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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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紧赶慢赶, 李珍终于在婚礼前一天,把陆修瑾的短褂缝好了, 最后收针的时候,李珍已经没有任何对于婚礼的紧张了。

    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这破衣服,她再也不可能做第二次了。

    因为两家还算老派人,没人提出办西式婚礼,老夫人也不想看到李珍成亲穿白色,用她的话:“洋人懂什么啊, 成亲就得红色的, 喜庆!白色的那个什么纱, 那算个什么事, 看上去就丧气!”

    李家从灯笼到大门口的石狮子, 都贴上了艳红的囍字,李珍只觉得自己晚上根本没怎么睡着, 似乎刚闭上眼睛就被叫了起来,先是开面, 然后又是梳妆, 梳头娘子给李珍一边梳头, 一边嘴里要唱词, 一梳梳到尾, 二梳白发齐眉, 三梳子孙满堂……

    等到梳妆扮完毕, 一家人最后吃一顿饭,就算是送嫁饭,作为女儿在家吃的最后一顿,往后再回来, 就得算别人家的媳妇,不是主人,是客人了。

    李母和老夫人都拼命给李珍塞吃的,一边给她夹东西,一边又劝,少吃一点,垫垫肚子,大早上吃多了对胃不好的。

    吃了饭,外面的喜娘就开始催了,一般是要催三次的,家里人还在门口拦着,要陆修瑾作几首催妆诗。

    李珍在内院,外面除了李文轩,还有个才十来岁的弟弟,弟弟年纪,现在没什么男女七岁不同席的死硬规矩了,倒是方便了他来回跑动送点消息。

    庶出的弟弟,姨娘前几年一场风寒人没了,现在就养在李母身边,孩子一个,倒是机灵,跑到李珍身边把自己拿到的喜糖递给李珍:“姐姐吃点糖,别哭了。你今天可漂亮了呢,不好哭的。”

    李珍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把喜糖剥开塞到了他嘴里:“外面如何了?”

    李文哲嘴里含着糖,话含含糊糊的:“姐夫在念诗,周围都是他学问很好的。听姐夫是特别厉害的教授,是不是啊?”

    李珍点了一下弟弟的鼻头:“姐夫是教授,姐姐也是厉害的教授呀。鬼,吃糖别话,心呛着。”

    李文哲笑嘻嘻的,又转头跑出去看热闹。

    等到外面拦够了,催妆诗也做了五六首了,这边才开了门,李文轩将李珍背出门,送上了花轿。

    花轿虽不是什么镶金嵌玉的,但是也算是周围出嫁的姑娘里最好看的,四个轿夫一起用力,两边的迎亲队伍立刻跟着奏乐,一路上吹吹,陆修瑾骑马走在前面,后面的嫁妆队伍一路跟着。

    李珍这一日只觉得自己仿佛木偶,一个指令一个动作,让起床就起床,让换衣服换衣服,让梳妆就坐着等扮,一直被送到洞房,坐下来等着了,才算是安稳。

    也亏得陆修瑾身体不太好这件事大家都知道,不能多喝酒,大家也就没敢怎么劝他,毕竟看着新郎时不时就咳嗽两声,走路都要扶着手杖,谁也不敢多劝酒啊。

    万一红事变白事,谁担得起。

    新郎官喝不了,自然就得大舅哥来挡酒了,李文轩被灌了至少三坛酒,跟着李父离开的时候,路都走不稳了。

    李珍一直在房间等着,喜娘也在房间陪同,等陆修瑾回来,掀盖头,喝了酒,众人走完了规矩离开了,李珍才彻底松了口气。

    陆修瑾本来有些脸红,不知道要些什么,李珍自己抬手把头上的簪子拔了个干干净净,直接塞到了陆修瑾的手里:“把这些东西放我梳妆台上。

    房间里这些日子早就添置了一些生活用品,梳妆台,浴盆,衣柜等等,但是也不多,毕竟之后是要去燕京的。

    陆修瑾愣了一下,乖乖起来捧着一对簪子夹子,放到梳妆台上还觉得不够:“要不要找个盒子放着?”

    李珍摆摆手“不用,就放那边就行。”

    走到了桌子边,桌上放了一些茶点和凉菜。

    “你晚上吃了么?”李珍坐在桌子边问道。

    陆修瑾多少吃了一点,此时不是很饿,但是也做到了桌子边:“我陪你吃点?”

    李珍拿了筷子夹了一块水晶肴肉,蘸了蘸一边的醋碟:“饿死我了,成亲也太累人了。”

    陆修瑾不知道想到什么,脸红的不行,只是在一边默默的倒了一杯酒喝。

    李珍看着陆修瑾连喝了三杯都没吃东西,连忙伸手拦着:“喝那么多伤胃,吃点菜吃点菜。”

    桌上的菜大多是凉菜,李珍之能用手捏了一块梅花糕塞到陆修瑾嘴里。

    陆修瑾没多想,张嘴就吃了一口,直到咬上了李珍的手指尖才反应过来。

    整个人脑袋仿佛炸开一样,从头红到尾,耳朵尖都炸的通红。

    李珍觉得陆修瑾这样倒是有些好笑,快三十岁的大男人了,不心咬到女孩子的手指,就仿佛他被怎么了一样,纯情的简直都可以是有些憨傻。

    没忍住,李珍就想逗逗他,被咬着的手指动了动,指尖仿佛蹭到了陆修瑾含羞带怯的舌头尖,吓得他把舌头都缩了起来,牙齿也咬了一下。

    这下倒是咬疼了李珍,李珍冷抽一起口,似笑非笑的看着陆修瑾:“吃够了,还不松口?”

