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大复就第一天上班便早退这件事情, 狠狠地批了一顿黎遥。

    姑娘眼观鼻鼻观心，乖乖地站在那边听黎大复从‘早退是态度问题，需要严加纠正’到了‘你要赶紧做好榜样, 在今年内升到管理层’最后绕回到了‘看你最近也是闲的, 你妈给你介绍了什么?靠谱的伙子没？’。

    黎遥心里?暗叹一口?气，想着‘终于还是到了’。

    她今年过了生日才二十三, 黎大复也不过五十岁。

    但?是后者早年间因为烟酒不禁的问题，犯过一次脑梗，在这之后，便极为忧心她的人生大事。

    黎遥是可以?理解父亲这样的作为, 只不过之前听肖女士那漏过一嘴——

    黎大复给她安排的相亲名单，是个EXCEL表，有整整三页, 包含了俞城下到二十岁，上到三十五岁各式各样的有为青年。

    黎遥麻了。

    她只能默默地听黎大复了半晌, 最后毕恭毕敬地问道：

    “黎总，下班时间到了，您看……？”

    黎氏产业奉行?‘尽量不加班, 要加班也得加有质量的班’的理念，黎大复看了一眼时间，也熄火了，抬头看了黎遥一眼，才有些不自然地问道：

    “那, 今天叫你妈给你烧个土鸡汤——再加几?个素菜, 你清清火，回家吃不？”

    黎遥默了半晌，最后伸手摸了一下自己额头正中心的痘, 委婉地拒绝了：

    “今天和……朋友约了饭，我明天回吧，你让妈妈把土鸡留个一天？”

    黎大复嫌弃地挑挑眉，大手一挥放她走了，只是不放心地最后叮嘱了一句：

    “这周末，这周末你就选个人见见面哈。”

    黎遥含糊应了一声便赶紧跑了。

    她坐回‘甲壳虫’里?，翻下了后视镜，端详了一会儿自己的痘痘，按下了自己蠢蠢欲动的指甲，便算这周末给自己预约一个洁面项目。

    女孩子刚开微信，就看到了依旧置顶的‘周’。

    她不由想起，昨天在自己脑子急转弯一般问出那个问题的时候，周知砚像是极为惊讶，但?是他只是沉默了几?秒，便干脆利落地回了个‘嗯’。

    一时间，姑娘的脑子卡壳了，她反复端详着那张侧影，却?不知道该些什么?，最后也只能看着周知砚在那边收拾。

    正如他自己的那样，这个房间里?的东西，他只是好好地收拾了一遍，没有要带走的意思。

    黎遥则拿走了那本作品集，紧接着又紧急折返房间，拿了那张侧影的照片。

    周知砚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紧接着又侧转过目光，稍稍有些强硬的意思，但?是黎遥也知道他是故作不在意。

    明明那个房间里?，只有这几?张作品，是被?精心装裱并?放进柜子里?的。

    直到坐到车上，黎遥龇牙咧嘴地感受着因为放在阳光底下而烫得吓人的车载坐垫，转而看向旁边的周知砚，姑娘罕见地沉默了几?秒，转而才轻声提醒了他要系安全带。

    她把那张照片单独放在了车后座上，这时候正在强忍不要刻意回头去看它的冲动，而紧接着，周知砚开口?道：

    “你认识她吗？”

    黎遥一惊，她几?乎是下一秒就意识到周知砚所的‘她’指的就是侧影的主人徐婉。

    她不禁感慨于周知砚细致入微的观察力，便大方道：

    “对的。”

    姑娘把空调开低了两度：“之前看你们学校论坛，有看到过她的名字。”

    她又想了想，挑了几?个形容词：“是一位年轻有为，大胆创新，在专业领域颇有建树的女教授，可惜……”

    英年早逝。

    黎遥没有下去，但?是周知砚已然明白了，他弯了弯唇角，平静地问她：

    “还有人记得她吗？”

