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遇张了张嘴, 似乎想辩驳什么，最终只是低下头，一语不发。

    容霜轻哼一声, 没再搭理他。

    她算是看清楚想明白了, 闻遇那是真会演啊。

    虽然闻遇手受伤了, 但容霜也没赶他出去。

    一个人生活太久，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

    她睡觉的时候会把门反锁上, 闻遇自己睡客厅。

    客厅里的沙发是可以展开当作一张双人床的。

    闻遇几乎不会扰她，他有些时候看上去心翼翼的, 好像生怕惹她厌烦。

    闻遇手受伤后休息了三天，第四天早上容霜起来时, 发现桌上放着早餐。

    一眼就看得出来是去楼下早餐店买的，一碗粥，咸鸭蛋和包子。

    闻遇正在把早餐从口袋里拿出来，听到声音便转过头来，嘴角微弯，喊她：“姐姐。”

    “你买的？”看起来是明知故问, 但容霜真的挺好奇。

    闻遇点了点头, 他扬起自己的手：“已经不痛了。”

    “你买早餐的钱拿来的？”容霜问，自从闻遇手受伤后, 她就没给闻遇买菜钱了。

    而且闻遇现在这么，也不像能赚钱的样子。

    闻遇有些不好意思似的，声地：“我捡瓶子卖的钱。”

    听到这话, 容霜久久难回过神。

    捡瓶子卖钱？

    这是容霜时候也干过，但要放闻遇身上，她就觉得有点玄幻。

    闻遇有洁癖。

    她目光复杂地看着闻遇。

    闻遇声地：“隔壁的婆婆告诉我，菜市场那边有收瓶子的。”

    容霜喝了一口粥, 压压惊。

    只是温热的粥吃到嘴里，弥漫着米饭的香味，容霜觉得是闻遇的血汗钱。

    “你不用做这些事，吃饭的钱我还是有的。”容霜，“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虐待你。”

    她读大学的学费是助学贷款，生活费自己做兼职挣，平时上学时，学校也有勤工助学岗位，就没课的时候帮学校的老师整理下资料。

    她又申请到了国家助学金的，这些钱完全够生活。

    闻遇连忙摇头：“是我自己想做的。”

    他不好意思般开口，声地：“我想帮姐姐分担一点。”

    容霜不再话了。

    她不得不承认，单从闻遇平时的表现来看，他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孩。

    长得漂亮乖巧，性格听话懂事。

    闻遇似乎很怕受伤不能做事被容霜赶出去。

    手还没完全好时，已经又开始做饭了。

    容霜回来时，看到冒着热气的饭菜时，愣了一下，但她什么都没，既然有人做饭，她就吃。

    只是碗是她洗的，到底是有点不忍心。

    可能人就是这样，要是闻遇表现出一点任性的特质，她指不定就变着法欺负他了。

    可他偏偏一直，都是以一个听话的好孩子形象出现。

    八月初的时候，容霜有一点忙。

    学校的暑期社会实践需要完成最后阶段的报告。

    真把社会实践认真完成的同学是申请了项目，实地做过。

    但容霜要做家教便没有时间，只走了个形式，最后完成书面作业。

    她没有睡午觉的习惯，只是那几天忙起来，中午便有点困，字的空隙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趴着睡很容易醒，容霜一睁开眼便看见闻遇的脸。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站在她面前，看着她。

    容霜被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闻遇手中拿着一杯水，低声：“我怕姐姐睡醒会口渴。”

    他把水杯轻放在桌上，转身走了。

    背影看上去失魂落魄，委委屈屈的。

    容霜拿过水杯，杯身温热。

    她喝了一口，水是偏凉。

    她有点拿不准，真的误会闻遇了吗？

    可她一睡醒就看到闻遇，惊讶也是难免的呀。

    容霜不再想了，继续敲着前盘写作业。

    脑海中却回放起她刚才一幕。

    她有种错觉。

    闻遇好像不是才过来，是看她好久了。

    容霜的作业花了三天才写好，她及时发给了实践组的组长。

    很久以后，当一切都恢复往昔时，组长：“容霜还是你快，其他人写一半的再也找不到了。”

    那是八月很平常的一天，容霜睡觉之前想着明天要给陶宁讲哪个知识点，今天她在书上看到那道难题，以怎样的方式讲才能比较容易听明白。

    只是没想到明天会来得那样迟。

    容霜是被拍门的声音吵醒的。

    “砰砰砰”剧烈的敲门声，闻遇的声音因过大有些沙。

    “姐姐，醒醒！”

    容霜迷迷瞪瞪的，只觉得身下晃得有些厉害，又听见闻遇的声音。

    “姐姐，地震了！”

