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由于时代发展的限制,在县城内居住的人家并不多,大都是商人、乡绅,或者是衙役官差等。
这些住户基本世代扎根于此,出售宅院的少之又少。
狗毛走街串巷了好段时间,才偶然得知吴掌柜的公子前些年参加科举考试摘取状元桂冠,放榜后便被授予翰林院修撰一职,因才气纵横且踏实能干,仕途一片坦荡,听几年间连连提拔好几级。
吴掌柜出售宅院的消息一放出来,坊间闲话便都传道,许是吴家的状元郎在京城站稳了脚跟,现在要接吴掌柜一家的过去享清福呢!
狗毛把茶余饭后聚在一起唠的家常碎语都听了来,学的有模有样。
“大当家,吴掌柜的宅院可不嘞,三进三出的大院子,有在他家里干过杂活零工的伙计,虽然从外面看着平平无奇,里面却别有一番天地,可宽敞了。”狗毛挠挠脑袋,迟疑道,“咱们要买这么好的宅院吗?”
买得起吗?
甄春花正在画图样,刚好画的差不多了,就放下笔,拿起宣纸吹了吹,以便墨迹干的快些。
闻言,她略微停顿手上的动作,反问:“为何不买?”
“可是,”狗毛一想到价格就肉疼,忍不住絮叨,“大当家,我偷偷听过,是得五百两银子呢,比市价便宜了不少不假,可是必须得当场结清,又不是几百文,不是个数目啊……”
甄春花点点头。
她不否认,这个价格已经非常公道合理了。
足足比市价低了一百两,但县城内的宅院基本上都是有价无市,一是极少有人出售,二是就算有人出售,也没人能拿得出这么多银子。
吴掌柜又是急售,更不好转手了。
这也给了买家进一步讲价的空间。
她将图纸收好放在木盒里,跨步往外走:“狗毛,知道吴掌柜家在何处吗?先去看看再做决定。”
“哎,知道。”
狗毛应声跟上。
他是个坐不住的主儿,一得闲就爱往街上跑,城里的每条街道每个巷子都摸的一清二楚。
善阳县城并不大,东市多是些商贩做点零碎生意,补贴家用。
往日里,一路上叫卖声此起彼伏,现下天气严寒,空中飘着细雪,地面上薄薄的积了层白,出摊的商贩少了许多,就三两卖吃食的依然搓手站在街边,摊位上源源冒着热气,遇冷又凝成白雾。
糖水的甜香被刺骨的寒风一吹,在整条街道上散开。
狗毛吸吸鼻子,眼巴巴的望着糖水铺子,一步三回头。
甄春花哭笑不得,停住脚步问他:“想吃吗?”
狗毛重重的点了下头。
“那就去买,我在这里等你。”
反正时辰尚早,不急在一时。甄春花站在檐下朝着糖水摊的位置抬抬下巴,示意狗毛拐回去。
狗毛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口袋,悻悻道:“算了,不吃了。”
“想吃就买,又不贵。”
狗毛心里十分挣扎,他这个月的工钱早就花的精光,兜比脸还干净。
这要让大当家的知道了,估计少不了一顿骂,不定下个月的工钱都没了。
糖水可以日后再吃,没必要因失大,于是他硬着头皮否认,“算了算了,我突然又不想吃了。”
甄春花自然不信。
狗毛口是心非的就差把“好想吃糖水”刻在脸上了。
再三拒绝只可能是一种情况,那就是手里没钱。
她直接道:“银子花完了。”
不是询问,而是以肯定的语气陈述事实。
狗毛抬头望着甄春花,眼底满是震惊,大当家的怎么知道的。
到底是个孩子 ,心思单纯,想法全写在脸上。
寒风凛冽,一开口就争先恐后的往里灌。甄春花懒得多,敷衍道:“随便猜的,都买了些什么?”
崔不翠和狗毛跟着她在山下忙粥铺的生意,起早贪黑非常辛苦。所以她按照城里的市价标准每月定时发工钱,二钱银子多不多,但也绝不是数目。
狗毛吃住都在店里,眼下冬月刚过半旬,怎么就身无分文了?
狗毛挠着后脑勺,支支吾吾地解释:“没买什么,就是和王二狗他们逛逛夜市,尝点吃……不知不觉银子就没了。”
半大的少年最好面子,每逢月初,他一领到工钱,就会呼朋唤友的请人吃东西,经常银子还没捂热,转眼全贡献给东市卖零食的商贩了。
好在他平时没什么开销,花完便不再挂念。
甄春花一听就明白了,从怀里掏出些碎银子递给狗毛,“拿着,去买吧。”
狗毛闻言愣住,他竟然没有挨骂。
之前翠姐不心倒了没卖完的半桶粥,大当家气的不轻,再三和他们强调要勤俭节约,不能浪费粮食,更不能大手大脚。
直到甄春花又重复了一遍,狗毛才如梦初醒般反应过来,连忙接过银子,嚷嚷了好几句“谢谢大当家的”,这才欢天喜地的去了。
今年冬天好像格外地冷。
甄春花站在原地等狗毛,不停的在哈气搓手,试图驱挡寒意。
不多时,狗毛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糖水回来了。
糖水入喉的瞬间,暖意袭人,浑身上下都暖和了许多。
两人边走边喝。
冷风一吹,糖水很快就凉了,狗毛一口气喝完后,心满意足地用袖子擦了擦嘴。
接下来一路上都在纠结,大当家的今日为何如此反常?
