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喻娆不敢看纪斯衍,余光隐约可以瞥到他清隽的面容,双眸里闪着些细碎的光,一眼看不透彻。
女人有些呆,等来的只有纪斯衍不达眼底的笑,她看出这并不是她应该存在的现场,选择默默离开。
纪斯衍并没有对她的这番话有任何反应,权当是孩子的瞎话,或是故意气那女人罢了。
他拿了根烟出来,抬手示意让人拿来烟灰缸,点了烟,送进嘴里。
发现他没有一丝想理她的意思,喻娆坐不住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做什么,只是想这么做,便做了。
喻娆侧了身,伸手拿走了纪斯衍手上的烟。
纪斯衍以为她要抽,当即拦了她的动作,握住她的手腕。从她手里拿来烟,他也没了要抽的心情了,掐了烟,丢进烟灰缸里。
“阿衍,你干嘛呢?”那边开始有人喊,“还不?”
纪斯衍瞥一眼喻娆,把叠着腿放下来,起身准备过去,还没走两步,便被喻娆挡在面前。
她没有话。
纪斯衍姿态随意:“到底什么事?”
喻娆依旧不话,只是眼里多了些委屈:“我的好朋友,这附近有一位拉提琴很厉害的人,你可以帮我找找嘛?”
他是越来越看不懂这鬼,上一次见面还针锋相对,这又开始扮猪吃老虎。
正当纪斯衍准备再问,喻娆身后来了人,他认得那是纪家的司机。
“少爷,我来接姐回家。”
司机恭恭敬敬,只是上楼来时看到纪斯衍的表情变得惶恐,像是怕他把喻娆吃了,他不好交代一样。
纪斯衍瞬间沉了脸,用下巴指了指喻娆,语气平静:“人不是在这?以后看准点,别没事让你们家这位尊贵的大姐过来烦我。”
喻娆一愣,本该慌乱的心顿时疯狂往下坠,紧张或是愉悦,这样的感觉她还是头一次有。
还在发呆,司机便带走了喻娆,她坐在车里看窗外的树影,脑海里重复着初见纪斯衍的夜晚。
到家时,沈慧如已经在门外等着她了,客厅的桌上做了她喜欢吃的粤菜,看样子纪长青今晚不回来。
纪长青若是在,必然不会这一整桌都随了她一个人的口味,并非是纪长青不许,而是沈慧如不让。
喻娆不懂,为什么来了平城沈慧如要她收了锋芒,循规蹈矩地生活,让她喜怒不形于色。
吃过饭后,沈慧如接到了来自那位甜品店老板的电话,是答应喻娆做她的老师。
沈慧如看了喻娆一眼:“提琴?”得到了喻娆的同意后,她才继续道,“那麻烦老师您了。”
挂了电话,沈慧如问:“你想学提琴?怎么不和妈咪?”
喻娆低头喝汤,不敢看她:“没来得及。”
“那位老师跟妈咪他腿脚不方便,得你过去他那里学,距离你跳舞的地方不远,只是宝贝你又要跳舞又要学提琴。”沈慧如摸了摸喻娆的头,“真的不累吗?”
