掏出烟盒,递给方屹一支,“我们出去聊聊吧。”
两人从住院楼出来,在路灯下面停住脚抽了根烟。
“以前听秦生过,你和他高中就认识了。”
方屹咬着香烟冷笑了一声,酸溜溜地:“他还真是什么都跟你讲。”
梁予书抬眼,把原本就低沉的声音压得更轻:“那你知道老唐威胁他的事情?”
“威胁?我不懂你的意思,秦生一直都是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以前我还能看得出他想什么。”方屹神情落寞地轻轻摇头,“现在我是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那他被性侵被拍照的事情你也不知道?”
方屹正要夹烟的手指停在嘴边,一瞬间有种自己好像听不懂中文的感觉,事情的发展显然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接受范围,直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才露出了手足无措的表情。
“你从哪里听来的?”
“唐显德亲口的,”梁予书紧锁着眉头,“他手里有照片做把柄,上次秦生侥幸逃了,这次恐怕不会轻易放过秦生。”
唐显德?方屹阴沉着脸在脑海里思索了一下,这才想起那场抓奸闹剧的男主角之一,好像就是叫这个名字。
这么当年的事情秦生是被胁迫的……
这么一想,发生在颜秦生身上的各种矛盾点就顺理成章了。从颜秦生莫名其妙地在学校消失,再到返校时急剧转变的态度,那段日子到底遭遇过多么残忍的对待才会变成那样。
而他不仅从来都没有留意过颜秦生绝望的眼神和异常的举止,还鄙视他强迫他怀疑他,甚至动手他。
方屹越想越心惊胆颤,只觉得头皮一阵一阵发麻,身上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不受控制地歪了歪靠在路灯上,嘴里的香烟掉在皮鞋边,溅起的火星。
梁予书静默不语,留给方屹足够的时间整理情绪,毕竟他自己刚知道这些事情的时候也站不稳脚。
过了许久他才继续开口:“唐显德在对我施压,我来就是想请你转告秦生,我这里已经不安全了,还有……跟他对不起。”
方屹愣神站着,过了很久才从那股冰冷的脱力感中缓回来,“我不知道你在怕什么。”
梁予书低下头,烟灰抖落在脚边,像是碎了一地的落寞。
他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悲哀,到了这把年纪,辛辛苦苦才奋斗来的事业,他承认自己没有胆量为了颜秦生不计后果地和唐显德奋力一搏,同时沐也成为限制他行动的最大软肋。
“不是我不够爱颜秦生,只是身上的束缚太多了。”
“放屁,”方屹咬牙骂了一句,用冰冷如刀的眼神嘲讽对面这位临阵脱逃的正人君子,“别把自己的懦弱的这么好听。”
梁予书现在是无奈大于气恼,“年轻人不要冲动,现在最好的方法就是不要让唐显德找到秦生,你听我一句,和老唐作对绝对不是上策,我也在想办法帮秦生。”
“梁老板,你不敢接这个烫手山芋我来接,我只当你是主动退出了,那么请你以后也不要再出现在秦生面前。”
在年轻气傲的方屹面前,梁予书第一次自惭形秽,他不觉得自己对颜秦生的爱比方屹少,唯独就是输在涉世太深没了傲气,输在看透了现实不再反抗。
他垂下目光望着地面冰冷的瓷砖沉默了良久才深吸一口气。
“秦生是个苦孩子,好好照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