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后，六扇门出了桩不大不的轶闻，六扇门统领李烨，从大街上捡回来一名独臂女乞丐，这名女乞丐不知何故被毁了容，还被人割了舌，形容异常凄惨。李烨怜她无依无靠，将其捡回安顿在东厢房耳房，让她每日负责后院洒扫。

    众千牛卫先是好奇地涌入后院争相围观，却在瞧清楚女乞丐的模样之后，一人留下几十枚开元通宝，又悄无声息离开了。

    有了大伙儿的接济，女乞丐的日子虽清苦了些，却不至于挨饿受冻，人渐渐精神起来。

    长安城的冬日风雪肆虐，然今岁暖冬，早起更是出了太阳。秦蓁刚牵着媚娘走出房门，便见大郎和二郎跟随白威在院中练拳。

    二郎来六扇门这两个月长得极快，像只结实的老虎，个头竟已窜到白威胸腹，只堪堪比大郎矮了半个头。大郎倒不怎么长个子，人也瘦弱，且心思有些重，近来总恍恍惚惚，便是此时跟白威练拳，他都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扭头往回廊处张望。

    秦蓁循目望去，却见那独臂女乞丐正用臂膀夹着扫帚在扫地，只是，扫几下便停住，只用一双浑浊眼睛，痴痴瞧着大汗淋漓的白威三人。

    媚娘见如此一个丑女人觊觎大郎哥哥和二郎弟弟，心有不悦。她胆子大，性子也泼辣，挣脱了秦蓁的便跑过去兴师问罪，还双叉腰将女乞丐好一顿训斥，那清脆的呵斥声飘荡在后院上空，竟也有几分震慑人心的威仪。

    然，女乞丐挨了骂非但不恼，还异常慈爱地伸出右臂，用摸了摸媚娘的头，随后又在怀中摸索片刻，颤巍巍掏出两块甑糕后，喜滋滋递给媚娘。

    媚娘虽馋，这些日子却在六扇门学了不少规矩，吸溜着口水并不接甑糕，只歪着头讨好地看向秦蓁。

    刚巧李烨从月亮门进来，见此情形，顺接过甑糕塞进媚娘嘴里，媚娘开心得舞足蹈，蹦蹦跳跳找大郎、二郎分享甑糕去了。女乞丐也匆匆给李烨行了一礼，夹着扫帚继续扫地。

    李烨又看她两眼，方朝秦蓁走来。“在瞧甚？”他在秦蓁身边站定，笑问。

    “瞧”秦蓁迟疑一下，还是道：“瞧这位女乞丐。”

    李烨莞尔，“那，秦捕头可有在她脸上瞧出朵花儿出来？”

    对于李烨这种恶趣味，秦蓁颇感无语，冲天翻个大白眼，她笑眯眯道：“哥哥，你今日来这么早，可是有什么好吃的要与我们分享？”

    “就知道吃！”李烨一指头戳她脑门上，“天天大鱼大肉的吃，怎么不胖死你？”

    “我很胖吗？”秦蓁低头看看自己，嗯，肚子微有隆起，似乎这个冬季太闲，确实养了些膘。她用力吸了口气，将腹摁回去，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哥哥您这就不懂了，我是数亥猪的，亥猪者，勤劳质朴、不好争斗，为人勇敢、诚实可信，再有，就是好吃了些，嘿嘿。

    但好吃亦不是错，所谓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正因我胸怀宽广，壁立千仞、无欲则刚，故而，我才心宽体胖嘛！您当感到庆幸才是。”

    李烨头一回听人这般自夸自擂，不由觉得有趣，接口问：“我为何要庆幸？”

    “因为我吃饱了不出幺蛾子呀，”秦蓁一脸嘚瑟，“哥哥您且想想，古圣人云，唯女子和人难养也，六扇门清一色都是男子，好不容易来了我这么个花容月貌的美娇娘，若是个搅屎棍，还不得闹得六扇门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可我多好啊，从不与人拉帮结派，更不会与人勾心斗角，也不喜勾三搭四，在人身后论长短、惹非议，故而，我们六扇门才会万众一心、所向披靡嘛！”

    李烨：“”

    好嘛，敢情六扇门的和睦，都是仰仗了这丫头，她倒是大言不惭，给自己戴如此大的高帽子，也不怕头重脚轻，磕掉大牙？

    “咳咳！”掩唇笑笑，李烨轻咳道：“你今日可是吃错药了，嘴子竟一套一套的？不过是个不走心，只知吃的猪罢了，也能让你将自己夸成一朵花儿？”

    “嘿嘿，”秦蓁朝他呲呲牙：“我本就是一朵花儿，哪里还需要夸啊！”

    李烨：“”