    青年轻声道：“她和我过，她选择在摄影这条路上行?走下去的原因，就是相信事物可以?拥有一个永恒而稳定?的形态，也是想让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

    黎遥眨了眨眼，她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了那个神秘而美丽的侧影一眼，觉得这些话出自她嘴是非常贴合形象的，而突然的，周知砚继续道：

    “不过，她也过就艺术圈比较好混，一群人着狗屁话，都能把钱圈得盆满钵满。”

    黎遥僵硬了一下，但?是却?也忍不住想要笑一下。

    她终于正眼看向了身边的周知砚，犹豫着是否该问一下，对方到底和这个‘徐婉’是什么?样的关系。

    然而，在她犹豫之际，另一边的周知砚却?像是看出了她的问题，神色自如地开口?道：

    “哦，她是我的妈妈。”

    黎遥一直怀疑。

    周知砚的骨子里?，一定?是或多或少地有一点恶趣味的因子在的。

    比如，他现在这样以?一个绝对平常的神情，抛出了一个重?量炸弹，紧接着却?开了手机，飞速地开始字，显然是没有想要和她聊下去的意思。

    ……

    时间回到当?下，黎遥默默地低头，车载空调正对着她吹。

    冷得有点过了头，简直是透心凉心飞扬的程度。

    昨天因为太惊讶，她保持着浑浑噩噩的态度度过，一晚上没睡着，今早皮肤就很真诚地给她爆了个痘。

    不过，她至少可以?把之前碰到的所有失常联系起来?了。

    比如周夫人和周知砚之间明显不太熟络的母子关系，比如周知砚幻想里?为什么?一直出现母亲这个角色，再比如他之前为什么?妈妈走了，还哭得那么?伤心……

    她依旧盯着手机，点开了‘周’的聊天框，终于是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痘痘，很心安理得地给对方发?了消息：

    “今天能煮个绿豆汤吗？”

    ——毕竟这痘痘也是愁对方的事情愁出来?的。

    周知砚很快回了个‘好’的表情包。

    姑娘的情绪肉眼可见地高.。涨了不少，紧接着踩足马力回家。

    她踏进家门的那瞬间，周知砚刚把绿豆汤的火关掉。

    黎遥几?乎是搓着手来?到桌边，室内空调已经开到二十三度，她也是一路开车回来?的，但?却?并?不在意在这大夏天里?再吃点热的清清火。

    周知砚一抬头，已经看见那边的黎遥特别主动地把碗拿好了，姑娘的脸上带着倦意，一双杏眼却?像是要发?光，她两眼盯着周知砚。

    周知砚张了张嘴，却?突然不知道自己想什么?，就听到对方声音清脆地道：“能给我加点冰糖吗？”

    ……

    黎遥用?勺子吃了半碗，这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神色自然地低头：

    “你妈妈——徐婉女士的侧影照片，我放在仓库里?了，你什么?时候需要的话，可以?把它拿回来?。”

    周知砚愣了一下。

    本身，他以?为昨天黎遥回来?不再主动提起这件事情，已经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了，现下的这种转变倒是在他的预料之外。

    黎遥轻轻敲了敲桌子，转而才有些不自然地道：

    “你不要太有压力，我又不查你户口?，不需要知道你活了二十五年来?遇到的所有事情。”

    “不过吧。”

    姑娘很坦诚地抬起头，看着青年，声音稳定?地道：

    “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想要多参与一点你的人生，所以?，等你想要讲的时候，你就来?找我吧。”

    她想了想又道：“那张是复印件吧，你原片还有吗，我帮你去洗？”

    她虽然不懂摄影，但?是那张照片能看得出来?，并?不是数码相机的产物，更像是更老式的胶片照片。

    周知砚的喉咙口?突然哽了一下，他张嘴，却?没有出任何话。

    而那边的黎遥，了这么?一通堪称是发?自肺腑的话语，只觉得脸发?烫。

    她低头喝绿豆汤，喝完一碗不够，想要喝下一碗，也没好意思让周知砚再帮自己盛，就站起来?绕过桌子，去拿勺子。

    而突然的，周知砚的手扣住了她的手腕，几?乎是强迫性地逼停了她的动作。

    姑娘吓了一跳，差点都没拿稳手里?的勺子，对方压住她的动作很重?，手又在微微颤抖，她舔了舔嘴唇，才轻声道：

    “怎么?啦？”

