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妍实在想不明白，自己睡了一觉，怎么醒来的时候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比如——为什么她可以被端起来？

    粗糙的手掌在她的表面摩挲了好一会儿，这种感觉真的很怪异，姜妍没有任何感觉，但她知道自己在被摸，还不能做出任何动作。然后她听到中年男子用有些沙哑的声音问道：“这个碗怎么卖啊？”

    “一个陶碗十二个铜钱。”贩摇着缺了大块的蒲叶扇子，试图驱散夏日的暑气，但汗水依然从额头一路留过眼眉，糊在了他的眼睑毛上。他在衣衫领子上擦了擦汗道。

    “可这个灰陶碗上豁了个口，是不是该便宜些啊。”中年男子犹豫着将碗在手中玩弄似的转了两圈，讨价还价道。

    贩瞥了一眼碗上那个的缺口，又看向男子，好一会儿后才叹了口气：“朱老爹啊，咱们日子过得都不容易。那你觉得该出多少铜钱吧？”

    “八个铜钱怎么样，毕竟这是个破碗啊。”朱老爹咬了咬牙，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砍价，贩苦笑了一下：“顶多卖你十个铜钱，那个豁口可一点也不影响使用。”

    “九个吧。”朱老爹依然还价，贩抓着蒲叶扇子的扇柄在自己的手臂上敲了好几下，似乎是在认真思量，半晌才开口道：“好吧，九个就九个，咱们也认识这么久了，就便宜你一点吧。”

    朱老爹这才咧开嘴一笑，喜滋滋地从自己的衣袋里数了九枚铜钱出来，又把姜妍这个碗精给收进了衣袋，才向贩道谢：“谢谢了谢谢了，祝你生意兴隆啊。”

    贩无奈地朝他挥挥手，算是和他道了别，重又蹲了下去，继续守着他的碗摊。朱老爹才心翼翼地揣着衣袋往家里走。

    姜妍如果现在有脸可以作出表情的话，一定是呆滞的。先前看清朱老爹与贩的服饰，她就知道她该是穿越了，毕竟布衣短，男子长发可不常见，更别卖的还是灰陶碗这种半点不美观的破玩意儿了。可她是万万没想到啊，穿越也就穿越吧，她怎么就变成了灰陶碗呢，好歹给个人形吧！

    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她透过衣袋本就不密致的布料，量着外面的世界。见到朱老爹坐上了一辆牛车，然后他也不与同车人交流，一路沉默着捧着衣袋里的她，表情有些麻木，脸上是满满的疲累与风吹雨后留下的斑驳岁月痕迹——他的家庭一定不富裕。

    也是，买碗都要买个破的，还要为了省下来三枚铜钱而和熟人杀价，大概生活真的很艰难吧。不过生活艰不艰难都差不多，姜妍有些悲伤地想，她又不是去人家家做闺女的，她只是去人家家做只碗的，又不用吃饭又不用睡觉，只需要盛饭盛汤，富贵贫穷有什么区别嘛。大概就是盛饭还是盛粥的区别了吧。

    牛车途径一间泥瓦房时，朱老爹下了车，一个久等在此，也是满脸风霜的妇人迎了上来：“碗买好了吗？”

    “好了。”朱老爹笑眯眯地将灰陶碗拿了出来：“你猜猜花了几个铜钱？”

    “你去的是程家老二那买的吧，一个灰陶碗最少也得十一个铜钱吧。”妇人犹豫着道，似乎是也挺心疼铜钱的。

    “不，就花了九个铜钱。”朱老爹笑容更灿烂了：“这个碗上有个豁口，我就多砍了些，程家子的确不错，原本这个豁口影响不大，最少十个铜钱。后来还是少收了咱们一个铜钱。”

    妇人从他手上接过灰陶碗，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然后才笑着道：“确实是个好碗啊，碗身上没有什么缝隙，只碗沿上破了一个口。九个铜钱，程家老二应该是看在对咱的人情上了。以后有机会也要照顾着程家的生意啊。”

    朱老爹刚要继续话，就看到了自家儿子正在房屋门口探头探脑，脸上笑容顿时消失了，语气严厉地向朱重八挥手道：“八八，你过来。”

    姜妍看着这个皮肤黝黑身材瘦弱的男孩慢慢踱步到她跟前，他的个子很，两腮削弱得都凹陷进去了，只眼巴巴地看着这个灰陶碗，向朱老爹叫了声：“爹。”

    “碗给你重新买了，你要是再给摔了，以后就没有碗给你吃饭了！”

    朱重八呐呐地声：“爹，碗是刘少爷摔的... ...不是我。”

