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秦蓁带队夜巡，卯时半才携一干捕快回到六扇门，却见六扇门门口围堵着许多看热闹的百姓，她不由好奇。

    “义兄？”扭头看向身后张青，秦蓁低声问：“这些人在做甚？”

    “不知，”张青抠抠脑袋，“莫不是又有人敲登闻鼓吧？”

    一提登闻鼓，秦蓁便想到江二娘。当日李烨执意进宫面圣，她劝服不了，只得一路相随，焦急万分候在玄武门外。

    好在李烨进宫不过一个时辰就出来了，明德帝并未像枕头锁的案子那般刁难，秦蓁询问李烨，李烨只笑答圣上英明，听他叙述完案情后只道律法无情人有情，并未对他“私自处死慕容氏”一事追究。

    李烨的轻描淡写，秦蓁暗地里询问随同他一起进宫的云琅，云琅亦道李烨进入养心殿后，养心殿内安静如常，并未听到圣上雷霆震怒的声音。可越是这样，秦蓁心里越不踏实，所谓龙有逆鳞，触之即死，明德帝再英明仁慈，他也是皇帝，帝心难测，他怎么可能允许李烨一次次挑战底线，将天子的权威与律法践踏与脚下？

    眼下距离李烨进宫向皇上坦白已有半月，这半月来风平浪静，便是枕头锁一案后，皇上冷嘲热讽的刁难都不再有，表面上看，李烨的日子越来越好过，秦蓁却敏锐察觉到，李烨似乎比以前清闲不少。且不止李烨，便是六扇门，都比以往冷清下来，众兄弟们一到午时便无事可做，个个无聊到蹲在墙根下晒太阳。

    表面的平静往往预示着暴风雨即将来临，秦蓁这半月来始终提心吊胆，唯恐会有什么不幸降临在李烨身上，故而稍微有些风吹草动，她都如惊弓之鸟，此时更是不敢大意。

    她让张青等人先在数丈外待命，自己混入人群去打听。随揪住一名瞧热闹的青年，秦蓁问：“这大清早的，六扇门出了何事？你们都在看甚？”

    青年刚想骂人，回头一看秦蓁穿着六扇门捕头服侍，吓得面脸堆笑道：“捕头姑娘，六扇门里的事儿，您最清楚，如何问我？我”

    “废话少！”秦蓁不耐烦地打断他，随丢给一文钱，“快，再不老实，不但没钱拿，还赏你一顿好打！”

    “我我，”青年见钱眼开，笑得一脸殷勤，“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就是听闻督察院来了个跟您一样的女官，奉命辅助六扇门治理内务。我大唐前朝就有任用女官的先例，这本不是甚了不起的大事，只是，这位女官不仅生的花容月貌，且还大有来头呢！”

    秦蓁一愣。后唐督察院乃是由前朝演变而来，因督察院主掌监察、弹劾和建议，职责上与御史台相同，职权范围和用途，却不如御史台广泛，故而后唐初期，督察院乃是摆设般的存在，倘若这名青年不提，秦蓁几乎都要忘记大唐还有这样一个部门。

    若御史台被马文墉的枕头锁一案牵连，名声尽毁，不但被文武百官不齿，亦被圣上刻意打压，朝廷开始重用督察院，倒也得过去。可如此重要的部门，天子怎么可能滥用女官？要知道，即便在周朝，则天女皇统治时期，大唐的女官，也多限于管理后宫，如三省六部这种重要职权部门，通常都不会让女官涉足。怎地好端端的，朝廷会给督察院委任女官？还突然命这女官来协助李烨治理内务？

    话，六扇门的内务有甚好治理的？一没拉拢朝中大臣、结党营私，二没聚众闹事、意图谋反，若以前，倒是十人有十人都会六扇门乃朝廷鹰犬，好不夸张地，整个朝中，也找不出比六扇门更效忠于李氏王朝的部门了吧？