    周知砚正在很努力呼吸着，黎遥紧张得眼睛都不敢眨，似乎微微动一下就会破坏现下的安静——

    但?黎遥也很清楚，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她等了好几?秒，周知砚终于开了口?，他的声音干涩，就像是头一次学话的人一样，慢吞吞地问她：

    “我的心理医生……想和你见面，你愿意去吗？”

    他很快地补充道：“时间你定?。”

    黎遥愣了一下。

    再给她半个脑子的想象力，她都没有猜到周知砚是要和她这个。

    一时之间，她的大脑像是生了锈，不仅仅是转得慢了，甚至就要有不转了的嫌疑。

    周知砚等着她的回复，对方的嘴唇也在不自觉的情况下微微颤抖着，但?是他却?坚持着没有移开视线，反而是盯着黎遥这边不动。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主动道：“如果?实在……”

    “好啊。”

    黎遥听到自己开了口?——这几?乎是一种应激性的开口?，她在刚刚那一瞬间，很清楚地感觉到，如果?自己再不开口?，那就会永远错过这样的机会。

    ——‘开’周知砚这个人的机会。

    女孩子很惊讶地听到自己声音依旧冷静地道：“那就周末，也就是后天了？你看看他什么?时候有空，我都可以?。”

    她紧接着轻巧地从周知砚手下离开，笑嘻嘻地问道：

    “我需要准备什么?东西吗？”

    周知砚也下意思地放开了她，但?是眼睛却?依旧随着黎遥动，近乎是机械性地回答：

    “不用?。”

    他顿了好几?秒，才想到回应之前的问题：

    “那张胶片我找不到了，以?前放在老房子里?的，可能……被?收拾掉了。”

    黎遥有些可惜地轻叹一声，但?也就此放下了这个话题。

    她伸手，终于给自己盛满了那一碗绿豆汤，再抬头看周知砚的时候，神色严肃，周知砚也下意识地紧了紧手，就听到姑娘字正腔圆地问他：

    “昨天，你是不是忘记买酱猪蹄了？”

    周知砚：“……”

    女孩子像是看不到他一瞬间空白了的眼神，自我安慰般地叹了口?气：

    “没事儿没事儿，你再去画室的时候再买就行?了——那个真的好好吃，但?是要排队，下次别忘了好不好？”

    姑娘从生在不南不北的俞城，但?是似乎是因为家中父母是南方人的缘故，讲话依旧带着软糯的腔调。

    就像这时候虽然是带着些许责怪的语气，但?依旧让人听着被?熨帖了一般。

    周知砚抬头看她，眸子在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时候，轻轻弯了一下，他答应下来?：

    “好。”

    ……

    黎遥家离公司车程要有三十分钟左右，遇到早高峰，大约得直接延长到一个时。

    八点半是上班时间，所以?她每天早上七点起床，画个淡妆，就得出门了。

    而今天，她倒是第一次在刚起床这个点上就看到周知砚穿着个简单的居家服，在厨房里?忙碌。

    他黑色的头发?有一撮微微翘起，而动作也显然比正常的时候慢了不少，像是有些没睡醒的样子，看上去懒洋洋的。

    黎遥一下子起了恶作剧的心思，她把本来?提在手里?的高跟鞋悄悄放下，从厨房后面蹑手蹑脚地绕过去，然后在对方转身的一瞬间——

    “早上好——”

    姑娘满意地看着周知砚呆住的神情，转头看向对方正在做的东西。

    哦，她认出来?了，这不就是面粉蛋液吗，周知砚这是要摊蛋饼？

    黎遥似真似假地摇摇头：“周老师，你是不是只会做蛋饼？”