喻娆摇了摇头:“不累的妈咪,我要学好多好多东西呢。”
“我们娆娆怎么这么乖,别人家的孩子都是想办法出去,只有娆娆想着学习。”
喻娆听沈慧如着,更是心虚得不行了,只能大口喝汤,尽量让自己闭嘴。
沈慧如笑,喻娆和她的亡夫性格很像,很要强,却事事都能做到极致,是怎么都能发光的存在。
看着沈慧如对自己的欣慰,喻娆连和她对视的勇气都没有,鬼知道她当时怎么跟纪斯衍了那话,还真让他给办成了。
每天练舞已经够累了,现在还多了一项,想想都觉得累。
她的命好苦。
她要恨死纪斯衍了。
……
台球厅。
纪斯衍跟他们玩的累了,去阳台点了根烟,他往下看,不远处舞蹈的牌子还亮着,不由得便想起喻娆来。
泼墨般的天印了几颗星,纪斯衍抬头看着,听见身后有了些脚步声,他以为是宋之洲,便回头瞧。
是宋喜,宋之洲孪生妹妹。
眉眼和宋之洲相似,时候他们总会开玩笑,宋喜是宋之洲男扮女装出来的。
宋喜也给自己点了根烟,背靠在护栏上,侧眸看向纪斯衍,声音轻轻的:“你跟那个孩子看起来相处的不错。”
“……”
纪斯衍只是笑了声,没话,也没看她。
宋喜以为他是在笑她的不对,转而又自顾自的:“不过阿衍你还是得心一点,他们家在香港就是黑白通吃,那种家庭出来的能是什么好东西?不定想着法子害你呢。”
纪斯衍的眼神在这时递了过来:“你倒是考虑的周全。”
宋喜:“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能帮到你就好,我还是怕那母女把纪叔叔骗得团团转,不然整个纪家……”
“就不是我的了?”纪斯衍笑了声,“你也是真替我操心。”
宋喜一时不知该什么,平时他们几个什么话都,玩笑也是顶天的大,这次纪斯衍的反应似乎不太一样。
看似无所谓,其实每一句话都像是在讽刺她,可她却不懂为何讽刺。
宋喜问:“你这是生气了?”
他冷淡回应:“没。”
“不过你放心阿衍,无论发生什么事,我和我哥都是站在你这边的。”宋喜道,“你时候纪叔叔也不怎么关心你,才让你变成现在这样,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们不会和纪叔叔一样看你的。”
纪斯衍似笑非笑,玩笑道:“杀人放火呢?”
宋喜没当他是在开玩笑,敛了笑意,认真道:“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但我会一直陪着你。”
“我凭什么要杀人?”
她又凭什么觉得他会这么做。
纪斯衍没再搭理宋喜,他把烟头掐掉,随手丢进旁边的垃圾桶内,算里再拿一根出来。
他在里面摸到了什么东西,拿出来看才发现是脚链,是那天晚上喻娆留下来的。
这件西装上次之后他便让人拿去干洗,脚链便也完好无损地保留了下来。
纪斯衍放下了手中的烟,转而去欣赏起脚链来。
上面挂了个玉锁,手工粗糙,就连的结也是七歪八扭的,应该是沈慧如亲手给喻娆编的。
纪斯衍垂眸看了好久,那晚喻娆他是好人,还是头一次有人这么他。可她同样也在算计着他,还她是疯子呢。
想想便觉得有趣,他竟猜不到一个十二岁的孩子的心思。
“这是手链?”宋喜的视线落在脚链上,“看着不大像呢。”
“脚链。”
纪斯衍把脚链收了回去,旁边的宋喜欲言又止,还有什么话想,他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这晚纪斯衍没有回纪家,去了文音生前住过一段时间的公寓,在平城最偏远的一个村庄附近。
过去一趟,到地方就已经接近零点了。
当初纪长青把文音关在这里,或许就是看中了它偏远,媒体和纪斯衍都没法找到。
纪斯衍也是在文音临死前一天才找到这里,亲眼目睹了她自杀在他眼前,他对纪长青埋怨的根也在此时种下。
他下了车,天突然刮起了风,吹的院中的玫瑰花丛沙沙作响。
纪斯衍推开门,走过院子里的石子路进去,看着空无一人房子,连开灯都觉得无趣得很。
当年文音在这里待了大约两年的光景,也是一个人,连一个照顾她的人都没有。
纪长青不曾看望过她,也不许旁人来,是治病,不如囚禁来的直接。
纪斯衍本想喝点酒,又想起来明天还有事便作罢,独自靠在床边再次点了根烟。