    霎那间，睡意全无。

    容霜翻身起床，开门，闻遇由于惯性扑进她怀里。

    他反应很快，拉着她的手往外跑，的身躯在那一瞬间迸发出巨大的力量。

    只是房屋的坍塌来得太快。

    甚至都来不及开大门，闻遇拉着她的手躲在了桌子底下。

    烟尘四起。

    头顶，东西落在桌面，砸出轰然响声。

    这张桌子承受不住，嘎吱嘎吱地叫着，最终被砸裂开。

    容霜只觉得自己被人死死抱住，勒得她胳膊都有点疼。

    “姐姐，别怕。”

    容霜有点不合时宜地想。

    闻遇这么，应该是她让他别怕才对。

    她一直是清醒的，清醒地感知到周围剧烈的晃动。

    清醒地看到最后一丝月光被黑暗掩埋。

    而这一切发生短短不过两三秒。

    闻遇死死地搂住她的脖子，似乎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来保护她。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才平静下来。

    容霜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处，只是周围形成了一个窄的安全区。

    身处其中，丝毫不能动弹，仿佛轻微的抬抬手，就能听到石块掉落的声音。

    她没受什么伤，只是胳膊有些疼。

    而闻遇至始至终死死抱住她。

    “姐姐……”

    容霜感觉到有一只手摸着她的脖子，慌乱地往上移。

    “我没事。”容霜，只是灰尘灌进鼻子里，她了个喷嚏。

    闻遇的声音更着急了：“姐姐你怎么了？”

    容霜抬起头，碰了下他的肩膀，只当作安慰，再次道：“我没事。”

    随即她感觉到脖子被人搂紧了一下，闻遇的声音沙哑，好像还带了极淡的哭腔，却：“姐姐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回忆起地震时发生的事，容霜嗯了一声。

    第一次用比较温柔的语气：“你也别怕，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她生活的国家团结而强大。

    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平凡人的生命。

    容霜：“先不要话了，保存体力，我们会等到救援的。”

    闻遇嗯了一声，轻轻地搂住她的脖子，半抱住她的姿势。

    “闻遇，你还好吗？”容霜忽然问道。

    闻遇这样的姿势是把她保护起来，她只是手臂有些疼，不知道被什么砸中了，那闻遇呢？

    “姐姐，我没事。”他靠近容霜一点，声音有些，但语气里的愉悦是不加修饰的，仿佛得到她一次关心就很开心了，全然忘记了现在的处境。

    他们处在完全黑暗的环境中，周围一片寂静。

    容霜不知道现在外面是怎样的场景，她身边能感知的仅有闻遇一个人。

    他身体还是热的，会话。

    这已经让她不那么害怕。

    她闭上眼，心跳得很快，可以清晰地听见咚咚咚的声音。

    闻遇头微微靠近她：“姐姐别害怕。”

    这已经是他不知道第多少次这句话。

    容霜眼睫微颤，无法再话。

    她其实，真的有点怕。

    真的只是那么一点。

    上学的时候，老师在班会课上过有关地震逃生的安全知识。

    不要大吼大叫，保存体力，等到救援。

    容霜闭上眼睛试图睡觉，只是睡不着。

    别扭的姿势，手臂的疼痛，心理的恐惧……

    身旁闻遇挨着她，他轻轻呼吸着，身体像只火炉般，消散了些许黑暗带来的阴冷恐怖。

    不知维持这个姿势过了多久，容霜才睡着。

    只是睡眠很浅，听到一点声音便醒了，手下意识动了一下，她惊讶地发现自己身处的狭空间意外的大了一点。

    闻遇手摸到她身后，把一块石头搬开。

    容霜一怔，问道：“你做什么？”

    闻遇似乎没想到她醒这么快，顿了一秒才：“姐姐别怕，我摸过了，这不是承重的石头，搬开可以扩大活动空间。”

    容霜没他胆子大，她什么都不敢做，虽然现在有点口渴，但她咽了咽口水，忍住。

    “不要勉强。”她。

    闻遇低低地笑了一声，问她：“姐姐是在关心我吗？”

    虽然知道闻遇看不见，但她还是有些不自在地撇过脸：“都什么时候还这个。”

    “无论什么时候这都很重要。”他认真地。

    “姐姐是不是口渴了？”

    容霜只觉得自己手里被人塞进了一个瓶子，瓶身凉凉的，轻轻一动，能听到水的晃动声。

    容霜握紧手中的瓶子，很惊讶地问：“你怎么有水？”

    闻遇：“我在茶几上随便抓的。”

    容霜却没动，把水还给闻遇：“我不渴。”

    闻遇把水推到她那边，：“姐姐你拿着吧。”

    他头轻轻靠在她肩上：“我有一点累。”

    容霜下意识放轻了声音：“那你睡会。”

