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35
离开的时候, 刘校长他们本来只是预计大概要离开三年,最多也就是在法国念完高等学院就差不多了。
李珍却想着, 既然来了,既然此时已经在了此地,为何不多努力一些,多学一些呢。
别人要三年学的知识,李珍日以继夜,用了一年就读完了,等到恍恍惚惚的考完了考试, 这才将自己进入蒂尼德罗大学的消息告知国内。
从法国给国内发电报, 再从国内发到法国, 时间不长, 但是费用高昂。
也亏得是官费生, 从住宿到一应生活费都是包含在内,每个月的月初汇入银行, 李珍每个月几乎都能省下一些钱,这些年也算是存了一部分钱。
刘校长在听李珍用了一年的时间就考上了蒂尼德罗大学十分兴奋, 发了电报告诉李珍, 只管安心读书, 若是金钱方面有什么困难, 尽管告诉他。
用一年时间考上了蒂尼德罗, 可是从蒂尼德罗毕业, 李珍却用了九年, 主修哲学,辅修欧洲文学史,李珍几乎是把自己掰成了两半,每天天不亮就爬起来读书, 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
和李珍住一个宿舍的孙静书被李珍刺激的要命,虽然年龄比李珍大,但是李珍第一年还是学妹,第二年就是同学,这种刺激,谁也受不了啊。
两个人比赛一般的读书上课,等到反应过来时,已经在法国带了快十年了。
***
孙静书将房间里的东西归置好,一些来到法国添置的东西,大多都留了下来,以后这里还会有其他的留学生来住,就当留给学妹们的礼物吧。
“珍珍,你收拾好了么?”孙静书将自己的行李箱放在床边,对着卫生间的李珍喊道。
李珍穿好浴袍,一头乌黑的长发湿漉漉的垂在后背,脚上是毛茸茸的拖鞋:“好了好了,你的行李收拾好了么,后天的轮船,可别拉下东西了。”
孙静书看到李珍又不擦头发,赶忙从休息室的椅背上拿起毛巾:“又不擦头发,别之后头疼脑热的。”
李珍笑着接过毛巾,随意的呼噜呼噜几下,看着没有滴水,就又把毛巾搭在椅背上:“放心吧好姐姐,我身体健壮如牛!”
这些年在国外的生活,大概是饮食结构的变化,吃多了肉类和牛奶,李珍的身体倒是十分健康。
“你家里去信了么?你到时候是去申市,还是去粤州?”孙静书收拾好衣服准备去洗澡。
李珍坐在休息室的椅子上,两条腿随意的翘在茶几上,修长细瘦的腿白嫩嫩的,一双脚不大不,柔软又细瘦,脚丫圆润中透着粉嫩可爱。
“去申市,我上个月就去信了。”
十年了,距离自己离开已经十年了,李珍十三岁离开申市,此时已经是二十三的老姑娘了,几年前家里来信,要她回家完婚,可是她当时正在大学毕业考试,之后又是继续进学,一直到今年,自己博士都考完了,这才算结束。
只是这几年家里的信是一封比一封严厉。奶奶身体也不太好,李珍也是必须回家了。
坐在椅子上,李珍愣着神还不知道,陆修瑾那个病秧子,现在如何了?
听现在在燕大任教,李珍倒是没想到。
刘校长也来了信,刘校长这些年也是十分波折,几经沉浮,但是始终坚持发展教育,现如今也在燕大担任校长一职,李珍之前去信表示已经完成了学业,不日就将归国,刘校长很是热情的邀请李珍前往燕大担任教授。
考虑再三,李珍同意了邀请。
再过三天,就要离开法国,终于要回家了。
***
陆修瑾第一年还以为李珍会回来过年,后来第二年,第三年,等到第五年,就已经不期待了,李珍就像是曾经青春年少时的一个梦,转瞬间,梦碎了,人也离开了很多年了。
这些年李家甚至提出过陆家可以先纳妾。
但是陆修瑾并不愿意,倒不是为了李珍去守节,只是觉得,似乎没有必要。
每日醉心古籍,不知不觉间,倒也成了个国学大家。
刘校长在李珍离开之后第二年就离开了申市,同一年,陆夫子白发人送黑发人,晋中再一次闹革命,闹复辟,陆修瑾爹娘没逃出来,人没了,是一个家仆背着骨灰,一路逃难,三个月之后,才来了申市,告知了陆夫子这个消息。
陆修瑾总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忘记爹娘了,但是看到那个盒子的时候,却又那么清晰的回想起曾经爹爹抱着他,教他三字经,他娘哄着他,劝他喝药,还给他吃糖。
陆夫子失去了独子,也从此一蹶不振,只是为了孙子,到底苟延残喘了一些日子,拖了五年,却也拖不住了。在陆修瑾二十多岁之后,也撒手人寰。
时间会带走一切,不管是对爹娘离世的伤痛,还是爷爷离世的伤痛,最终都归于平静,只是心里,始终有一块地方,从此之后空落落的,无着无依。
刘校长邀请陆修瑾去燕大的时候,陆修瑾推辞了几次,最终推辞不过,来到了燕京。
燕京和申市不同,天气更干燥,陆修瑾的咳疾隔三差五就要复发,家里没人管着,陆修瑾又喜欢熬夜看书,身子骨愈发沉重。
“瑾瑜兄,今日身体如何?上次推荐你去的医馆,可有用?”
