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亡国第七十六天(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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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承稷在铜盆里净,扯了块干净帕子擦着上的水珠道:“陆皇后喜欢她,与我何干?”

    秦筝一噎,陆皇后与陆锦颜乃亲姑侄,关系能不好么?

    也是猜到他并非原太子罢了,不然他直呼自己母后陆皇后,秦筝还得腹诽他大逆不道一次。

    楚承稷把帕子搭到水盆边上时,突然意思到了什么,抬眸看向秦筝,语调促狭:“阿筝这是在吃醋?”

    秦筝低头看书:“殿下想多了,只是想到明日要见陆家两位姑娘,怕有怠慢之处,询问殿下一二罢了。”

    殿下都叫上了,可见是心里憋着气儿呢。

    楚承稷走过去在她身旁落座,矮榻的空间本就不大,正中央还放了一张矮几,楚承稷挨着秦筝坐下后,不免就有些挤,他侧身看她看的什么书时,温热的胸膛就直接贴着她后背。

    天气一日比一日炎热,夏裳又单薄。

    感觉他的气息包裹着自己,秦筝不太自在,指了指矮几对面道:“殿下坐那边去吧。”

    楚承稷长臂环过她腰身,大掌覆在了她握着书卷的上,把书拿高了几分,将她困在自己胸膛和矮几之间:“一起看。”

    他下巴都快搁在秦筝肩膀上了,秦筝挣了一下,没挣开,只得道:“殿下喜欢这册吴地记,拿去看便是。”

    她试图松开握着书卷的,楚承稷覆在她背的大掌却半点没有松开的意思。

    力道不大,但很强势。

    “当年陆家如日中天,陆皇后的确欲定陆家嫡女为太子妃,但楚炀帝晚年昏聩,一心寻求长生之法,被方士所惑,认定是孤夺走了他的气运,杀了孤,他就能多活几载。”楚承稷嗓音清浅而平静,将那段太子夺取臣妻的往事娓娓道来。

    秦筝眼底闪过几许惊愕,上的书都看不下去了,直接靠在他怀里专心听起故事。

    楚承稷轻抚她长发,像是在给猫顺毛一般,“要除掉孤,最先要对付的,自然是孤身后的陆家。陆皇后失宠,陆家臣子在朝堂上备受打压,陆太师虽还立着,却也看到了陆家大厦将倾的一天。”

    “孤从出生之日起,就被钦天监批出同武嘉帝一样的命格。”起这句,楚承稷神情要多怪异有多怪异,可惜秦筝背对着他靠在他怀里看不见。

    楚承稷继续道:“不管民间还是朝堂,对孤的呼声一直很高,这倒更让楚炀帝深信是孤夺走了他为皇的气运。孤为了保命,行尽荒诞之事,弄得臭名昭著。”

    “只是钦天监官员还过,武嘉帝戎马一生,未近过女色,孤若想保持住这命格,成大业前也万不可近女色。陆皇后和陆家人都信这命格,让孤装作眠花宿柳,楚炀帝为探虚实,送了不少美人到东宫。”

    这话的时候,楚承稷按了按眉心,似乎觉着荒谬,可他死后当真重生到了这具身体里,的确又有些玄乎。

    他道:“推得了一次两次,十几个美人,都是楚炀帝送来的,孤又哪能次次都找到理由推拒,陆皇后便让孤称病,买通太医院的太医,孤已被女色耗空了身体,靠药物也不能成事,正暗地里四处求医。”

    秦筝心对上了,他们逃出汴京那夜在船上,一个船客可不就是他有个亲戚在太医院当差,爆料太子有隐疾在到处求药么。

    “陆家已是众矢之的,孤若再娶陆家女为太子妃,无非是把陆家推到风口浪尖上。但孤好色的名声在外,陆家嫡女的容貌在汴京,也仅次于你,孤若另娶,只能是娶你,才不会让楚炀帝生疑。”

    秦筝自然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原身有婚约在身,太子枉顾君臣朝纲娶她,只会让朝臣和百姓都愈发觉得太子荒诞,对他失望。

    这也是楚炀帝乐意看到的局面,毕竟秦国公是纯臣,太子娶了秦家女,不会得到任何助力。

    她突然抬起头来:“所以你一开始想娶的并不是我?我有婚约在身,你在金銮殿上一闹丢完脸,让炀帝满意就行了。秦家拒婚后,你顺势提出娶我妹妹才是你真正的目的?”

    楚承稷眼底闪过几许复杂,点了头。

    那的确是原太子的计划。

    只是谁又料到,原太子声名太过狼藉,秦家姐妹情深,秦家长女以为是自己给妹妹带去了无妄之灾,自愿同沈家悔婚嫁入东宫。

    楚炀帝想让原太子死,这事原太子又不敢告知秦国公,毕竟秦国公若是知晓了一切,以秦国公刚正不阿的性子,只怕会在御前死谏,让他斩杀那胡言的方士,这只会让楚炀帝更快更直接地抹杀掉原太子。