他烟瘾并不大,只是闲来无事总得有个消遣,他的性子不算孤僻,朋友大多都是酒肉朋友,能心里话寥寥无几。
能陪伴他的也就只能是烟草了。
窗户开了个缝隙,外面吹来一阵凉风,纪斯衍被吹的了个冷颤,身后却传来了门被开的声音。
客厅没开灯,纪斯衍回了头,看着身影有些恍惚,忽地想起来那晚,他也是这般心境,喻娆没有征兆的闯了进来。
想起她红过头的脸颊,耳垂那颗的痣,还有她那蹩脚的普通话,她的窘迫。
亦或是原本怯怯又天真的喻娆,因为他言语对沈慧如不敬,对他的张牙舞爪。
院子里的风似乎吹的更猛烈了,吹倒了什么东西,声音断了纪斯衍的思绪,他才猛然回过神来。
他不敢再想了。
纪斯衍定了定神,门廊下并没有出现任何人的身影,一切都是他的幻觉。
风还在继续。
-
喻娆为自己情急下的谎言付出了代价,她每天清起床要练习双语,午饭过后要去学习提琴,结束后还要去舞室练舞,完了继续去学习提琴。
而她只能用一句热爱艺术而轻描淡写搪塞过,没人知道她有多后悔,用谎言去圆另一个谎言,然后自食其果。
喻娆发现纪斯衍经常来这条街,这是一条老街区,如今保留了一部分上世纪的建筑,和他这个人可不太相匹配。
她偶尔出来和时晓晓去甜品店或是路边透透气,都能看到纪斯衍的车在,只是人不在。
自上次时晓晓她喜欢纪斯衍后,她更不敢在时晓晓面前多一句关于纪斯衍的话,一个眼神都没有。
她才不可能喜欢他。
要真的剖析其中原因,最多是好奇。
对,只是好奇罢了。
喻娆不算再想,她去更衣室找衣服换,从里面找到自己的舞裙换上。这舞裙是纪长青找人特别定制的,毫不夸张地喻娆浑身上下,到一个点缀,都价值不菲。
整个教室唯一不统一的只有作为主舞的时晓晓,还有向来特殊的喻娆。
时晓晓神经大条,没什么心机,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很开心她和喻娆可以一起穿不一样的裙子。
甚至从不觉得喻娆爱臭嘚瑟的性子很招人烦,反而喜欢她的真实,从不掩饰自己。
许是因为喻娆学了跳舞,万淑霞也求沈慧如让董子怡也可以去,还要求她们能在一个教室。
沈慧如了解自己的女儿,要喻娆和董子怡互相照顾,她们并不相熟,哪怕在一个教室也没过几句话。
且连时晓晓都能感受到董子怡不喜欢喻娆,动不动翻个白眼,或是在其他同学夸赞喻娆的舞裙时,都不会过多掺和进来。
董子怡的学习能力强,很快便能跟上老师的进度,头几次被老师表扬之后很快便看向喻娆,得意的神色弄得喻娆一头雾水。
时晓晓用肩膀碰了碰喻娆:“你是不是得罪过她呀?”
“没有吧。”喻娆托着腮,随意,“反正她和她妈妈都挺奇怪的,喜欢人坏话。”
就像之前纪斯衍那样,明明自己对万淑霞的态度很恶劣,她也要各种讨好。不过是看中了纪长青的心思罢了。
一堂课下来,喻娆也累的不行,因为她的舞蹈功底比其他同学好,老师让她独自做个示范,要她们能好好看看。
喻娆最喜欢这种环节,被人万众瞩目,在舞台上大放异彩,成为焦点。
她自信站起来,随着音乐响起,她缓缓闭上眼,抬脚跳起来,在原地旋转。她看着镜子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她的身上,不禁地弯起了唇。
结束后,喻娆面对着所有人鞠躬,起身时正好撞上董子怡的目光,咬牙切齿地仿佛要吃了她。
喻娆别过脸,就不肯给她一个眼神,开始和时晓晓眼神交流,像是故意给董子怡脸色瞧。
她走过去时没注意脚下,经时晓晓才看了下去,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她踩到了一个水杯,她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当即摔倒了地板上。
在这一瞬间,喻娆想了很多,她躺在地板上,脚腕传来的疼痛感不是假的。她忍着眼泪坐起来,许多人都围在了她的身边。
喻娆慢慢缓过神,想起了在这附近的纪斯衍,或许这样不算坏事,会是一个很好的理由。
至少,她想见他了。
▍作者有话:
每日一问:今天娆娆长大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