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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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年的时候照例又是一群人凑在一起闲聊,着实不耐烦听这些三姑六婆的指桑骂槐。

    是长辈关心,只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高高在上施舍道德宽恕的满足罢了。

    诶呀,我是为了你好,你这样的孩子怎么不晓得好人心呢。

    父母总是在贬低自己,抬高他人,除了让两个孩子尴尬,或者仇视彼此,并不能让血缘关系更加深厚。

    而那个二表姑奶奶,是其中最讨厌的那种人了。阴阳怪气,指桑骂槐的功夫,只怕就算是国学大师来了,也要自愧弗如的。

    没有时间,也没心思坐在这里听着二表姑奶奶不知道从哪里道听途来的,什么没缠足的姑娘,嫁给了个老头,最后还被卖了出去,就是因为她没缠脚,人家觉得她不金贵,不是大家姐,只配做丫鬟,大脚夫人,就活该伺候脚姨娘。

    二表姑奶奶自己的高心,没在乎李珍脸色,直到李珍僵着脸站起来,才讪讪的住口“诶呀,我不是在珍娘,珍娘你别多想。”

    李珍冷笑一声:“我还有些不舒服,各位长辈多担待,晚辈就先告辞休息去了。”

    转身出房门的时候,李珍就听见一群姑老太太换了个话题,正月里,头一件大事,就是皇帝宣布退位,从今以后再也没有皇帝,只有什么大总统。

    二表姑奶奶咋么嘴“什么没有皇帝,不就是换个名号大总统,不一样是皇帝?换汤不换药的都一样。还不知道这新皇帝上任,会不会又收税了要钱。”

    李珍从主屋出来,气呼呼的,冲着外面的冰天雪地狠狠的喘了口气,将琴留在屋子里,又一次从后角门溜了出去,一路上躲开人群,再次来到她给眉姐姐堆的衣冠冢。

    这些年她有什么难过的,想不通的,郁闷的时候,都喜欢来眉姐姐这里坐坐,发发呆,或者闲聊两句,每次离开都时候,就留下一块石头,似乎把所有的烦恼,犹豫,不甘心,都留在了这里。

    几年下来,原本的平地都堆成了一个大石头堆。

    照例坐在石头堆前,李珍却不知道要什么了,呆呆的坐了一会,看着山脚的风景,这么多年,外面时移势易,但是李家庄似乎从来没有变过。

    目光所致最远的地方,是一座山脉,那是整个锦临最高的山峰,樱驼山。山上满是枫叶,到了秋天的时候,远处的一片山脉,就像是一团浓烈的火焰,绵延不断的红色衬着晚霞美的动人心魄,樱驼山和李家庄中间隔着的,就是锦临城外城的西南角,虽然是外城,但是也是十分热闹的,特别是哪里还有著名的凤鸣寺。

    最近的,自然是李家庄的天地,如果坐在山脚看,那就是漫天遍野的稻田,春耕时候,许多的牛和人一起劳作,那场面,没有见过的人,是很难理解那种满足和期待的。

    仔细的看着远处被雪花覆盖的道路,李珍眯着眼睛,盯着其中一个黑点,似乎有个人走了过来?

    隐约间看到,感觉像是人影,一开始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但是李珍眯着眼仔细看了看,似乎还真的是往这里来的。

    心里有些奇怪,李珍就这么盯来好一会,等到来人越走越近,才发现似乎是陆修瑾。

    莫名的,李珍躲到了石头堆后的沟里,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陆修瑾这个屁孩,莫名的还有一种心虚和紧张。总有种,背叛了伙伴,自己出去玩的错觉。

    这边有一个的山沟,也就半米深,被树丛挡住,平日里根本不会有人发现,如果不是李珍曾经捡石头不心摔下来过一次,压根不会注意这里有个沟沟。

    陆修瑾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大过年的,他怎么会专门跑到这里来,可是等人反应过来,却已经走到半路了,这……来都来了,继续走呗。

    一路上低着头,仔细脚下,一直走到两人曾今来过的石堆这里,陆修瑾才算松了口气,然后就开始咳嗽。

    最近风大,他的咳疾又复发了,晚上总是时不时的咳嗽,弄的祖父也睡不安稳,嘱咐厨房炖了许多的梨子糖水。

    今日这样走过来,又爬了一段山路,等到坐下来的时候,脸颊通红,呼哧呼哧的,头顶都冒着热气。

    李珍从树丛中看过去,仔细盯着陆修瑾的脑袋,果然,有丝丝缕缕的“热气”

    陆修瑾就和一个被煮熟了,冒热气的蛋糕,浑然不觉自己的可爱,李珍从背后看过去,发现陆修瑾就算是一个人,在荒山野地,那也是坐的腰杆挺直,不敢有丝毫的松懈,心里忍不住偷偷笑着,忽然想到了一个主意。