    最终这桩糊涂亲事就这么成了,夺娶臣妻的丑闻,稳稳罩在了原太子脑袋上。

    可归根到底,还是原太子为求自保,拖了秦家下水,又拆散了秦、沈两家的婚事。

    后来沈彦之叛变,原太子守城而死,大抵也是因果轮回了。

    秦筝没料到藏在原书虐恋番外背后的,还有这么多内情,好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楚承稷垂眸看她:“孤同京城陆家嫡女,无甚来往。”

    他了这么多秘辛,再添这么一句话,是何意味不言而喻,秦筝却没心思再同他计较那些,叹了口气道:“我心里不太好受。”

    一开始她以为太子妃和沈彦之就是对被皇权压迫的虐恋情侣,捋清背后所有的根源后,那份意难平没一开始尖锐了,更多的是觉着沉重。

    宿命有岔道口,可在这个岔道口避开了,下个岔道口,同样的选择还是会出现,并且绕不开。

    关于太子妃的过去,秦筝这些日子也查了不少。

    太子妃为了妹妹,放弃了沈彦之。

    秦筝也设想过太子妃若是知情,没有嫁给太子,嫁给沈彦之会如何。

    但结果无疑会更惨烈些,亡国之祸,从来就不是一人促成的。

    秦乡关一役,沈家设计沈彦之,不管他是死是活,传回来的都只会是沈彦之叛变的消息。

    不同的是,他若选择死在罗献将军里,她胞妹在敌营跟着一起死,送回汴京的消息是:沈彦之叛变,在三军阵前被就地正法。朝廷守军赢了,守住了秦乡关,沈家和有姻亲关系的秦家一起被当成乱党拿下。

    他若做了和现在一样的选择,在罗献将军掌握证据要杀他前,带着布防图逃去敌营。朝廷大军溃败,他能保下她胞妹,也能保下秦家和沈家。只是以秦国公的高义,哪怕杀不了沈彦之,定然也会触柱以死明志。秦家会一同被打成乱党,原身和沈彦之便是再情深,这条路也走不下去。

    做完所有的假设后,秦筝悲哀的发现,原身悔婚嫁入东宫,对他们二人来,反而是最好的结局。

    你我留给彼此的都是曾经最好的模样,忆起往事也不会有那么多无法逾越的伤怀。

    楚承稷听她心中不太好受,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问:“想起沈彦之了?”

    秦筝点头,沉沉叹了口气,又道:“也不止他,只是突然觉得,所有被牵扯进来的人,似乎都挣脱不了这宿命一般”

    楚承稷在她点头时眸色就凉薄了几分,道:“破而后立。”

    秦筝知道是他的这个道理,只是一下子有些没法从这沉重的情绪里走出来。

    楚承稷见他一直神色郁郁,唇角微抿,忽而捂着胸口的位置,眉头紧皱,神色似有些痛苦。

    他本是半抱着秦筝的,这番动作自然也引起了秦筝的注意,她忙回过头看他:“怎么了?”

    傍晚天就开始下起了雨,现在窗外都还有淅沥沥的雨声,她关切的话音似雨夜中燃在桌角的那团烛火,剥开了层层阴冷暗霾。

    楚承稷似乎不愿让她过多过问,只道:“无事,阴雨天,胸口的箭伤有些作痛罢了。”

    紧皱的眉头却不曾松开过。

    秦筝当然知道那险些要了他命的箭伤有多严重,逃亡的一路,伤口愈合又裂开好几次,她每次帮他换药时,看着都疼。

    她连忙起身:“你先去床上躺着,我命人去请大夫。”

    楚承稷“虚弱”被她扶到了床上,掖好被子躺下,“不用请大夫,身上暖起来就好了。”

    夏被单薄,秦筝一听他要暖和些,赶紧去笼箱里抱了一床冬被也给他盖上,又唤下人去灌了个汤婆子来。

    夏日里,有的达官贵眷日子到了,畏寒得紧,就会命人备汤婆子,因此秦筝突然让下人准备汤婆子,倒也没人觉着奇怪。

    汤婆子送来后,秦筝立马塞楚承稷胸口处给他捂着。

    盖着一床大冬被,又被塞了个暖烘烘汤婆子的楚某人:“我觉着好多了。”

    他伸要把汤婆子拿出去,却被秦筝抬按住:“不成,再捂会儿,回头我还是得找大夫再给你开个调养的方子。”

    一直到豆大的汗珠子都给他捂住来了,秦筝才把汤婆子拿出去了,只是什么不肯让楚承稷换回夏日盖的薄被。

    而且平日里睡死了雷打不动的秦某人,似乎又觉醒了她照顾病患的潜能。

    明明呼吸已经绵长了,楚承稷那边稍微有点动静,她立马就能坐起来。

    楚承稷好几次偷偷拨开的被子都被她给盖了回去,秦筝又困,又怕他着凉,几乎是闭着眼嘀咕:“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老踢被子”

    装睡的楚某人:“”

    她往常睡得死,一觉醒来就是天亮了,哪里知道楚承稷睡相如何。

    不过因为今晚的发现,秦筝莫名还觉着同楚承稷亲近了几分,她睡相一贯不太好,楚承稷也踢被子。

    她俩谁也别嫌弃谁。

    怕楚承稷后半夜又丢开被子,秦筝困得不行,直接隔着被子脚并用把某人给抱住了。

    夜幕里楚承稷望着黑漆漆的帐顶,浅浅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