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以萧开练习室的门, 顾泽正?靠着?镜子坐在地上，腿上放着?笔记本电脑，手指时不时会在键盘上敲击几下。

    余以萧走近, 他头也不抬熟稔地：“淘汰录完了？第几名？”

    “第7名。”

    顾泽有时候敏锐得会让余以萧心惊。他道：“你怎么不开心？是因为没有进出道位吗？”

    他手指在笔记本电脑的边缘敲着?, 神?色有些漫不经心，话?语里却含着?关切, “之前米娅与你排名相近，她?进了，你没进，你不开心也是常理。公?演舞台上, 她?踩点、动作都没有你好，但她?比你更放松，她?的舞蹈也更有感染力。大?多数粉丝不了解专业, 但他们的直觉会比专业更敏锐，这你也要明白?。”

    “不是的……”余以萧罕见的有些迟疑, 她?已经习惯了自己解决所有事。

    即使进入《美少女练习生》后，她?有交到朋友，她?认可?米娅和她?的室友们, 就像认可?乔桥一样，她?们是可?以信任的朋友。但也就像她?没有办法告诉乔桥她?高复失利，关于节目的事她?也只在心里默默消化?。

    她?注意到顾泽的眼睛，他与她?的朋友们都不一样。

    米娅表面咋咋呼呼的，却粗中有细, 人情?练达；格子把她?们当妹妹一样, 关心每个人的舞台和心情?；还有楼琳蒗，年纪，却很是善解人意。她?们各不相同, 却都用尽全力做到最?好，只为了在节目里走到最?后。也因此，余以萧没有办法向她?们诉她?的迟疑。

    顾泽的眼眸是平静的，像是波澜不惊的大?海。在余以萧感觉中，即使她?把心里所有的石头丢进去，海面也只能掀起瞬间的浪花，丝毫不会影响深海。

    这样的认知让她?心里产生了丝不知缘由?的失意，但顷刻这少许失意就释放空了。

    她?觉得顾泽是可?以倾诉的人，她?不用担心他会被扰到，她?也不用担心她?会被嘲笑。

    这也是第一次，余以萧跟人提起她?参加节目的初衷，“我高复结束以后，妈妈托人找了认识的会计，希望我进工厂工，学做账我不想去。我来参加节目，不是像其?他女生那?样为了梦想，只是为了那?份通告费。”

    顾泽静静地听着?。

    “最?初，我以为只要尽力把舞台完成好就好了。我想过第一轮淘汰离开，也不过再去找份工作，攒钱。第7名已经是比我想象的还要好很多很多的名次了。”余以萧感觉压力很大?，因为淘汰的女生的泪水，也因为她?的城主。

    “我觉得我对不起他们。”她?的双眼无?神?地盯着?木质地板的花纹，愧疚让她?的心脏像是在被虫蚁噬咬。

    顾泽：“对不起谁？”

    顾泽的情?绪很淡，却让余以萧觉得接下来的话?更容易出口。

    按照现在的名次，她?是可?以在节目里留到决赛的。

    “……其?他练习生。我清楚她?们多努力，这个舞台对她?们多重要，我没有想过做.爱豆，第二场公?演结束后的通告费已经足够我生活学习的花用了。如果我再通过第二轮淘汰，再占据个决赛的位置，我没有办法过我心里的关卡。”

    “……还有城主们，我的粉丝。我没有想到他们的喜欢是这样真挚，他们真情?实感的给我投票，希望我能实现梦想，希望我能出道。我却觉得我每次登上舞台都是在欺骗他们。”

    顾泽伸出手，想要触碰面前女孩的长发，安慰她?，却突然停住了动作。余以萧低着?头，也没有发现。

    顾泽收回手，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你哭了？”

    余以萧抬头看?他，素白?的脸上干干净净的，眼睛也是黑白?分明，“没有哭。”她?从不觉得她?是会哭兮兮的脆弱的女孩。

    “我听到你心里在哭。”

    顾泽的声音带着?种奇异的温度。

    余以萧身?上有很厚的壳，但他总是有种魔力，透过到她?的壳感受她?，温暖她?。又或者在未来伤害她?。

    余以萧还是那?样静静地看?着?他，似乎在坚定地反驳他之前的话?。

    顾泽却笑了，他动作自然地揉了把女孩的脑袋，把女孩顺滑的长发都揉乱了，“别瞧你的对手，她?们比你想象的厉害得多的多。你这次也只是侥幸是第7，还想着?放水呢。这个世界上又有几个人能活得容易？穷则独善其?身?，富则兼济天下。你能活好自己就不错了。”

    “粉丝为你呐喊，为你投票，是因为你带给他们希望和快乐。对他们来，付出的过程本身?就是幸福。”

    “其?他练习生，她?们中纯粹追逐舞台的有两三个就算多了。归根结底，追逐的也不过是万人欢呼，不过是对名利的渴望。你为了现在这几万块的通告费，她?们要的是在未来几百万、几千万的通告费，比你想要的更多罢了。不管走哪条路，在成功的路上总是会有累累白?骨，哪能这么多愁善感？”

