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微白手术已经做完了,但是依旧没有醒来，林澜看着躺在病床上的顾微白，一瞬之间竟不知该什么。

    唯一庆幸的是,对方还活着，他还有来探望对方的机会。

    林澜轻轻叹了口气,出门时遇见萧易别，对方冲他轻轻点了点头,片刻后才告诉林澜：“白明天要转回帝都了，那边的医疗条件更好一些,你要一起回去吗？”

    林澜错愕了一瞬，摇了摇头：“不,不了。”

    “白暂时应该没什么问题了,你不需要太担心。”萧易别道,“你的状况怎么样？”

    “还好。”

    “不出意外的话，天斗城不久之后应该不需要我们了。”萧易别微微一笑,“联邦那边发布了对你的通缉令,你厉害了。”

    “我不知道这件事。”林澜答道，“事实上，我也不清楚自己怎么解决掉韦查的。”

    “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提起这个名字,萧易别眼中没有一丝笑意，“敢这么对白，他就得付出代价。”

    “嗯。”在这一点上，林澜表示赞同,所以他也轻轻点了点头。

    ……

    顾微白被转往帝都的时候，林澜并没有闲下来，虽然他被赛博诺勒令休息,但在确认自己的状态还可以的情况下，林澜保持在训练场训练的状态。

    愤怒的情绪的确激发出了他的潜力，但林澜清楚，那也只是一瞬间而已，并不能够持续。

    更重要的是，他和顾微白之所以处在那样的境地，根本的原因还是——他还不够强。

    他和顾微白都不够强。

    林澜收起了此前战斗中积累的傲气，愈发刻苦地投入到训练中。

    吞噬性精神力被他一遍又一遍地强化，林澜甚至大胆地去寻找杀死韦查那一夜的感觉，尽管对他来，那种状态很危险。

    但他可以冒险。

    训练室内，那台ZAEE将训练的模式设置成了最高级，每一次战斗都带着极度的凶险和狠辣，为了保证自己在训练中的状态，林澜甚至把带来的阿奎兽玩偶锁了起来。

    他不允许自己再分心，也不允许再发生任何类似那一晚的情况。

    从本质上，林澜是个柔软的人。

    他珍视生命，尤其在他自己侥幸活下来之后，他愈发觉得生命的可贵。

    毕竟这是他第三次濒临死亡，第一次和第二次都是在地狱之眼，这一次，如果不是突然陷入自己无法控制的状态，他恐怕也很难活着回来。

    那么……他只能暂时收起柔软的表面，让自己变得残忍，甚至残酷。

    ……

    一周之后，林澜回归了自己的队伍。

    在其他人看来，他与之前的变化不大，只是不太爱笑了而已，不过在战斗的时候，林澜原本就很少笑，他对这种事情总是特别认真。

    然而，战斗真正开始之后，慕龙卷、包括季凛他们终于察觉到了不对。

    林澜……下手比之前狠辣了许多。

    对方展现出的吞噬性精神力也似乎更澎湃了。

    “这家伙……关起来这段时间到底做了什么啊？”慕龙卷声和原仲谋抱怨，“我都快跟不上了。”

    原仲谋没有出声，也静静看向林澜的方向。

    他也觉得，林澜的状态确实有些不对劲。

    林澜突然展现出了好战的一面。

    原先作为吞噬性精神力的使用者，战斗中，他通常守在众人后方，但现在，他往往是冲在最前面的那个。

    林澜在战斗中的实力有目共睹，那台ZAEE所到之处，瞬间便能响起无数联邦战士的惨叫声，这让其他人有种感觉，林澜似乎是把顾微白受伤的愤怒全部报复在联邦身上了。

    彻底爆发时能杀死联邦中将的实力，对付一群普通士兵自然绰绰有余，不过片刻，林澜便完成了秦丘给他们这支队伍下达的命令。然而，他却没有退开，反而冲入联邦军队中，开始了新一轮的搏杀。

    “林澜！”季凛高喊一声，“撤退！”

    “林澜，撤，快撤！”

    林澜对此恍若未闻，相反，随着其他人的提醒声响起，他在战斗中更暴虐了。

    “砰砰砰——”

    那台ZAEE仿佛复仇的狂魔，陷入了杀戮的烈焰中，尽管联邦派出大量兵力阻止他，但他们赫然发现，此刻，林澜无人能挡。

    直到——赛博诺的声音响起。

    “林澜，撤退！”

    林澜下意识地慢了下来，赛博诺命令式的语气也稍稍柔和了一些，“回来！你做得已经够多了。”