    “你还！刘老爷愿意每天给你一个馒头让你帮着放牛，要不然你连早上都没得吃！你自己看不好碗还栽给刘少爷！”朱老爹着就要用他厚实的巴掌在朱重八的头上，被朱母抱住了腰，抢了碗递给朱重八：“行了，别和你爹犟嘴，锅里还有点菜梗子汤，你去装些喝吧。孩儿他爹啊，都罚了他一天的饭食了，别再骂他了。”

    姜妍就被朱重八抱着进了屋子。

    近看这个男孩，其实也是个浓眉大眼的好长相，只是因为饿久了几乎脱了形，又长久放牛暴晒在太阳下，才皮肤晒得黝黑，肤质也有些粗糙。如果是个健康成长的孩子，怕是现在也是个白白嫩嫩可人疼的长相。

    他如狼似虎地喝完了菜梗汤，然后又意犹未尽地舔了碗，让姜妍整个碗都不自在了——依然没有感觉，但是自己是个碗，别人又舔了自己实在是太可怕了。

    他大概是饿得急了，舔得又用力，一不留神，舌头就被碗上的豁口给划破了，这一下子疼得他整个脸都皱了起来，但手依然紧紧捧着碗，生怕自己把碗给摔了。

    血滴沿着碗沿滑落至碗底，姜妍忽然感觉自己现在能话了。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可她就是清楚的知道这一点，于是她试探性地问道：“你没事吧？”

    朱重八一惊，瘦得有些凸出的大眼睛在房间内扫视了一圈，却没有发现任何不寻常。

    姜妍明白他确实能听到自己话了，又问了一遍：“你没事吧？”

    朱重八不可思议地看向自己捧在手中的碗，他发现声音的来源似乎就是自己才得到的这个灰陶碗了：“是你在话？”他有些不敢置信，又有些恐惧，但也还是没将碗放下。

    “对啊，你舌头不要紧吧。”咬到舌头都可疼了，更别被划伤舌头了。

    他忽视了姜妍的问话，试探性地问道：“你是碗成了精了？”

    “差不多吧... ...”姜妍也不知道怎么解释穿越这回事，反正这个时代动不动就有人杜撰草木走兽成精，干脆就让朱重八把自己当个碗精算了：“但我不是害人的那种妖怪哦。”

    “那，那你能把放进碗里的食物突然变多吗？”朱重八眼睛亮亮地问道，他想起了聚宝盆的民间传，以为自己也能得到这样一个宝贝，顿时欣喜了起来。

    “你的那是集宝盆吧，那是盆，我只是一只碗啊，没那么神奇的功能。”姜妍不知道怎么评价朱重八的高兴了，有些无奈地道。她连话都是刚刚才会的，哪能有那么奇特的功能。

    “哦，那你会什么？”朱重八有些失望，他现在最想要的就是吃不完的食物了，但还是强撑着这样问道。

    “大概只能陪你聊聊天吧。”姜妍也发现自己有点没用了，好像和别的碗比起来，她就只多了个话功能。

    “那你这个碗精可真没用。”朱重八叹了声气，姜妍提着心问道：“你不会因为我没用就把我给摔了吧？我虽然现在只会话，可以后不定就能多会点别的的，你可别把我给碎了。”

    对于一只碗来讲，被摔碎大概就和人被杀死一样，姜妍没志气地想着，即使只是作一只碗，她也想多活些时候。

    “我不会摔了你的。”朱重八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失望之色，但姜妍还是松了口气，他继续道：“我就你这么一个碗，再把你给摔了，我爹肯定不会再给我买碗了。”

    哦，原来不是自己的辞服了对方，想想也是，给个空头承诺给个这么的孩子，他哪能真信呢... ...姜妍也想叹气了，对自己的无能叹气。

    “碗精啊... ...”朱重八直接就这么叫了她，她连忙道：“我有名字的，我叫作姜妍。”

    “姜盐？你可以变出来姜，变出来盐吗？”朱重八依然揣着丝微的希望，听到姜妍否定的回答才有些疑惑地：“那你为什么要叫姜盐，叫碗精不是简单明了吗？”

    姜妍明白自己的名字怕是被误会了，可刚刚才自己是碗成了精了，现在再自己是由人变成的碗怕是眼前的孩会不信——可能还会害怕自己有把人变成碗的能力，要是真因为这个把自己摔了可就完蛋了。

    于是她有些伤感地不想话，朱重八倒来安慰她了：“没事，成了精只会话也没事，我放牛的时候刚好也有闲着无聊的时候，到时候有你陪着我话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