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斯衍抬手, 想抚喻娆的头发，在她脑后停了片刻，不一言一语，垂下了手臂。

    他无力地笑, 精神也不大好, 声音听起来沙哑：“都长这么高了。”

    喻娆哽咽着, 千言万语, 终是不出一句来。她闻到了他身上浓浓的尼古丁的味道, 看来, 这些日子，他没少抽烟。

    “自己过来的？”纪斯衍的语气很淡, “今天太晚了，明天一早我让人来接你。”

    纪斯衍一直想推开喻娆, 无奈她根本不肯松手，他舍不得用力，怕弄疼她，只能这样由着她。

    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天空开始落了雨点，大颗大颗地往下砸, 惹得喻娆一哆嗦。

    纪斯衍叹气，只能换了个和喻娆商量的语气：“先跟我回房间行么？”

    喻娆这才抬眼，抽泣着点了点头。

    跟在纪斯衍身后，喻娆看着他的后背，似乎比四年前高了, 瘦了。变得成熟稳重, 再也不似之前那样吊儿郎当。

    喻娆这一路, 观察了周围的环境, 这是个老旧纺织厂，算是纪氏几十年前的产业。只是后来纪氏做旅游餐饮发了财，这块便不再受重视，这样一直荒废下去。

    直到纪斯衍来了，这里稍微改造了一部分，看上去才不那么破旧，但许多地方也还是一如既往。

    到了纪斯衍住的地方，是在二楼的一个房间，里面的白墙上有不少灰，人能接触到的地方已经用报纸贴上。

    一张床，一个旧风扇，还有张用书本垫着的书桌，这就是纪斯衍每日生活的地方。

    在房间里还能听到隔壁人的笑声，喻娆下意识皱了皱眉，眼里有了些恐慌。

    纪斯衍看出了她的不适，轻抿唇，抬手从喻娆头上摘下来鸭毛，笑道：“快进去处理下，你这样我一会儿怎么带你出去吃饭。”

    喻娆以为纪斯衍是嫌弃自己哭的难看丢了人，低着头，委屈地往浴室走。里面的空间很，只足够一个人站立，也没有她想要的大镜子。

    里面虽环境很差，纪斯衍倒是收拾得干净，喻娆发现墙上贴了个照镜子，勉强可以用一用。

    她放水冲了冲脸颊，想拿毛巾擦拭一下，还没碰到便顿住，抽了几张纸擦干净水渍。

    照镜子的时候喻娆才发现自己的头发上全是羽毛，没了一点形象。回想起保安第一次见到时的笑容，还有纪斯衍，她这才发现自己刚刚有多好笑。

    镜中的自己脸上一道又一道灰，大约是擦眼泪的时候摸到的，眼角哭的微微泛红。

    喻娆把羽毛全部拿下来丢进垃圾桶内，用清水随便洗了洗头发上的灰尘，重新扎了两个辫子。

    她再次照了照镜子，确保没什么问题才开门出去。

    纪斯衍并不在房间，随后门被开，喻娆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直到看到纪斯衍才松了口气。

    喻娆发现，她听不到隔壁男人的笑声和讲话声，房间安静下来，两人倒变得尴尬起来。

    “收拾好了？”纪斯衍讲话总是这样有气无力，“走，带你去吃东西。”

    喻娆脱口便问：“这么晚了这里还有店开着吗？”

    纪斯衍一愣，忽而尴尬地笑：“好像也是。”

    喻娆本是无心，是想到了便出了口，没想到这话里有多少伤人的意思。她不敢再解释，怕越解释越乱，到最后两人反而更难相处了。

    “哥哥。”喻娆有很久没喊过这两个字了，“我想吃你煮的面了。”

    就像那次除夕夜那天，那碗清汤寡水的面，后来很久，她都在想念。

    听到她喊“哥哥”，纪斯衍这才扯出一个不算太勉强的笑容：“那你等下我。”

    喻娆又没了话，只能应他：“好。”

    纪斯衍不知道去了哪里，喻娆只能先找个地方坐下，这房间没有椅子，她只能坐在他的床上。

    这里条件太艰苦了，喻娆只是坐着，都没怎么动便已经出了许多汗，她往风扇的方向凑了凑，想挪一挪风扇又担心碰坏了。

    一直过了有二十分钟，纪斯衍才从外面回来，他搬了两把椅子过来，放在书桌前。

    “你先坐在这，哥哥……”纪斯衍话了一半，改口道，“我去给你煮面。”

