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K区疯玩了五天，还是到了要分别的时候。

    傅越依依不舍地将许峥送到机场，掰着手指头数：“我大概一个星期之后就能回H市了。”

    许峥嘴角一扬：“我等你回来。”

    “还有一个月就过年了。”傅越又，“到时候，我想带你见见我的父母。”

    许峥：“好。”

    傅越补充道：“用很正式很正式的身份。”

    许峥：“好。”

    “又要分开一个星期了，除了好，你就没有别的话要对我吗？”

    许峥笑着掐掐他的脸，：“不知道些什么好，就想听你，听你什么都觉得好。”

    机场响起了提醒xxx次航班的乘客前往登机口的广播，傅越：“哥，去登机吧。”

    许峥好，走了几步，突然转过身来唤他：“腐竹。”

    傅越一直站在原地：“怎么了？”

    话语涌上来，在嘴边徘徊数次才了出口。

    许峥刚刚恍惚听到了傅越的是——哥，去登记吧。

    *

    傅越很久没有出过这么久的差了，所以将要离开T市的时候，莫名有了一种虚幻感。

    文化中心已经基本施工完毕，装修好后就可以开放了。

    离开之前，傅越去跟八儿道别。

    八儿整个人都沉静了许多，他的父母与几位哥哥姐姐，在前些日子已经被判刑了。

    有的人的成长是用年岁来积淀的，而有的人的成长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八儿知道傅越他们今日要走，见到了也不惊讶，：“大哥哥，你是来跟我再见的吗？”

    傅越：“是啊，八儿，我要离开了。”

    “祝你前程似锦，一帆风顺。”八儿真心诚意道。

    傅越哑然失笑，回赠祝福语：“也祝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大哥哥，再见。”

    傅越道：“有缘再见。”

    是谁的，一声再见，就是死去一点点。【1】

    再见的人不一定会再见。

    而有些原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再见的人，也可能会以让人意想不到的方式再次出现在生命里，让已经模糊了的面容再度清晰。

    人生何处不相逢，而旅程是各种意义上的可能性的组合。

    而每个人能控制的，都不过是继续出发罢了。

    是的，继续出发。

    *

    徐云横本来想跟他们一起回H市，顺便去相筑事务所认识一下新同事的，但由于家里有点事，权衡之下，还是先回家了，过几天收拾好行李再直接搬过来。

    所以只有傅越和聂浩怀一起回到了相筑事务所。

    夏槐知道他们今日来，早早便来到了事务所，其余几位员工也是。

    蒋为伸长脖子，看见只有他们两人，问：“学长，你之前不是在群里会有一位新的设计师加入吗？怎么不见人呢？”

    傅越回道：“他过几天才过来。”

    杨桔：“老板和聂出差这么久，看起来两个人都瘦了，要不找个时间去聚个餐补一补哈哈哈。”

    傅越觉得挺好的，便：“择日不如撞日，要不就今天中午吧，我请客。”

    众人多谢过老板之后，高高兴兴地继续工作了，他们喜欢聚餐也不是为了蹭那一顿好的，而是享受聚餐的时候那种抛掉了“领导”与“下属”那种关系之后的平等感，就好像是几位好友聚在一起，海吃海喝放开肚皮，快快乐乐聊天地，各种话题百无禁忌，聚餐多好啊！

    傅越选了一家海鲜酒楼，六个人一张中圆桌，围坐在一起，刚点完菜，需要等一阵子，几人便一边吃着饭前菜，一边吹吹水。

    “我和聂都不在的时候，事务所里有什么好玩的吗？”傅越问。

    宁宛元不需要出差，想不到什么趣事，：“我这没有啥好玩的。”

    傅越调侃道：“你和大志没有进展吗？”

    宁宛元耳尖一红，：“老板你就别笑我了。”

    “大志是谁？是那个有时候会来接你下班的警察哥哥吗？”杨桔凑过来，用手比划了一下，：“有这么高的那个？”

    “他还会来接你下班？”傅越觉得这两人哪怕还没有在一起，也八九不离十了。

    宁宛元一边应付傅越，一边应付杨桔，嘴可紧了，可温柔却在眼睛里溢了出来。

    傅越心想，这人之前还自己是个不婚主义者，结果这才过了多久。果然，在爱情来临之前，心里预测都是不作数的。

    夏槐是这里年纪最大的，与他们都不是一个辈分，看着年轻人叽叽喳喳的，觉得挺好玩，自己插不上话，却拍了一下聂浩怀的背，：“怎么一句话也不？”

    聂浩怀怔愣道：“师父，我没谈过恋爱，不知道什么。”

    夏槐笑了：“就你笨，你插不上话，不可以另起一个话题吗？起一个你能滔滔不绝的话题，这样别人就得顺着你的话来讲了，不知不觉地，你就成了这里的主角。”