    她胖，她立刻就喘上了，当真半点不谦虚，这也算是无知者无畏吧！

    今日他有事，懒得跟秦蓁打嘴仗，从荷包里掏出一把开元通宝塞给秦蓁，李烨笑道：“且拿去吧，自己想吃什么就去买，给孩子们也买一些，别光顾着自己吃。”罢，抬脚便要走。

    “诶诶，哥哥你做甚去？”秦蓁一把拉住他。

    “快撒，我要进宫去，再晚些会误了时辰。”

    秦蓁眼皮一跳，非但不松，反而打蛇随棍上，牢牢抱住李烨臂，将他硬拖进自己的东厢房，“误什么时辰？眼下这个时辰，早朝都该散了，您便是肋下生翼也赶不上。再，这青天白日的，哥哥你去宫里做甚？”

    “还能做甚？自然是去求见皇上，我算着时辰呢，此时过去，刚好可以在养心殿门口堵住皇上。”

    “好端端的你做甚要堵皇上？”秦蓁脱口道：“皇上日理万，一通早朝下来身心疲惫，回到养心殿怎么都得喝口茶，休息休息吧？待缓过劲儿，又有一大堆奏折等着皇上批阅，还有一大群文武百官等着单独同皇上商议政事，您左右无事，不过是去报个平安，横竖三法司又并非仅你一位官员，让其他人去给皇上请安便是，哥哥你不许去！”

    李烨：“”

    这丫头今日脑袋被门夹坏了吧，伸的是不是有点长？他乃朝廷命官，日常面圣乃本分，岂有不去之理？

    用揉揉秦蓁的头，李烨又从荷包中抠出半块碎银子敷衍了事递给她，“给给，都拿去，快些放开我，不然要迟了。”

    “迟就迟，”秦蓁接过银子往怀里一揣，却仍抱着李烨的臂不松开，“你这两日哪里都不许去，就老老实实在六扇门待着。”

    “这怎么行？”李烨哭笑不得，“断掌劫的案子算正式了结，我总得面圣，亲自向皇上明情况。”

    “我就知道你是为了此事进宫面圣，”秦蓁登时急了，“这案子还有甚好明的？两个月前，罪魁祸首牛大便腰斩伏法了，您如今还要去皇上面前翻旧账，哥哥，您才吃错药了吧！”

    “蓁蓁，”李烨的面色终于阴沉下来，“别胡闹，此事瞒不得，我总要给皇上一个法才行。”

    “还要甚法？又为何瞒不得？”秦蓁的眼眶都红了，“横竖牛大已经死了，瞒一时是瞒，瞒一辈子亦是瞒，咱们已经瞒了两个月，不如就此了结，只当从未发生过。”

    “蓁蓁，你在担心甚？”李烨用扶住秦蓁的肩膀，低头认真看她的眼，“断掌劫的案子里掺杂着太多不得已，她虽非良善，却亦不是大奸大恶，当日你我她恩将仇报、蛇蝎心肠，委实太过了。

    其实你我都清楚，那案子虽由她起，但案情发展却早已超出了她的想象和控制，她亦是本案的受害者，罪不至死。当日她自断左臂，又剪掉自己的舌头，便已将一生罪孽尽数偿还。如今她所求，不过是有生之年，能亲眼看着孩子们长大，我李烨既允诺了她，岂有反悔之理？”

    “既然你不是反悔，还有甚必要去见皇上？横竖除了你我她，再无第四人知晓她的身份，便是我义父和大莽、威，一月前都认为我们已将她灭口。哥哥，我们就让这件事过去好吗？”

    “不好。”

    “为甚不好？”

    “因为他。”李烨将秦蓁拉至窗前，轻轻将窗户推开一条缝。

    秦蓁循目望去，却不知何时，白威三人的拳练完了，此时，白威独自在院中练习刀法，二郎和媚娘照猫画虎，里举着树枝摇摇晃晃跟着学，大郎却跑到回廊下，正蹲在地上看女乞丐洒扫。

    而女乞丐扫着扫着便扫到了大郎脚边，看见大郎的衣襟有一角开线，她顺从荷包内掏出针线，跪在地上悄无声息给大郎缝补起来。大郎由着她，安安静静任她缝补，只是一双黑湛湛的瞳眸，却一瞬不瞬紧紧盯着女乞丐。

    “瞧见了吗？”李烨轻叹：“母子连心，或许这世上，能认出她的，不仅仅只有你和我，至少，大郎也认出来了。蓁蓁，无论她有多少错，无论本案中有多少疑点，都不是我制造冤假错案的理由。

    我与你不同，你初时坚信牛大杀死了慕容氏，而我，从头到尾都不信，甚至从头到尾，都知道慕容氏还活着。人不可自欺欺人，我李烨借刀杀人除掉牛大，从未后悔，但，我必须得给大郎一个交代。”

    秦蓁身子一僵，终于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