    不管什么样的事到顾泽这里似乎都变得不值一提，余以萧有时也会羡慕他的坚定，可?是，“我们不仅是竞争对手，还是朋友。她?们未来要走的不是白?骨路，是花路。”

    余以萧目光清澈，她?要是能被轻易服，她?也不是余以萧了。

    顾泽问她?：“那?你想要要放弃吗？”

    “你现在舍不得也不是参加决赛才能得到的3万块钱吧？那?你舍不得的是什么，和其?他人一样是决赛的舞台不是吗？这么多天你在这里没日没夜的练习，日夜颠倒，单纯是为了完成任务吗？每次你看?你舞蹈的直拍你都在笑，前半生有什么事可?以给你这样简单的喜悦吗？”顾泽的话?语如同希腊神?话?里的海妖，能轻易地蛊惑人心。

    “花路很美。是因为花路是无?数失败者的鲜血和泪水浇灌而生的，任何心志不坚的人，都只能成为这些鲜花的肥料。”

    ……

    H大?。

    宿舍门被“砰砰砰”的猛敲，穿着?汗衫的男生踩着?拖鞋踢踢踏踏地去开门，边走边喊，“谁啊？大?中午的火气这么大?？”

    开门，门口站着?个身?材娇、怒气冲冲的女生。

    男生满头雾水，也没有再喊，“妹子，你是不是找错宿舍了？”他们宿舍可?都是单身?汉，平常没有女生造访的。

    乔桥不理他，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

    两个昨天通宵写代码的舍友都醒了。他们这会都从被窝里探出头来，看?那?个娇可?爱的女生像个发怒的公?牛气冲冲地走到柯慕枫边上，非常不符合她?外表得霸气地踹了脚柯慕枫的椅子，用这个动作宣告她?的到来。

    柯慕枫戴着?静音耳麦，直到这时才注意到女生出现。

    高中三年同班，大?学又都进了H大?，柯慕枫自然是认得她?的，“乔桥？”

    乔桥明显来者不善，柯慕枫的室友还想做和事佬，圆场道：“不管发生什么事，妹子你也不能这样闯男生宿舍啊。”

    乔桥脸上冷得可?以掉冰渣，头也没回就道：“H大?规定，男生不能进女生宿舍；非熄灯时间，女生可?以进男生宿舍。”宿舍里其?他三个人都不敢吭声了。

    乔桥依旧盯着?柯慕枫，一字一顿问他：“你看?今天热搜了吗？”

    “我平常不用微博。”柯慕枫清楚乔桥来找他，大?约是为了余以萧的事，注意到宿舍里3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他道：“我们出去吧。”

    乔桥狠狠瞪了他眼，先转身?离开了。

    要不是没有柯慕枫的联系方式，她?也不想来宿舍找他，看?到这个人。

    等他们两个离开，宿舍里寂静了几秒，又重新传来几个人兴奋地交头接耳的声音。

    “余以萧？是上次的那?个女生，我们在卖部碰到，又参加选秀的那?个？”

    “微博上什么了？她?出事了吗？”

    “话?那?个女生跟老大?到底有什么故事啊？上次老大?了一半又没有继续了……”

    “我猜是我们计算机系男神?的白?月光朱砂痣。不然没法解释他整天跟个唐僧似的，这么多女妖精前仆后继的，都没有成功把他拐回洞里的。”

    ……

    宿舍楼边的大?树底下。

    柯慕枫开微博，他仔细看?了几条热门微博的截图，在乔桥冷声提醒他，“我叫你看?的不是这个。”之后，他又认真浏览了下面的评论。

    尤其?是余以萧是个笨蛋的留言。

    [笨蛋美女。]

    [大?概是死读书吧。]

    [不是情?商低就是智商低。粉丝也不要假扮余以萧初中高中同学了，就算退一万步，她?真的像你们的那?样，平时成绩不错，那?一到大?考就拉跨，心理素质也够糟了。以后还有这么多重要的舞台呢，她?也未必适合当爱豆。]

    浅金色的阳光下，白?衬衣的少年清俊瘦削，唯有唇色有些苍白?。

    乔桥恍惚想起高中时的事。

    那?时，她?就觉得柯慕枫是少有的能穿出白?衬衣味道的男生，很像校园漫画里的禁欲系男神?。所以当高考前，柯慕枫略带忐忑地希望乔桥能约余以萧去篮球场，他有话?想当面跟余以萧，她?想也没有想的就答应了。

    她?也没有想要做红娘的意思。只是高考前有不少人抱着?再不就没机会的想法，大?胆告白?，不让青春留遗憾。

    乔桥知道余以萧从来都是拒追求者于千里之外的。但柯慕枫他们都不一样，他高，帅，成绩常年年级前10，家中父母也都是高知，平常冷静睿智，像是高岭之花，现在提到余以萧却又与其?他怀春少年别无?二致。这样的差异即使是旁观者都会被感动。被这样的男生认真喜欢过，就是余以萧把他干脆利落地决绝了，也能给枯燥的青春时光增加点罗曼蒂克吧？

    乔桥当时的想法很简单。

    然而。

    如果能够回溯时光，乔桥只想锤爆当时傻缺的自己的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