不仅没有骂他,甚至额外给了银子。
饶是甄春花再粗线条,也无法忽视身旁热切的目光。
没等狗毛开口询问,她就主动答道:“不是不让你们花钱,只是钱要花在正道上。你讲义气,有好吃的好玩的想着伙伴们,愿意与他人分享,这是好事。但同时应该记住,做任何事都要有个限度,花钱亦是如此,不要超出自己的能力范围,知道了吗?”
狗毛人缘好,又能会道,多半是个做生意的奇才。
她只需在部分细节上加以引导,其他就看个人造化了。
狗毛点点头,应声:“我记住了。”
继续往西走,商铺林立,越显气派。
拐过商业街,又往西南方向走了片刻,吴掌柜的宅院便到了。
此时天色已暗,宅院大门紧闭,狗毛上前扣响门环。
“有人吗?开开门吧!”
漆黑色的大门缓缓从内开,看门的仆役探出身子,问道:“你们是何人,找我家老爷有何事?”
甄春花上前一步,笑着明来意:“这位大哥好,我叫甄春花,听吴掌柜有意出售此处宅院,现下得闲想来看看,麻烦您和吴掌柜通报一声。”
仆役上了年纪,又常年在吴家耳濡目染,早就成了人精,很会来事儿。
他连连应道,侧身让她们进来:“老爷吩咐了,若是有人来听宅院,可以直接领去找他。”
甄春花道了谢,抬脚跨过门槛,借着昏黄的灯光,大致扫了两眼。
真还别,宅院里假山绿植错落有致,白墙映着朱红色的曲折游廊,檐下灯笼几步一挂,火苗随风跳动。
确实雅致。
由此看来,吴掌柜家虽祖上世代经商,但靠着茶叶发家,骨子里多少存了几分风雅情趣,能出个状元也不足为奇了。
狗毛看的眼都直了。
早先听伙计的时候,他还半信半疑,心想能有多气派。
果然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这是他娘胎里出来后,见到的最好看的宅院!
到了偏厅,仆役让甄春花二人在此稍坐片刻后,转身去了书房。
因为急着进京,铺面的主营业务基本停摆,尽管铺面暂时还未关门,生意照做,但名贵茶叶都已经通过镖局运往长安,成色普通的茶叶能卖就卖,到时剩余的给伙计分分。
当务之急是要把账目核对清楚,吴掌柜和账房基本从早到晚都在扒拉算盘。
听有人来看宅院,吴掌柜放下手里的账本迎了出去。
仆役把情况简单了下,末了补句:“老奴总觉得甄春花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听人提起过。”
“应该是春花粥铺的掌柜的吧。”
吴掌柜是个生意人,记性不同于一般人。
春花粥铺在善阳县名声可是不,短短数月,基本上达到了家喻户晓的地步。
仆役恍然大悟,怪不得呢!
只是光卖粥,能买得起这么大一片宅院吗?
事实证明,甄春花不仅买得起,还非常爽快。
仆役掌着灯笼在前面引路,吴掌柜带着甄春花在宅院里绕了一圈。
后院内更是有山有水有藤蔓,湖面点缀着亭子,静谧悠然。
甄春花越看越喜欢,当即就拍板决定阔绰一把,住的舒服比什么都重要。
“吴掌柜,我也不跟您绕弯子,这宅院我确实看中了,但五百两不是数,咱又是急售,能不能再便宜点,价钱合适的话明日咱们就能签契约。”
吴掌柜喜欢和爽快人交道,省时省心又省力。
他大声笑道:“甄掌柜的在理,不过价格确实没法再低了,不嫌弃的话,东市我有个铺面,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免你三年租金,随你做生意或者转租出去。”
甄春花一愣,确认道:“东市的……铺面?”
吴掌柜:“没错,就是你们来的路上那家吴记茶庄。”
铺面原本就比宅院好卖,加上位置好,其实有不少人问,但人家仗着他急出,一个劲儿的往下压价。
所以他宁愿麻烦一点,留在手里租给商户。
“那真是太好了!”
甄春花总觉得买东西不讲价少了点什么,却没想到随口一,竟捡了个大便宜。
她之前听过附近的租金,像吴记茶庄这种两间三层的铺面,一年至少得二十两。
价格贵不,主要是接不到盘,能在东市立稳脚跟的规模商铺,基本都是老字号。
这下好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