    因此，所谓的协助，只怕是找茬。秦蓁的第一反应就是，圣上积怨太深，终于要打压李烨了，故，连带着汇聚李烨亲信的六扇门，都要一并打压。她实在忍不住，脱口问：“你可知这位大有来头的女官是谁吗？”

    “这个，”青年警惕地四下里看看，旋即凑到秦蓁耳边道：“捕头姑娘，看在您为人和善的份儿上，我便告诉你吧，方才那女官坐着马车进去，我亲眼瞧见车帘掀起的一角下，露出的，乃是太尉府那位嫡长女，我后唐第一美人汪大姐的绝世容颜。”

    汪柔儿？秦蓁大吃一惊。这太荒唐了，后唐虽沿用了不少前唐旧制，后宫亦有女官，但数量上已是锐减，似她秦蓁这等在有司衙门当差的更是凤毛麟角，且大多是杂役、仵作一类最低贱的职业，只有坊间百姓没见过世面，会以为杂役也是女官，其实白了，等同于奴仆，半点沾不上官职，怎地汪柔儿就如此特殊，居然能混进督察院为官？

    难道是汪太尉的笔？

    以汪太尉的地位和身份，他倒是能绕开天子，做下此等匪夷所思的事情，但，后唐到底不比前唐，即便民风再开化，女子也不宜抛头露面。她秦蓁乃是没爹没娘的乞丐出身，亦做好了终生不嫁的准备，可汪柔儿却是名副其实的官宦世家、名门望族，汪太尉倒是疯了吗，会让女儿做出此等叛经离道之事？

    不，不是汪太尉。秦蓁好歹与汪太尉有过一面之缘，以她看人的眼光，汪太尉老奸巨猾，最不喜惹是生非，就算他为了女儿的婚事，赶鸭子上架，要将汪柔儿上赶着送到李烨身边来培养感情，也决计不会这般大张旗鼓，搞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那是谁？谁才有这等本事，能让汪柔儿这等身份的贵女，莫名其妙跑来六扇门任职女官？

    秦蓁这段日子虽忧心李烨的安危，但汪柔儿显然是冲着李烨来的，此事涉及李烨隐私，她不宜插。横竖都与自己无关，她在内心衡量一番，只道尽量避免与汪柔儿正面冲突，想必汪柔儿也不至于鸡肚肠到要追着她去后院仗势欺人，故，唤上张青等人，大大方方进门应卯去了。

    进去后，秦蓁才将事情搞清楚，大致情况与那青年所述相同，督察院确实派人来“协助”李烨治理六扇门内务，不过，所派官员另有他人，只是，汪柔儿也确实来了，顶了个莫名其妙的督察助理使身份。

    秦蓁绞尽脑汁，也未搞清楚督察助理使是什么鬼？大唐自建朝以来，从未有过这样的官职，便是杂记、野史上，也未曾听过，她想来想去，都觉得此事像个玩笑。摸不清对方底细，她只能心应对，毕竟她和汪柔儿之间，不仅仅是当日入御史府那一顿痛殴这般简单，还多了李烨教训汪柔儿那一茬，秦蓁不信以汪柔儿的鸡肚肠，此番会息事宁人，不借题发挥。

    然，事情当真出乎她的意料，督察使对六扇门所有千牛卫和衙役捕快都进行了盘查，汪柔儿便在一旁登记造册，轮到秦蓁时，秦蓁还有意放慢语速，多看了汪柔儿好几眼，可从头到尾，汪柔儿都没有看她，就好像，压根不认得她，搞得连张青都好奇地凑上来问秦蓁，可是她长得太大众普通，汪柔儿没认出她来？

    汪柔儿什么心思秦蓁不知，她也懒得猜测，原本她与汪柔儿就没甚深仇大恨，不过是个误会，至于李烨如何，那是李烨的事，与她秦蓁何干？故，应完卯，做好交接，秦蓁左右瞧着无事，便回后院洗漱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