    姜还是老的辣。

    但抵不住人傻。

    师父都开口了，聂浩怀自然要满足，他提高音量，：“师父，你你的故事吧。”

    夏槐：“……”

    真的，带不动，笨死了。

    傅越也来了兴致，夏槐的故事其实在圈内有许多版本，但就是因为版本太多了，这个xxx，那个yyy，再一个xyx，众纷纭，到现在傅越也不知道夏槐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五双眼睛齐齐看过来，夏槐只得认输，：“我的故事没什么好听的，就是一个十分普通的普通人，经过不断的努力，实现梦想的故事。”

    蒋为：“作文范本诶。”

    傅越：“人物榜样模块的。”

    杨桔：“想听详细版的。”

    宁宛元：“做好了鸡血的准备了。”

    眼见师父终于成了饭桌上的主角了，聂浩怀觉得自己做得很对，往夏槐的茶杯里添了水：“师父喝口水润润嗓子，慢慢。”

    夏槐再次认输：“行行行，你们这些年轻啊……”

    夏槐出生在一个一贫如洗的家里，住在一个乡镇上，父母都是干体力活的，没有什么文化，也不期盼夏槐有什么文化。夏槐从会走路开始，便已经在帮家里干活了，每长大一些，身上的担子便重一些，在他十岁的时候，已经承包了家里所有的家务活了。

    他没上学，爸妈出去外面做工的时候，他就坐在天井旁边，开始天马行空地想象。

    他看着家里的缺了一角的碗，突然就想能不能把房子做成碗的模样。

    心里的另一个声音：你的想法好奇怪，哪里有人把房子做成碗的样子的？

    夏槐：“那时候年纪，倒也不觉得我的想法很荒谬，最后把买菜存下来的钱都拿出来了，咬咬牙买了一套画笔和画纸，我的设计之路就是这样开始的。”

    “从一个碗开始的设计之路？”傅越也觉得很玄妙，问：“夏前辈，你是怎么想到的？”

    “可能跟环境也有关系吧。”夏槐回忆道，“虽然我住在乡村镇里，但里面很多人家的房子都是自己盖自己装修的，各种奇形怪状都有，但是我家的就很普通，那时候就想着，如果有机会的话，我要盖一栋与众不同的大房子。”

    后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

    夏槐脑子里的想法越来越多，画出来的东西也越来越精巧复杂，他渐渐开始自学，一开始他不认字，每天偷偷去学门外，踮起脚尖听别人讲课，后来认的字多了，就从镇图书馆里把为数不多关于建筑学的书都借回来了，还是很多字不懂，连蒙带猜，也能学到几成。

    设计于那时的夏槐而言，纯粹只是兴趣，后来，他在书店里看到了一则新闻，彻底改变了人生轨迹。

    他将画过的设计图全部都投出去了，在镇上等了半个月，等来了一位建筑界赫赫有名的人物。

    那时候夏槐已经二十多岁了。

    他从那个人嘴里第一次听到了“天赋惊人”这个词。

    夏槐：“之后的事情也没什么好了，就是设计设计再设计，然后有了现在这点成绩。”

    傅越等人听完之后，不知道该什么，只好集体沉默。

    “怎么都不话了？”夏槐笑着，“听也是你们要听，听完之后又都这幅模样。”

    最后还是傅越先开了口：“夏前辈，虽然你得很云淡风轻，但你那时候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对啊。”夏槐坦荡荡地，“花钱买画笔画纸的事情被父母发现了，还被痛了一顿，在厨房里跪了一夜，才保住了我的画纸。那时候我觉得贫穷真是太卑劣了，不是因为苦，而是因为它还剥夺了给予的快乐，我的父母没有办法给予我什么，同样地，那时候我也没有办法给予他们什么。‘赠人玫瑰，手有余香’这种事离我太遥远了。”

    蒋为感慨道：“跟夏前辈比起来，我时候吃过的苦都不是苦。”

    “你时候吃过什么苦？”杨桔问。

    蒋为：“考试不及格回家挨骂、出去玩没注意时间回家挨骂、吃饭挑食挨骂、调皮捣蛋挨骂……”

    “你别了。”杨桔捂着脸，：“我不好意思你是我男朋友。”

    蒋为纠正道：“不是男朋友，是老公！”

    “啊？”宁宛元和傅越都惊了，“你们结婚了？”

    杨桔了蒋为一拳，：“还没有。”

    蒋为往旁边躲了躲，：“订婚了。”

    “恭喜恭喜。”傅越笑着，“想什么时候结婚都可以，保管给你们放假。”

    夏槐：“顺景酒楼的老板我认识，去那里可以给你们折。”

    宁宛元：“桔桔，我可以帮你看婚纱！”

    杨桔捂着脸，又狠狠地捶了蒋为一拳，：“谢谢大家好意。”

    一顿饭吃得喜乐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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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

    【1】：一声再见，就是死去一点点。——雷蒙德·钱德勒《漫长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