王勋一大早来到教员办公室就看到陆修瑾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脸色有些苍白,于是关心的询问了两句。
陆修瑾放下手里的茶杯,对着王勋点头致意:“多谢关心,自体弱多病,倒是劳茂行兄挂心了。”
王勋,字茂行,刚要开口什么,刘校长急匆匆的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封信:“瑾瑜啊,瑾瑜!”
陆修瑾原本是背着门口的,此时倒是转过身,看到是刘校长,扶着手杖站了起来:“校长有何事寻我?”
刘校长上前将信件递给了陆修瑾,信上是陆修瑾熟悉的簪花楷,楷的主人还曾今给他写过信,这些年,一手字倒是愈发不错了。
仔细看了看信上的内容,陆修瑾的脸色倒是没什么变化,刘校长反而十分开心:“诶呀,十年了,珍娘终于要回来了,此番回来,你们二人算什么时候完婚?”
王勋一听,把头伸了过来。
“完婚?”王勋家里还有一个幼妹,原本听着陆修瑾是独身,想要介绍给陆修瑾,他是十分欣赏陆修瑾的才学,想与他做兄弟的。
刘校长在一旁十分热心:“是的啊,瑾瑜的未婚妻还是我的学生,这都定亲了有十年了吧。若不是珍娘外出留学,恐怕瑾瑜孩子都要开蒙了。”
一听到两人定亲十年都未完婚,甚至女子外出留学十年,王勋的脸色就有些僵硬了,这女子读书虽然已经是社会上普遍的现象了,但是外出留学十年,放着未婚夫在国内,这成何体统?
陆修瑾没什么表情,将信件递还给刘校长:“多谢校长告知,要不是您,我恐怕还不知道我这个未婚妻不日便要归国了呢。”
这番话的是又酸又硬,谁都听得出来陆修瑾的意思。
刘校长笑了两声:“你们两个,这都十年了,还是这个样子,我多次邀请,珍娘也答应了要来燕大担任教授一职,届时还请瑾瑜你多多帮帮忙,将人安全的接来燕大。”
陆修瑾没讲话,只是沉默的点点头,刘校长还有其他人就迅速离开了。
王勋走到陆修瑾一边:“这个未婚妻,十年都未归国?”
陆修瑾继续坐回自己的位置,手里捧着书:“恩。是学业紧张,读了高等,要读大学,读了大学,要继续研究,最后一次来信,是在读博士。恐怕这次归国,是博士读完了吧。”
王勋摇摇头:“你这亲事,是家里定下的?”
陆修瑾点点头:“祖父在时定下的。”
王勋不话了,家里长辈定下的还能如何呢。
办公室不只是两位教授,还有其他教员,现如今国内新起文学思潮,各类文学变革改良声音,不绝于耳,陆修瑾不参与政治,但是也有自己的坚持,对于所谓的新思潮,是十分看不上眼的。
从刘校长出听到李珍要归国,没过两个星期,锦临乡下就来了信件。李家也收到了李珍的信件,此番来信,就是想要询问关于两人亲事的。
陆修瑾看着信件,忽然有些茫然,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李珍,陆修瑾忽然觉得脊背有一种紧绷的压迫感,仿佛遇到天敌的猫儿,背后都炸了毛,十年了,陆修瑾想到李珍还是会觉得紧张,最终陆修瑾还是回信,表示届时将去锦临完婚,之后两人共同前往燕大任职。
六月份收到的信件,还没放暑假,学校里就传来了各种流言
陆教授不是鳏夫,其实是有未婚妻的。
陆教授未婚妻是个乡下的脚女子。
陆教授的妻子是家里祖父定下的脚女人,这个脚女人还要跟着来燕大。
燕大要有个脚女教授了!!
流言纷杂,还没等大家搞明白流言怎么来的,就放暑假了。
陆修瑾收拾收拾,去了申市,李珍来信,七月尾八月头大概就能到申市。
也幸好申市的陆宅没有卖,平日里也是有老仆理的。
陆修瑾估算着日子,大概也就这两天,法国的船就能到,陆修瑾每日就带着书来等一等。
李珍下了船,第一眼,就看到了码头外的茶摊那坐着的陆修瑾,这些年,除了脸颊瘦了些,脸上蓄了唇须,似乎没什么变化。
家仆在站台外举着牌子,上面还写着,锦临,陆李氏。
李珍心里发笑,拎着自己的行李箱袅袅娜娜的走到陆修瑾面前,侧身坐在了他旁边的椅子上,一只手肘靠在桌子上,端起了陆修瑾面前的茶盏。
陆修瑾一抬头,就看到一个美艳的女子,一头乌黑的发髻,上面簪花带玉,耳朵上是两个红色的耳坠,一身旗袍将身材裹的玲珑有致,丰胸细腰,腿上是时兴的玻璃丝袜和一双黑色的高跟鞋,鞋面上有些灰尘,显然是走路来的。
“病秧子,我鞋子好看么?”
李珍红色的嘴唇勾着笑,喝了一口茶之后问道。
陆修瑾视线里的鞋子晃了晃,鞋尖像是踩在陆修瑾的心上,晃的他整个人都绷住了。
家仆哪里见过这样活色生香的女子,陆修瑾看着李珍手里还粘着唇脂的茶杯,竟然有种口干舌燥之感。
“你回来了。 ”陆修瑾干巴巴的开了口。
李珍看向陆修瑾笑了起来:“是啊,我终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