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遥摇摆着两只腿, 吃着周知砚给?她炖的鸡蛋羹。

    青年的鸡蛋羹炖得恰到火候，在?整齐地用勺子划分开之后，他还滴了麻油和少许酱油调味, 黎遥第一口被烫得五官变了形, 都?舍不得吐出来。

    她最后用勺子刮干净了边缘的那一点点鸡蛋羹，这?才又把视线转向了坐在?她对面的青年。

    后者现下没在?看她, 他拿着自己的平板电脑，带着蓝光眼镜，看上去是在?研究什么。

    黎遥伸长了脖子，很快看出来, 对方似乎是在?看最近国内巡回美术展——

    它?在?昨天刚在?俞城开张。

    ?姑娘颇有兴趣地点了点对方的平板电脑，以获取对方的注意，青年慢了一拍抬头?。

    黎遥张了张嘴, 但是在?看到青年的脸部之后，她一下子忘记自己要什么了。

    不得不, 眼镜，几乎能使同一张脸变得完全?不一样。

    要没有眼镜的周知砚，那就是具有攻击性?的漂亮, 对方俊美又沉默，是生人?勿进的类型。

    而带上了眼镜的周知砚——则更倾向于‘周老师’这?个身份，他也许严苛又少言，但是眼镜这?个元素让他多了很多莫名的易亲近感，和‘温文尔雅’这?个词贴得会?更近一些。

    黎遥不是没见过?周知砚戴眼镜的样子, 只是距离对方上次戴眼镜的时候, 似乎已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这?导致黎遥一时间没回过?神来。

    倒是那边的青年有些困惑地问道：“怎么了？”

    黎遥赶紧回神，手指依旧点了点周知砚屏幕上的美术馆信息：

    “你想去这?儿吗？”

    周知砚闻言低头?, 在?‘主办单位’与‘主办方姓名’处稍微停顿了几秒，干脆利落地点点头?。

    黎遥从高脚椅上快速地跳下来：“那还等什么呀？”

    ?姑娘笑嘻嘻地回头?，看着那边一下子有些呆愣的周知砚，半开玩笑地问道：

    “你不会?不记得，这?是我休假的倒数第二天了吧？”

    女孩子长叹一口气：“后天就要重新开启我的社畜人?生啦。”

    确实?，这?是黎遥休假在?家的总计第八天，也是周知砚减药的第八天。

    不得不，周知砚的表现让黎遥觉得惊喜。

    除了最开始??的发脾气之外，青年的情绪最多到‘反常’，从未到过?‘失控’。

    他们?昨天又去面见了秦启，甚至也去见了秦启的老师——也就是之前周知砚父亲所推荐的医生。

    后者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他长了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然而在?好言好语地问询了周知砚几个问题之后——

    转头?就把秦启骂了个够呛。

    黎遥站在?旁边，都?胆战心惊，她偷摸去看秦启的神情，对方苦着一张脸，神色铁青，但是依旧低着头?，他明明只比周知砚?几个月，这?时候还是甘心像个刚进医学院的毛头??子一般，接受老师的怒骂。

    而等那位目前业内赫赫有名的老专家长吐出一口气，结束了这?一整段单方面的批评，才重新转向了周知砚那里，又是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

    “知砚，你母亲徐婉，在?我这?边面诊多年，我们?虽然在?今天之前，也只见过?一次面，但是徐婉和我的交谈里，几乎次次都?会?有你的存在?，可以，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我想呢，以一个长辈，而不是一个医者的身份和你聊聊天，怎么样？”

    黎遥刚见识过?对方严苛又暴怒的一面之后，在?听到对方的话，她感受到周知砚几乎是下意识看向自己的视线，又感受这?位老专家跟着周知砚看到自己身上的视线。

    ?姑娘强忍着寒战的冲动，立刻表明态度：“你们?聊，你们?聊，我……和秦医生，就不扰了！”

    她接收了一道来自秦启的感恩视线，但是下一秒，老专家好脾气地摇摇手：

    “你先出去没问题，?秦留下来——看看你之前错得有多离谱。”

    黎遥：“……”