    周知砚这时候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一点，他温吞地搅拌着手里?的嫩黄色糊状物，慢半拍地点头：

    “对。”

    他眨了眨眼，像是要让自己更清醒一点，但?是有些失败了，他的眼神依旧有些朦胧，慢吞吞地道：

    “你等会儿带张蛋饼走，路上趁热吃。”

    黎遥其实没有吃早饭的习惯，但?是这时候也只是笑眯眯地点点头：

    “好啊好啊，你今天怎么?起得那么?早？”

    周知砚答：“画室那边的修缮工作似乎要比预期慢一点，所以?高三的学生这边先转成网课——高三拖不得。”

    黎遥点头表示理解，紧接着乖乖地坐在桌前，看着周知砚在那边摊蛋饼。

    不得不，周知砚还是那个周知砚，他就算穿着最简洁的家居服在那里?热锅倒油，脊背都是下意识地笔笔直的，背影不像是摊蛋饼，倒像是某个舞蹈艺术者。

    “对了。”

    黎遥又开口?道：“这周末想不想去滑雪？”

    邵樱樱给了她两张票，是她朋友新开的冰场。

    八月中旬，室内滑雪，倒还是有几?分趣味的。

    周知砚微微皱眉，一块蛋饼正好出锅，黎遥又在那边有意无意地补充了一句：

    “就在城南，是刚开业的滑雪场，人不是很多，我们赶紧去个卡。”

    他把那块蛋饼放进保鲜袋里?，转身递给了黎遥，平声道：

    “可是我不会。”

    黎遥愣了一秒才意识到这是对方变相??意了，很快又乐了，她第一次碰到有周知砚‘不会’但?是自己‘会’的东西，这时候就差没得意地摇尾巴了：

    “没事没事，我来?教你啊。”

    时间已经不知不觉指向了七点半，黎遥提着蛋饼匆忙离开，最后一次核对他们这周末满档的行?程：

    “周六我们去滑冰，周日去看你的心理医生——好吗？”

    她就是核对一下行?程，也没有要得到周知砚肯定?的意思，一句‘好吗’还在空气里?回荡，人已经往外跑了。

    周知砚眨了眨眼，他的脸色微有些发?白，这时候把第二个蛋饼拿出锅，紧接着便坐在椅子上发?呆。

    他的第一节 课是早上九点，这么?早起来?，就是想给黎遥做早饭的。

    作者有话要：　　其实很多聪明的宝贝都已经猜到啦——

    下回更新在周四啦，恭喜你们捡到物品：被榨干的明早早晚*1

    最后来推一下俺的咸盐预收，希望好心人收藏呜呜呜

    i病弱看过来！

    《把暗恋对象亲进ICU了》

    【十八套房富婆X社恐心脏病漫画作者】

    黎软坐拥祖上十八套房，房子地段好人气旺，不少租了她家房子的创业者飞黄腾达，由此房源套套难求，不少人翻倍价格想租她家房。

    黎软天天在家数钱数到手抽筋，笑得合不拢嘴。

    直到有一天，有人客客气气地上门：

    “黎姐，我家老师想租你家房子，但是现在没有空的，我们这边是愿意提高房租的，您看…”

    黎软漫不经心地翻看着这位口中“老师”的资料，盯着“江溪和”的名字，面色拧巴了半天，最后把十八套房子的资料全部一遛摊开：

    “您，您随便选吧。本来的租客那边由我付赔偿金…”

    ▼

    黎软学生时期是乖得从不出格的好学生，干过的唯一出格事情便是在十六岁的午后，在所有人午睡休息的时候。

    她偷亲了学神同桌江溪和的脸颊——

    然后对方直接心脏病病发当天下午被救护车送进了ICU。

    黎软担惊受怕地在病房外待了一下午，最终紧握着对方的手，泪眼婆娑地：

    “实在不好意思，我要对你负责的。”

    学神：“……”

    五年后，黎软兑现诺言：

    “今年下半年都不收你房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