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语安瞧好戏地眼神望向白念。

    一听是德源堂的糕点，白念几乎反射性地伸手去接。然而对上沈语安的眼神，她僵在空中的手顿了顿。

    再往身后一瞧，流音也以同样的眼神盯着她。反倒是阿寻，只沉脸跟在身后。

    白念眨了眨眼，这糕点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虽不知她们在甚么哑谜，可白念却觉得，若她收下李长安的糕点，沈语安还不知些甚么话来揶揄她呢。

    思及此，肚腹里的馋虫顿时消了一半。

    “算啦。我已经吃很多了，再吃下去，玉华阁的新衣便要穿不上了。”

    李长安面薄，递糕点时，便已涨红了脸。方才白念迟迟未接手，他的脖颈早已不争气地红成一片。

    白念朝他颔首，而后随着沈语安出了李府。

    马车上，白念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拦腰，掩唇了呵欠后，冲流音道：“今日着实累了些。往后我可不想再来甚么春日宴了。”

    流音揉着她的肩头，笑出了声。

    祁荀与车夫同座，马车驶过铺肆林立的街巷，最终停在茶楼前。

    “怎么停了？”流音掀开帘幔，往外瞧了一眼。

    祁荀一跃而下，拱手回道：“掌事教我采买的东西好似未置办齐全，我还得再跑一趟，姐先回吧。”

    言罢，车夫再次牵动缰绳，驱车回府。

    直至马车消失在巷尾，祁荀这才换了副面容，阔步迈进茶楼。

    二楼支摘窗旁，丛昱瘫坐在矮凳上。

    他拢共喝了三壶茶，只因主子爷未来，他也不敢径直离开。

    茶水喝多了，肚腹难免鼓胀，他懒懒地歪坐，一手抚着自己的肚子，嘴中还念念有词。

    “侯爷也不知怎么了，平日里的正经事皆不会耽误，眼下都好几个时辰过去了。”

    正念叨此，祁荀远远瞧见那懒散的身影。

    他掩唇轻咳一声，丛昱听见声响，立马磕碰着起身。

    “主子，我方才没有你的不是！”

    他自顾自言语的那些话，自是一字不差地落入祁荀耳里。

    可祁荀破天荒地没同他计较。

    “吧。你最好是有正经事。”

    丛昱提起茶壶，翻开一个杯盏，替他斟上热茶。

    他偷瞥了一眼侯爷，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祁荀半盏茶入腹，也未听得他半句回禀。

    “我发现自出军营后，你便愈发慢吞了。想来是我过于心软，给你的活少了？”

    丛昱晃着脑袋，忙摆手道：“不不不，实则是侯爷来信了，问您何事回去？”

    祁荀饮茶的动作一顿，懒懒地掀开眼皮，那双狭长的眸子里，头一回出现了少年惯有的桀骜。

    他冷嗤了一声：“他竟还管我死活？”

    绥阳人尽皆知，宣平侯碰见侯爷时，素来冷脸。

    二人都是执拗的性子，但凡起了争执，那是谁也不愿让谁的。

    丛昱是外人，原不好多嘴，可也正因如此，旁观者总是要比当局者瞧得更清楚些。

    他在侯府当差，又跟在祁荀身后十余载，宣平侯平日虽要逞几句口舌之快，心里却是对祁侯爷挂念的紧。

    便是几年前九死一生的战役，素来不信神佛的老侯爷，竟瞒着阖府上下，偷摸去济安寺求了枚平安符。

    这事没多少人知晓，丛昱之所以清楚此事，也是因为这枚平安符是老侯爷亲自交在他手里的。

    思及此，丛昱弱着声音好意规劝了一句：“侯爷还是念着您，想着您的。更何况，父子之间哪有甚么隔夜仇。”

    “你很闲？”

    话音甫落，祁荀指骨泛白，手里的茶盏险些被他捏碎。正此时，离他不远东南角突然传来瓷器破裂的声响。

    祁荀循声望去，神色警觉，却见那处，店二拾起瓷片，挡了主顾大半个身影。

    主顾旁是一寻常侍女，瞧侍女的衣着举止，应是在大户人家当差的。

    静默半晌，并未有其他动静，他回过身子，复又问丛昱道：“还有旁的事吗？”

    若只是替祁展年传话，那他当真是闲得很。

    许是察觉到祁荀不善的眼神，丛昱忙抖出今日的正事来。

    “主子恕罪。的办事不利，那些暗卫尽都被人处理了。”

    “你甚么？”祁荀沉着声音，眼神恍若二月寒霜。他面上终于有了些波动，只那波动略显骇人。

    这些暗卫手段狠辣，从应郓至永宁，一路穷追不舍。祁荀原可以取了他们性命，他之所以留着，便是想顺藤摸瓜，牵扯出更多的证据来。

    可丛昱却，这些暗卫皆死于非命了。

    丛昱心虚得很，面对祁荀的质问，断不敢重复第二遍。

    若非此处人多眼杂，他恨不能屈膝跪下任侯爷出气，这样总比双股颤颤，冷汗直流来得好过。

    他大汗一抹，接着回道：“的原是派人暗中盯着，只昨日手底下的人形迹败漏，今醒来，那些暗卫便尽都殒命于一处客栈当中。”

    茶盏底沿磕在木桌子上，祁荀眉头紧蹙，右手一下下地敲着桌面。

    他每敲一下，丛昱便流一滴汗。

    茶楼不算热闹，也不拥簇，杉木制成的屋梁正能遮荫，可他偏觉得头顶烈日，似能将他烤干。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辰，敲桌面的手顿时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