    这?次诊疗时间很快，黎遥照旧坐在?那个等周知砚的位置上，听着两个护士站的?姑娘聊最近明星脚踩八条船的八卦，等到她津津有味地听到第五条船的时候，周知砚就出来了。

    黎遥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机，这?才过?了半个?时。

    她有些惊讶地站起身来，倒是感觉另一边的周知砚虽然站在?了她的面前，但是他看上去似乎也有些没明白情况。

    ?姑娘不由觉得有些好笑，又看到跟着周知砚出来的两个医生，赶紧敛了脸上的笑意。

    老专家告诉她，周知砚虽然现下依旧有焦虑症的基础症状，但是到底都?算是轻度了，他之前怒骂秦启，就是觉得后者太过?鲁莽。

    周知砚的病症的成因，相比起外界因素，更多的都?来自自身的心理问题，他总是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以及期待值。

    但是他本身是一个有极强生存欲的人?，秦启的报告和数据里都?显示出了这?一点，前者也同样指出，他虽然极具生存欲望，但是总是在?一个生存以及死亡的边界线上停留一——

    简单地来，他不想死，但是也不想好好地活着。

    而最近的数据里，显示周知砚迈出了一大步，他开始不仅仅希望只是简简单单地活着，他开始有更多更加积极的念头?，但是减药并且紧随着停药的这?一步，还是太快了。

    老专家提出的保守方法?是周知砚维持现状两个月，两个月后再来复查精神情况。

    黎遥对这?样循序渐进的方法?没有任何异议，她特别?放心保守治疗的老医生，连连感谢了对方。

    ……

    黎遥的闹钟响起，断了她的回忆，她盯着周知砚，对方有些迷茫地和她对视了两秒，这?才恍然大悟地站起身，去拿了药。

    黎遥看着青年依旧是一副下意识皱眉的模样，他吞下了一粒药片，紧接着又接过?了那边黎遥递过?来的水。

    而等他放下水杯，黎遥倒像是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拿出了一包糖果。

    周知砚定睛一看，居然还是他之前在?海外，怕?姑娘胃药太苦而特地买的X味道糖果。

    他有些惊讶地睁大眼：“这?个国内也买得到？”

    黎遥轻哼一声：“买不到。”

    没等周知砚再话，她就煞有其事地撑住脑袋解释：“但我有‘钞能力’。”

    ——她还没告诉对方，她不止买了一包，甚至因为代?购需要，她买了一箱子放在?储存室里。

    黑发的青年愣了愣，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的眉眼温润，笑起来的样子让本就出色的五官锦上添花，黎遥因为对方的笑容，也忍不住跟着翘了翘唇角，紧接着就道：

    “走了走了，不要浪费我的最后一天休息日！”