    “看看你身后吧。”赛博诺道。

    林澜这才回过神来，发现，原来自己已经深入到联邦一段极远的距离，远远超出了之前秦丘对他们的命令。

    而在自己身后，是无数倒下的机甲，多到看不清数量。

    “好。”林澜低垂着头，从赛博诺身边走过。

    “抬起头来！”赛博诺吼了一声，“顾微白没有死，我希望你能保持理智。”

    “不是因为他……”

    “我知道。”赛博诺微微一笑，“不是为了他。”

    “那就为你自己考虑考虑。”

    “你们几个，把这个人照顾好。”赛博诺在身后吩咐季凛和路棘，“别让他太任性了。”

    “知道了，老师。”

    不过在之后的几场战斗中，林澜照旧表现勇猛，只不过没有这一次那么疯狂。

    不过众人都能看出来，他的状态依旧不是特别好。

    但……也正是在这种状态的激励下，林澜才能带领这支队伍成为在与联邦战斗中的常胜队伍。

    等到天斗城保卫战结束，军部在为各之军队叙功时，才发现，这支队伍达成了很多成绩——

    对联邦作战无一人伤亡。

    在各场战斗中，每位队员累计消灭的敌人多达50位。

    消灭联邦中将韦查。

    ……

    除此之外，还有每位队员实力的迅速提升。

    事实上，在战争开始之后，这支队伍里的每一个人实力都得到了相当大的提升，但在组成队的这段时间里，每个人之间默契配合，无论是个体实力还是配合上所展现出的实力都远远超出了一般战士的范畴。

    当然，考虑到他们本身就是最顶级的军校生，这份成长也在意料之中。

    但不得不，与比他们年长的前辈们相比，他们所展现出的实力相当强劲。

    甚至，在这场天斗城保卫战中，他们也发挥了相当大的作用，对于击退联邦、甚至在联邦本土作战发挥了自身的本领。

    林澜他们的军衔全部提升了至少一级，甚至不止一级。

    而天斗城保卫战的结果不仅仅是保卫了联邦，更让帝国暂时从边界的泥潭中挣脱出来，可以将炮火对准联邦本土。

    在这场战斗中，帝国第一次掌握到了先机。

    接下来，联邦也开始分身乏术了。

    本土受到侵袭，联邦投向帝国的队伍必然会被抽调出一部分。

    林澜他们的第一次战争经历终归取得了一个好的结果。

    ……

    不过，暂时可以从天斗城撤退的也只有他们，荒北军团和第一军团等依旧留在天斗城。

    军部看中了他们在这场天斗城保卫战中的表现，决定派他们前往帝都，支援帝都方面。

    论战事紧急程度，帝都自然更低一些，不过帝都毕竟是帝国的首都，这里的高官政要不计其数，即便其中一位出现伤亡，也足以令一众联邦媒体大书特书。

    就像此前顾微白受伤，联邦方面大概是透过留在帝国的暗探得知消息，在媒体上大肆报道了三天三夜，中心思想只有一个——希望顾微白早点死。

    这也是林澜愤怒的原因。

    或者，他终于开始有了身为战士的意识，他不再温柔，开始变得残忍。

    ……

    林澜他们撤退得静悄悄的，毕竟在联邦那边，他们这群人已经是重要的敌人。

    林澜、季凛、萧易别……每个人的身份都被联邦方面扒了出来，不仅是他们在各大军团中的地位，他们的军衔、毕业院校，甚至连当年学院争霸赛上他们的成绩也是媒体报道的内容。

    尤其是林澜，毕竟他是亲手解决了韦查的那个人。

    如果他有赛博诺那样的实力，恐怕不会被联邦惦记上，可惜他只是一个刚毕业不久的军校生——堂堂联邦中将竟然被一个毛头子干掉了，对于整个联邦都是奇耻大辱。

    尤其对于帝国元帅路德而言。

    他强硬的作风向来不受议会喜欢，这次韦查的出事更是让路德狠狠丢了一回面子。

    当然，联邦媒体所报道的关于林澜的一切都是公开的秘密，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唯一让他觉得无奈的是，他和顾微白的那段过去也被联邦媒体大书特书。

    联邦向来和帝国针锋相对，批判起帝国来绝对360度不带一丝宽容，讨论起林澜和顾微白的关系，自然不可能像写爱情似的。

    他们先批判帝国的制度，认为帝国的制度导致林澜这么一位优秀人才被帝都军事学院忽视，被顾微白忽视。

    然后他们又开始批判林澜，认为以林澜的状况完全可以转投联邦，毕竟联邦如今的将领中也不乏曾经帝国的精英们。

    “帝国根本不值得你卖命！”