    闻遇轻轻地嗯了一声，身体半倚靠在她身上，呼吸清浅。

    容霜握紧了手中的矿泉水瓶，心中的恐惧略有被安慰到，在这样的环境下，食物总能给人带来不可替代的安全感。

    只是口渴得快忍受不住的时候，她悄悄地拧开了瓶盖，心翼翼地喝了一口水，不让一滴水浪费。

    喝了水之后，便觉得身体也好受了许多。

    容霜拧紧瓶盖，把矿泉水放到自己怀里，背靠着墙，闭眼睡过去。

    没注意到靠在她肩膀上的孩，嘴角微微勾出很浅很浅的弧度。

    容霜总是很擅长自我安慰的，现在的处境已经足够坏。

    她想，至少她还活着，就比很多人幸运了，至少被掩埋在地下，她也没受什么重伤，还有干净的水喝。

    她在心里给自己气，坚持住。

    在黑暗中时间的流逝是没有具体概念的，像过去了好久好久，又像才过去几分钟。

    容霜肚子饿时，她清醒得很，眼珠子骨碌碌转着，乱七八糟地想着，借此来转移注意力。

    只是唇被人用手轻轻碰了下。

    “你做什么？”

    她刚张开嘴话，嘴里便被塞进了一个甜甜的东西。

    下意识抿开，巧克力的甜味飘散开。

    “甜吗？”闻遇问她。

    容霜难免惊讶地问：“你怎么有巧克力？”

    闻遇：“也是从茶几上抓的。”

    容霜认出这巧克力的味道来了，是陶宁给她的。

    姑娘就喜欢吃着甜甜的东西，容霜拿回家吃了一块便觉得太甜，就随手放在了茶几上。

    没想到这时候却成了重要的物品。

    巧克力已经咽下去，肚子好像也不那么饿了。

    “你也吃一点吧。”她。

    “我已经吃过啦姐姐，在你睡觉的时候。”

    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周围却还是寂静时，容霜有些难言的不安。

    特别是又一次余震之后，细碎的石头掉落，头顶又传来让人不安的石块掉落声。

    烟尘再次弥漫。

    容霜的口鼻被人用手捂住，闻遇靠在她身上，另一只手抱住她胳膊。

    直到余震停下，容霜手中被塞进一块巧克力。

    闻遇：“没事的，姐姐。”

    容霜握紧了手中的东西，她不知道闻遇到底抓了多少块巧克力，只是会每次给她一块，容霜记得很清楚，这是第四块。

    一股难言的悲伤蔓延上心头，这样的黑暗和无法计算的余震让人很难看到希望。

    她轻声问闻遇：“你后不后悔？”

    闻遇似乎不明白她什么意思，头发轻扫过她下巴，痒痒的。

    他声音有种无比的天真：“什么后悔？”

    容霜鼓足了勇气，语速很快地：“如果你不来叫我，不定你可以跑出去，你后悔吗闻遇。”

    闻遇手悄悄摸到她身边，沿着她手臂往下，直到握住了她的手，他握得很紧。

    “我不后悔的，姐姐，我来这只是为了保护你。”

    “就算当时死掉也没关系。”

    “闭嘴。”容霜的语气依然不太好，她太习惯对闻遇这句话了，在闻遇叫她时，在闻遇出现在她面前时，在任何她心情不是那么好的时候。

    可此刻的这两个字不包括以前的任何一种情况。

    容霜语气很坚定地：“我们会等到救援。”

    “嗯。”闻遇声音轻轻的，他悄悄地依偎在她身边，声音很温柔：“姐姐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时间又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没有巧克力了，水也喝完了。

    只是当容霜发出声音时，闻遇会握住她手，跟她话。

    他手是暖的，声音却好像越来越，只是依然每次都会回应她。

    不知道多少个日夜过去，容霜听到了头顶传来声音。

    听到了人声。

    这是这么久以来，容霜第一次听到声音。

    外面有人在喊着什么。

    容霜知道，那是消防员的救援来了。

    因为饥饿没有什么精神的身体在霎那间竟然兴奋起来，她轻轻推着闻遇的手臂。

    “有人来救我们了!”

    她没注意到闻遇的体温好像已经慢慢变低。

    闻遇轻嗯了一声，声音极低。

    直到阳光透过缝隙照射进来，习惯了黑暗的眼睛下意识闭上。

    头顶的桌子被拿走。

    就算眼睛被人蒙上，容霜依然能感受到阳光的光芒。

    被救出来的时候，容霜：“我弟弟还在下面。”

    她没想到再一次称呼闻遇为弟弟居然是在这样的场景下。

    可是和她对话的人沉默了两秒。

    之后，声音有些哑：“下面的人已经没有生命特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