    纪斯衍的面应该是搬椅子时便已经开始煮的，他这次出去没两三分钟，回来时手上端了碗热腾腾的面。

    他只给喻娆煮了一碗，让她坐在书桌旁边吃，自己拿了包烟直接出去了。

    门边有扇窗户，可以清楚的看到外面的纪斯衍，他背对着房间，弯着腰趴在栏杆上，看不到他的表情。

    从见面至今，纪斯衍除了让喻娆回家，只有一些客套话，几乎不多问，也不亲近她。

    喻娆心里不是滋味，不过四年，他便和她生疏成这样，要是她不来，是不是他就忘了自己？

    哪怕没有金发碧眼的女郎，还有许多她不可预知的事情，她要什么时候才能成为他身边的人。

    喻娆怕纪斯衍多想，哪怕没胃口也还是吃完了，她过去开门，出去来到了纪斯衍的旁边。

    “我吃太饱了，带我去散散步吧。”

    喻娆只敢用这样命令的语气，这样纪斯衍才不会有拒绝的机会。

    纪斯衍答应下来，关了房间的门和疯，带着喻娆一起下了楼，这一路他都无话可的样子，像是在逼着她自己离开。

    他这四年，总在用这样的态度对她。

    “你是在生我的气吗？”喻娆故意把话题往这里引，至少这样纪斯衍才会解释，“怪我害你来到这里。”

    纪斯衍没看她，直接道：“什么傻话呢？”

    “如果不是这样，为什么你不理我了？”

    “忙。”

    只一个字。

    “我十七岁，不是孩子了。”喻娆的声音带了些愠色，“你用不着拿这种理由来敷衍我。”

    “娆娆。”纪斯衍叹息了声，耐着性子解释，“你也知道自己不是孩子了，离家出走这种事情，应该吗？”

    “不应该。”喻娆回的理直气壮，“我只想问问你，为什么不联系我。”

    她从纪斯衍口袋里夺过手机，划开屏幕，开微信的好友通知，把屏幕对准纪斯衍，质问道：“我联系你多少次，你同意过吗？”

    视频通话不是睡觉就是喝醉，他用这理由将她推开了无数次。

    纪斯衍回避了这个问题，从她手机把手机拿了回来，算拨通郑叔的电话，随口道：“你回去吧，以后别来了。”

    “我不要回去。”喻娆怕就这么被人带了回去，怕自己这一趟白来，“纪斯衍！”

    纪斯衍的语气冷硬：“为什么不回去？”

    喻娆看着他的双眸，忍着哭腔，想把话完。

    “因为……”

    她又没法出口。

    她的喜欢，早就在喜欢的那一刻注定了。

    纪斯衍不会喜欢她。

    他们是兄妹，她用了妹妹的身份困住他，就必须受他不爱她的苦，她只是妹妹而已。

    纪斯衍：“回去吧，没必要跟着我。”

    喻娆还是撒了谎，她太了解纪斯衍了，只有这样，他才会心软。

    “她们都我是疯子的妹妹，是疯子。她们都不喜欢和我做朋友，我是你带大的，是你惯的。你不在，她们都在欺负我，我不想一个人待在平城了。”

    纪斯衍垂眸，眉头紧蹙。他还是没办法对喻娆进行冷处理，他以为只要疏远了她，就不会让她受到伤害。

    “哥哥……”喻娆往前走了一步，慢慢靠近纪斯衍，她握住他的手，“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你不在，我快乐不起来，除了妈咪，就只有你是真心对我好的了。”

    她心观察着纪斯衍的微表情，但凡有一点动容，她就多委屈几分，她一定不能就此罢休。

    看着喻娆在哭，听她自己的委屈，纪斯衍感觉自己的心被人用针狠狠地扎了下，疼的他站不住脚。

    他这么些年筑起的防线，在这一刻被喻娆一字一句击溃，片瓦不存。

    想起当初因为他和曾晟的矛盾，害得喻娆遭受那样的事情，她是那么在乎面子的一个人，怎么可以受这样的委屈。

    他只要他离开，只要他们不再是亲近的兄妹，喻娆就不会因为她受到伤害，可事实却是，没有任何改变。

    刚下过一场夜雨，夏夜晚风微凉，喻娆抚了抚肩膀，明明穿着衬衫，她也还是觉得冷。

    “是哥哥做错了。”纪斯衍眼眸深邃，今夜第一次敢直视她的眼睛，“没想那么多，以为是为了你好。”

    喻娆见缝插针，极具目的性：“为了我好，就跟我回去。”

    “现在还不行。”

    “为什么？”喻娆一听，眼泪又止不住了，“难道你要一直待着这么一个破地方吗？”

    纪斯衍：“给哥哥三年时间，三年之后我回去，谁也不能欺负你。”

    喻娆不信他，又不能再用强硬的语气再逼迫他回平城去，只能选择以退为进：“真的只三年？”

    “嗯。”

    喻娆舒心笑了，他还是会无数次向她妥协，她也一定会等到自己长大，把纪斯衍永远地留在身边。

    约定好的三年。

    可他们谁都不知道，还有没有三年。

    ▍作者有话:

    每日一问:今天娆娆长大了吗？

    我们娆娆就爱骗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