    陆修瑾觉得自己就是个木头,干巴巴的张了嘴,嘴里的桂花糕都差点掉出来,连忙身体后退,捂着嘴不敢看李珍。

    李珍看了看自己的食指尖被咬的地方,大拇指摩擦了两下,亮晶晶的口水被擦干,显示出了齿痕。

    陆修瑾看着李珍的动作,整个人都要熟了,四处张望的就是不敢看李珍。

    李珍笑了笑:“吃饱喝足,我去洗澡了。折腾一天,热死了。”

    陆修瑾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放在桌子边的手杖都被撞的倒在地上,陆修瑾又手忙脚乱的蹲下去捡起手杖:“我……我也去沐浴。”

    也亏得房间多,陆修瑾是去别的屋子沐浴,李珍则是在这个屋子里洗。

    厨房都是热着水的,这会倒也快,从叫水到洗完澡,也就半个多时。

    李珍穿着从法国带来回的睡衣坐在床边擦头发。

    陆修瑾倒是穿着规规矩矩的在门口敲门:“我能进来么。”

    李珍都觉得陆修瑾傻的可爱:“你进自己屋子,还敲门?”

    门外的陆修瑾也傻呆呆的,听了李珍的话这才进屋,进了屋就低头坐在一边的桌子上,桌上的吃食已经被收走了,只有一壶热水,陆修瑾给自己倒了杯热水,捧着水杯低头喝水,不敢讲话。

    看着陆修瑾傻憨憨的样子,李珍不忽然想起来以前两人时候,陆修瑾似乎从就是个很规矩但是也很傻的孩。

    用毛巾随手擦拭着头发,睡衣下摆晃动着,从交接的地方露出白嫩的腿,拖鞋晃呀晃的掉在地上,发出啪嗒一声。

    陆修瑾下意识的一抬头,就看到白嫩嫩的腿,和细瘦的脚,指甲上还是红色的蔻丹,艳红的蔻丹衬的一双脚更是白玉无瑕。

    李珍擦完了头发,等到发丝不在滴水了,才发现陆修瑾傻呆呆的盯着自己的脚看,嘴角扯着笑,李珍直接把手里的毛巾丢到了陆修瑾的头上。

    被一毛巾砸中的陆修瑾之闻到一股浓香,是洗发粉的味道。

    “把毛巾挂起来吧。”李珍特别自然的吩咐陆修瑾干活,然后转头躺在了床上,撑着头看着陆修瑾。

    陆修瑾僵直着站起来,把毛巾挂好,然后又走回去坐在椅子上。

    李珍扑哧一笑:“傻了?你坐着睡觉?”

    陆修瑾也愣了:“哦,哦……”

    扶着手杖又走回床边,李珍往里面挪了挪,陆修瑾就坐着,然后把手帐放在一边,开始脱外套。

    等到外套都脱下来放到一边了,李珍才发现他里面穿的是自己作的贴身短褂。

    “这个衣服,怎么样?”李珍故意问道。

    陆修瑾解扣子的手都停了:“挺好……挺好的。只是你的手是做学问的,以后莫要操劳这些俗物了。”

    李珍憋着笑,陆修瑾大概还是有些情商的,倒是不好意思她做的差,只她的手是做学问的。

    “行吧,那你好好珍惜,估摸着也就这一件了。”李珍笑着躺在一边,陆修瑾把外套叠好归置好,也躺了下来,两只手乖乖的放在肚子上,动都不敢动。

    “你的腿怎么了?今日看你去哪里都扶着手杖?”

    李珍闭着眼睛,和陆修瑾闲聊。

    陆修瑾偷偷看了一眼李珍,发现她似乎闭着眼睛,准备睡觉了:“就是前些年摔了一跤,腿不大好,就做了个手杖。”

    李珍想了想:“你似乎没有告诉过我。”

    陆修瑾悄悄转过头看着李珍:“那你在国外,也有很多事没有告诉我,如果不是刘校长,我都不知道你要回来呢。”

    这话吃醋的意味过于明显了,李珍忽然睁开了眼睛,两人相距不过五厘米,李珍扑哧一笑,将陆修瑾的胳膊拽过来抱在怀里:“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有什么事,我会告诉你的。”

    陆修瑾听着李珍的话,也勾起了一丝笑容。

    一家人,以后他们就是家人 。

    一夜过去,什么都没发生,这一天下来,李珍和陆修瑾都折腾的不轻,晚上很快就入睡了。

    家里没有长辈,也没个昏定省的,李珍一觉睡到天亮,陆修瑾已经起来有一段时间了,这会正在书房看书。

    李珍起床不急不忙的洗漱,化了妆,在家里也没穿旗袍,倒是还是一身松快的袄裙,只是相比原来的,袖子短了些,露出一截玉腕,手腕上是两个银镯子,上面坠着叮叮当当响的铃铛。

    陆修瑾人还在书房,听着外面叮叮当当的声音就知道,李珍来了。

    一抬头,李珍站在外面,袄裙的盘扣上戴着一朵栀子花,头发上也是两三朵的红蔷薇,李珍似乎在抬头看什么,一只手举着当在额头上,笑的灿烂极了。

    陆修瑾想起来很多年前,似乎也是在这里,他当时看着李珍背后是炫目的,紫红色的晚霞,她当时笑的也是如此,当时他对李珍,祝她好运。

    现在,他似乎迎来了自己的好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