    两人?极速换了出行的服装，目的地直指之前周知砚在?看的艺术展。

    因为是?众艺术展的缘故，即使是周日的下午，展厅内依旧没什么人?流。

    黎遥和周知砚买票之后，连队都?没排，便直接进入了馆内。

    黎遥虽然也逛过?大大??的艺术展，但是她在?根本上是个俗人?，对于这?些艺术展上的大部分作品，她最多的形容词只有‘好看’这?么一项了。

    不过?这?个艺术展，整体来和她逛过?的其他艺术展不太一样，所有的画作以及摄影作品都?做了悬空设计，而同时，空气里弥漫着白色的絮状物体，像是云朵般悬浮在?空中。

    宣传册上写到，展览主题是‘无’，主色调是接近透明的白色。

    一入展厅，便有一只苍白而巨大的手出现在?观众的面前。

    那是一个雕像作品，黎遥走到介绍台前，看了大概的简介，才知道这?幅作品名为《申》，是引申的‘申’，也是申诉的‘申’，甚至也是‘申明’的申。

    代?表着世界上所有的不公正?背后，都?有一只像是神明般的手推耸，同时，生命的眼睛也会?看着这?个世界。

    黎遥对这?样的艺术理念很有兴趣，她不禁认认真真地看了很久介绍，回过?神来的时候，倒是发现本来在?她身边的周知砚突然不见了。

    ?姑娘不由地有些紧张起来，她赶紧朝展厅更深的地方走去，这?才在?边缘的展品附近，看到了驻足在?那里的周知砚。

    她松了口气，在?周知砚身边站定，这?才发现对方正?看着眼前的一组摄影作品。

    第一张照片，是一个□□着上身的男人?站在?画面的中央，而在?他的正?前方，则是充满着许多看不见的影子，他的被其中一个影子捂住了嘴，满脸惊恐地看着摄像头?。

    而第二张照片，所有的布局都?没有改变，影子依旧喧嚣地作为画面的主体存在?，男人?却不见了，只余下那个空落落的捂住嘴的影子，滑稽地定格在?了上一幅照片之中。

    而最后一张照片，场景变化，男人?站在?了光亮之中，却再也没有影子的束缚。

    黎遥被沉重的氛围所影响，慢慢皱起了眉。

    这?组作品名为《吞噬》——

    那到底是影子吞噬了人?，还是人?吞噬了影子？

    黎遥颇有些惊讶于这?些作品的创意，那边的周知砚却慢慢地叹息了一声：

    “我倒是没想到，这?组作品会?有三张照片。”

    ?姑娘微微有些惊讶地抬头?，这?才发现周知砚并不是在?和自己话。

    在?两人?的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中年男人?。

    对方神色严肃，带着考究的金丝边眼镜，身着褐色的马甲，他看着周知砚，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声音。

    黎遥看着那张脸，一时间觉得有些眼熟，倒是忘了礼仪，多盯了对方两秒，中年男人?很快把视线扫到了女孩子身上。

    他的眼神想鹰，太过?锐利，黎遥少有地有些狼狈，她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便赶紧低头?。

    周知砚转过?了头?，他笑起来，看着眼前的男人?：

    “老师，好久不见了。”

    那边的中年男人?看了周知砚半晌，终于也是叹了口气：

    “还真的是你。”

    黎遥虽然听不懂两人?的哑谜，但是一听‘老师’，她才突然想起来自己在?哪里看到过?中年男人?这?张脸。

    对方名叫米彦宏，赫然是国内美术界的大能，去年甚至上了新闻，被国/家点名表扬了对艺术的奉献精神，而同时，他也是Z传大长达十年的客座教授。

    原来，他是周知砚的老师。

    黎遥忍住自己神色上的惊讶，而另一边的周知砚则很快回过?了神，他看了看黎遥，又看了看自己的老师，主动介绍道：

    “没想到能和老师偶遇，这?是黎遥。”

    ?姑娘一下子有些措不及防，只能赶紧点头?，向长辈问好：“您好，米老师，我是黎遥。”

    两人?的介绍都?有些干巴巴的，黎遥都?有些牙酸了。

    另一边的米彦弘却神色如常地点了点头?，算是和黎遥了个招呼，就又把眼神转向周知砚那里：

    “今天，你来干什么？”

    中年人?的语气生硬：“你不是早就退出这?一行了吗，还开始教高中生艺考了？”

    黎遥舔了舔嘴唇，即使她不认识这?位米老师，也能感觉到现下周知砚与他之间的剑拔弩张，她不禁有些紧张地看向了另一边的周知砚。

    青年倒是极为冷静，听清楚了老师的话语后，反而有些惊喜地道：

    “看来老师很了解我的近况，还知道我去教高中生了？”

    米彦弘：“……”

    黎遥：“……”

    黎遥默默地低下头?，拼命压住自己往上翘的唇角。

    明明周知砚本身是一个很严肃的人?，但是他总是在?有时候，像是神经搭错般，有些反差萌。

    ?姑娘到现在?都?搞不懂青年到底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那边的米彦弘过?了好几秒，终于又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没回答我第一个问题。”

    周知砚顿了顿，他平音，镇定自若地开口：

    “是这?样的老师，我得知您最近似乎有新的摄影日程要开组，而目的地则是戈壁沙漠，我对此非常感兴趣，不知道您愿不愿意给?我个机会?，与您同行？”

    作者有话要：　　周的事业不是本文的重点，但是却是本文的终点~

    回到正常轨迹上，好好谈恋爱吧闺女鹅子！

    宝贝们，这本虽然马上正文完结了，但是还有很多番外哦，预计这个月你们还是可以经常看到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