    莫名其妙的出门,又莫名其妙来到这里,人来的都来,坐都坐下来了,陆修瑾反而不知道自己要干嘛,仿佛自己的双腿有自己的想法,他就是想来这里坐坐。

    坐都坐下来了,陆修瑾也学着李珍往山脚下看着,什么都看不到,一片雪白,陆修瑾忽然想到李珍曾经的,落得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两年过去了,陆修瑾还是不知道这里埋葬着什么人,只是偶尔会看到李珍一个人在这里呆坐着,也不话,只是发着呆,然后留下一块石头。

    陆修瑾量着那个石头堆,忽然发现,有一块干净的,似乎是新放上去的。

    走到石堆边上捡起来看看,似乎真的是刚放的,别的石头上都有细碎的雪花,这有这个,是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泥巴以及雪花的。

    陆修瑾皱着眉头有点担心,之前李文轩来上课,只李珍是生病,在家修养才没来上学。那这个石头,应该是刚放没多久,生了病,怎么不在家好好休息,还到处乱跑。

    陆修瑾叹了口气,觉得李珍简直就是个野丫头。

    将石头放回原位,陆修瑾掸了掸衣服上的尘土,转身下了山。

    李珍从后面爬出来,看着陆修瑾的背影,不知不觉,陆修瑾长高了一些,身量瘦削,但是脸颊有些圆润,也不知道怎么长的。

    陆修瑾走着走着,觉得背后有种毛毛的感觉,好像有人在看自己,吓得一回头,可是背后只有山,山上都是树,什么都看不到。

    李珍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快傍晚了,家里的亲戚们大多都离开了,还有几个凑在一起牌,李珍躲回屋子里和琴随便对付了一点,洗了个热水澡就想睡觉。

    正月十五出了年,第二日李珍一大早坐着马车离开了李家庄。

    这一次去上海,是李管家跟着一起的,是翻过年去,但是年前其实就已经提前去信沟通了解过的,等到过完年,就去申市。

    申市距离锦临也不是非常远,以前李珍去过,不过是坐的高铁,两个时就到了,但是现在从锦临去申市,要先做马车穿过锦临城的内城,然后去五马渡坐轮船,一路从水路去,火车也能到,但是要贵一些。而且还带了许多行李,是非常不方便,又折腾人的。

    轮船就方便一些了,是货船,其实也会有搭载人的票,就算是带行李,也不会收非常多的钱。

    李管家和李珍加上两个仆人,一共四个人,琴和李珍一间房,李管家和一个男仆在隔壁紧挨着的房间,一路上也算是又个照应,人等轮船,船等货物。

    这艘船要连夜送一批货物去申市,李珍他们就要等货物装完,除了李珍,还有几个人也是乘坐此次的船只去往申市。

    这其中有商人,有工人去读书的也有,不过是个男子,而且年龄也有些大了,看上去二十多岁的样子,那个男的上了船第一次看到李珍的时候人都傻了。

    而那个男子的仆人在和李家的男仆闲聊后得知,李珍尽然是去申市读书,这个男子更震惊了,晚上李珍在甲板看到他的时候,对着李珍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一双细长的丹凤眼,从头到脚将李珍量一遍,鼻子里才冷哼一声。

    李珍莫名其妙,转而挑了挑眉,学着泽这个莫名其妙的人,从脚到头将他量了一遍。

    月光清冷,李珍又穿着一身裙袄,脚下的鞋子从袄裙的前面露出一截绣花鞋尖,李珍勾起唇角,特意用更响的冷哼表达自己的不屑。

    男子傻站在原地,看着李珍冲着自己翻了个白眼转身离开,一只手哆哆嗦嗦的指着李珍的背影,最后也只憋出来一句,泼妇!

    李珍如果听到,大概会翻一个更大的白眼,冲他做一个更丑的鬼脸,让这个没见识的人看看,什么才叫泼妇。她这才哪到哪儿啊。

    回到房间,琴已经把衣服收拾好,床铺都归置好了“姐,快睡吧,我问了管家,如果没事明早就能到了。”

    李珍点点头,把门关好,又放了个椅子堵在门后“嗯,早点睡吧,对了,琴。”躺到一半,李珍忽然坐起来“你回来以后,把咪送去陆家,就和陆修瑾,让他替我养一段日子。免得这个屁孩整日和老头子似的,看上去板着个脸,陆夫子都比他看上去和蔼。”

    琴连忙把李珍按下,让她躺好“我的好姐,你可放过陆少爷吧,人家比你还大三岁呢,你还整日孩儿孩儿的喊他。”

    李珍躺下来拽着被子“那我哪里知道,他那么迟才入学堂,而且平日里他从没过呀,要不是陆夫子提起,我都不知道呢,而且……而且,他看上去就很啊,那么瘦,那么矮。”

    琴把汤婆子塞到被子里,免得半夜两人冻醒“陆少爷身体不好,这才多养了两年身体才入学堂,你还整天欺负他。也就是陆夫子心肠好,不然肯定给你穿鞋。”

    李珍“我哪里欺负他了,我经常给他带糖膏的好吧。”

    经常被带糖膏的陆修瑾,气的直接摔了笔。

    什么好朋友,走了也不一声,今日陆修瑾这才从爷爷这里知道。

    原来,李珍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