    “不如投奔联邦吧，以你的实力，完全可以担任联邦中将！”

    联邦媒体报道的后果也很明显——林澜刚抵达帝都，被请上了前往军部的汽车。

    军部仔细询问了那一战的情况，并且旁敲侧击询问林林澜的心理感受、对他进行测试，像是真的害怕他跑了一样。

    季凛忍不住笑道：“也只有你能享受这种待遇了。”

    林澜挠了挠头发：“这里是我爸妈的家，我的朋友全部在这里，我怎么可能会跑？”

    “可你之前的遭遇确实挺惨的。”季凛道，“也不怪他们会怀疑吧。”

    “都被抚平了。”林澜笑着眯起了眼睛，“因为有你们在啊。”

    他在荒岭战院遇到了值得珍惜的朋友，又在学院争霸赛中遇到了一群志同道合的同龄人，戴秋雨和赛博诺两位老师都很照顾他。

    即便……曾经伤害过他的顾微白，在那天看到对方躺在血泊里的样子，林澜也都释然了。

    他又为什么会不满会怨愤呢？

    他明明运气很好。

    伤害只是暂时的，而他感觉到，在未来，会有更好的事情在等待着他。

    ……

    回帝都之后不久，林澜他们这批人被同时分入了帝都第一师，林澜不禁感慨：“我还想着毕业就进荒北军团的，谁知道就这么被拆了。”

    “现在不也挺好吗？”季凛道，“我们都在一块儿，等后面再转回去也不迟。”

    而且他也感觉到，和慕龙卷、萧易别这群人待在一支队伍里，实力提升比在荒北军团更迅猛。

    不过他们都很清楚，这种状况必然持续不了太久。

    以他们的实力，或者未来发展的潜力，将来他们必然会在帝国独当一面。

    战争也迟早有一天会结束，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

    ……

    在帝都的这段时间里，林澜养成了一个习惯，他每隔一段时间会去看看顾微白，频率还不低，可惜对方一直都没有醒。

    回帝都的坏处是，医院外一直有记者在守着，林澜有时候也免不住会接受采访，甚至有记者很直白地问他，有没有考虑过和顾微白旧情复燃。

    面对这种问题，林澜只能装哑巴。

    探望病人自然不可能空手去，林澜每去一次，都会给对方带一只阿奎兽玩偶。

    直到这个时候，林澜才发现，顾微白这个人的乐趣其实很少，他好像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也很少对某桩事物露出留恋的目光，对方生来就是太子殿下，背负着皇室的职责，七情六欲恐怕在成长中被自动舍弃了。

    所以林澜只能遵循自己的想法给顾微白带礼物。

    阿奎兽玩偶很快装满了一个窗台，可顾微白还是没醒。

    林澜想着，他从前喜欢对方的时候，其实是很期待对方能够静静睡在他身边的，因为一旦对方醒来，对方就会是那个凛然不可接近的太子殿下，他自动便察觉到了那份距离感。

    只有安静下来，两人能够独处的时光，才是真正属于他的。

    林澜也不清他对现在的顾微白的想法。

    不过至少，他已经不讨厌对方了，而且他察觉到了一件事——他一点都不希望看到对方死去。

    “林澜，你又来了。”

    在病房外遇见萧易别是很正常的事，尽管两人属于同一支队伍，但相处依然很一般，不过因为顾微白的缘故，两人终归稍微接近了一些。

    “你给他带了……机甲模型？”萧易别眨了眨眼，好奇道。

    “嗯。”林澜点了点头，“他未必会喜欢吧。”

    “啊……不，其实他很喜欢。”萧易别笑道，“不过白这个人，你他精明也没错，他蠢也是真的蠢，他不知道该怎么去表达，但他绝对不是一个坏人。”

    “我知道。”林澜看向他，“他是太子殿下，即使不去前线，也没有人能够把他怎么样吧？”

    “他一定会去的。”萧易别感慨道，“他其实责任心很重，而且……你可能不太爱听，他其实很在乎你。”

    林澜微微一笑：“我现在没有别的想法，只希望他早点醒过来。如果他能够真诚一点……”

    “什么？”

    萧易别刚想问，却只见林澜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

    但萧易别已经把林澜没有出口的话记了下来，他觉得，既然是林澜想的话，那必然有他的意义在。

    他自己无所谓，但是顾微白一定很在意。

    毕竟……顾微白并不是一个冲动的人。

    身为帝国的继承人，唯一的太子殿下，从年少时起，顾微白就极少拥有冲动这种情绪，他的情绪产生多是在林澜离开之后。

    而这一次，他们和林澜组成同一支队伍，顾微白之所以会和慕龙卷针锋相对，其实是为了林澜的安全。

    不过……以萧易别对顾微白的了解——那家伙如果知道濒死就能让林澜态度缓和的话，恐怕早就去尝试一百次了。

    林澜也果然和他印象中一样，是个温柔的人，也是个心软的人。

    ……

    这一天，林澜依旧在第一师执勤，忽然收到了萧易别发来的消息，他告诉林澜，顾微白醒过来了。

    林澜的第一反应并不是激动，而是在思索，对方究竟睡了多久了。

    已经很久很久了。

    甚至，目前战争的形势看，联邦一直占据优势的情形已经被逆转，帝国几座大城慢慢驱走了来自联邦的侵袭。

    就连林澜自己也摆脱了军校生的稚嫩，成为了一个合格的战士。

    ……

    医院。

    顾微白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年少时起，他便很少做梦，后来林澜离开了，他也一直梦不到对方，他以为对方就连死了也不想和他见面。

    但是这一次，这个梦既慢又长，全部和林澜相关。

    有他第一次见林澜时，对方闪闪发亮的眼睛。

    他后来从荒岭那群人口中慢慢知道，林澜其实有些颜控，但他忘了对方和自己第一次见面的情形，现在想来，对方一开始就看上他的脸了吧？

    他又做了什么，让那双眼睛逐渐变得黯淡了呢？

    想到这里，顾微白就有捶死自己的冲动。

    因为他也梦到了，后来和林澜相处的情形，他是怎么漠视对方的想法，又是怎么摆出太子殿下高高在上的样子……

    因为这个梦很长的缘故，他什么都回忆起来了，也什么都看到了，那些曾经被他忽视的细节如同慢镜头一般在他眼前回放。

    甚至，作为一个看客，他都想闯进梦里，摇醒自己。

    不要这样，你将来一定会后悔的！

    不要！

    可事情就那么发生了，不受他的控制，他毕竟没有改变未来的能力。

    然后，就是他去地狱之眼那次。

    他为什么没有注意到呢？

    当时林澜已经很绝望了，他为什么还是那么漫不经心，没有关注对方，没有把对方拦下来呢？

    为什么他那么蠢？

    最蠢的是，在和林澜一点一滴的相处中，他明明已经爱上了对方，还是吝于表达自己的情感。

    因而，即便这是一场漫长的梦，依然让他痛苦，在梦中都不得安息。

    这场梦的结局是——林澜被关入了地狱之眼，再也没有出来过。

    什么荒岭战院，什么学院争霸赛……都只是他的幻觉。

    林澜已经死了。

    ——

    所以，顾微白醒了过来。

    是被吓醒的。

    他醒的时候恰好是一个下午，阳光洒在窗台上，留下温暖的痕迹，他眼睛睁开的一瞬间，看到了一脸担忧的萧易别。

    其实顾微白更想看到林澜，但他很清楚，林澜未必会来。

    他做了那么多伤害对方的事情，对方一定不会来……

    然后，侧过头去，顾微白就看到了窗台上摆得满满当当的、憨态可掬的阿奎兽玩偶。

    “它们……”

    萧易别点了点头：“都是林澜送的。”

    萧易别瞳孔中隐约有泪光在闪烁：“他真好。”

    居然还愿意来看他，居然还给他送阿奎兽玩偶！

    看到这些玩偶，他仿佛看到了林澜抱着它们是惊喜满满的样子。

    真是太好了……他还愿意来看他，还没有完全放弃他。

    在经历了那么多的黑暗之后，那个人身上还有光在。

    他真的喜欢上了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顾微白急忙下床，却觉得身体没什么力气，爬出去的这种想法也被萧易别及时拦了下来。

    “我想去见他。”顾微白眼神坚定。

    “知道知道，没有拦着你不让见他，不过不应该是现在，你身体还没好吧？”

    “我想见他。”顾微白没有听他的劝阻，只重复着这么一句话。

    “那你只能爬着去见他了。”萧易别叹了口气，“别任性好吗？林澜一定会过来的。”

    顾微白沉声道：“会不会只在我受伤的时候，他才会来？”

    萧易别：“……那你想做什么，再把自己弄死？还是弄个半死不活？”

    顾微白示意萧易别把阿奎兽玩偶递给他，捏着阿奎兽软软的肚子，他轻声道：“以为自己死了的一瞬间，我心里唯一的遗憾是，阿澜没有原谅我。”

    “既然我活下来了，那一定是老天多给了我一次机会，让我去争取他。”

    “我绝对不会放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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