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事还能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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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虎历来是无视门锁直入院墙的,但这回它却没有一头扎回自己的窝,而是始终蹲在院外,焦急地等待着。

    司幽带着顾重明一出现,快要蹲成一尊石像的虎立刻蹿了上去,啃住顾重明衣角,眼巴巴望着司幽。

    司幽顾重明没事,虎却不放心,全程围观了司幽搂着顾重明沐浴更衣、又将他安置在自己的床上,漱口喂水喂清粥的过程。

    虎跳上床,叼着顾重明中衣的袖口给司幽看。

    司幽笑道:“他比我矮,穿我的自然是大一些。好了,今日辛苦了你,去睡吧。等他醒了,你再来找他玩。”

    毛茸茸的虎不情愿地“呜呜”两声,依依不舍地将黑黄花皮脑袋努进中衣袖口里,蹭了蹭顾重明的手心,跳下床跑了。

    司幽安安静静地看顾重明的睡颜。

    白净的少年面庞,即便虚弱亦不失鲜活,两条倒挂的龙角刘海在洗过头后依然不肯屈服,招摇地独立在外,让人想拨弄一二。

    司幽笑起来,这家伙为自己受了委屈,此时就让他安心睡吧,不过……

    司幽笑意更浓,此时此刻,大概无论自己做什么,他都不会知道。

    于是他俯下身细细端详,顾重明的肤色是浅嫩的白,脸颊上有近身相贴时才能发觉的粉红,自带一股盎然暖意。

    睫与眉仿佛写意笔法浅墨晕染,镶嵌在这张脸上恰恰刚好。

    双耳是元宝形,此时刚从水里泡出来,又像煮熟的饺子;耳垂不,是有福之相。

    方才沐浴之时也顺势看了他的身子,应有尽有,大胖瘦亦不丢人。不该长肉的地方挺瘦劲,该长肉的地方不含糊。总之摸着还算舒服,冬天取暖之类的事亦可胜任。

    司幽笑了出来。

    他从未对一个人的身体感过兴趣,更从不曾像犯了疯病一般对着一个睡着的男人想这些没头没尾的事情。

    何况还是个傻书生。

    但也正是这个傻书生,让他感受到了过去许多年里都不曾有过的轻松与快乐。

    司幽凝视顾重明的目光变得深沉,近在咫尺的脸让他突然产生了一种极为陌生又极为强烈的冲动,他敛起笑意,不自觉地靠近。

    大概是目光过于灼灼,大概是压力过于强烈,顾重明突然就睁开双眼,醒了。

    司幽急急停住,此番四目相接,顾重明没有脸红,反而是司幽无知无觉地浑身烧得滚烫。

    他本能地后退,顾重明立刻扯住他衣袖,眼巴巴看着他,轻声道:“你知道为何从前我看到你的眼睛就会脸红吗?上次我改日告诉你,就是现在,我告诉你。”

    司幽局促起来。

    顾重明双目一眨不眨,露牙一笑,“我每次看着你的眼睛,都想做你现在要对我做的事。当时不能做,就只好脸红喽。”

    司幽一愣,没绕过这个弯。

    顾重明深情地用双手搂住司幽的脖子,“但现在可以做了,你是吗?”

    一用力,他将身经百战却在此刻呆若木鸡的司幽大将军翻身压倒,埋头于唇上轻轻一吻。

    司幽登时僵住,浑身酥麻。

    他、这个傻书生,他居然……亲了自己。

    顾重明清嫩的脸上露出苦恼,他轻轻抚摸起司幽的脑顶,又珍惜地吻了几下,委屈道:“我是认真的,你还不愿意么?”

    “我……”

    “司大幽,我喜欢你,是想娶你的那种。”

    “我决定了,就叫你大幽,就跟你叫虎黄一样,你觉得难听也没用。谁让你总叫我傻书生。”

    “我会证明给你看,我是有本事娶你的!”

    顾重明压在司幽身上,“你、你愿意吗?”

    司幽的目光窘迫、慌乱而犹豫,半天都没话,顾重明心中顿时堵得不得了,难过得几乎发疯。

    他抬手猛地给了自己一巴掌,悔恨道:“我是混蛋!我色令智昏!我不该这样对你的!我、我这就走!”着就爬了起来。

    “等等!”

    司幽攥住顾重明的手腕,将半个身子都逃到床外的人拉回来,在他那懵懂、悔恨而委屈的神色中认输似地叹了口气,继而笑得皎如皓月明空。

    “我怕疼,你轻点儿。”

    顾重明的双眼张大。

    司幽抬手捏捏他的圆脸,“圣旨上的重任,我交给你了。”

    夏日静夜,虫鸣清浅,月影入云,遮过几片薄衫。

    司幽看着瘦,脱掉衣裳却可见武人的结实健壮,肩头脊背上的伤痕诉着一身的荣光。

    司幽拧眉攥紧床褥,顾重明搂着他渴求道:“抱着我,抱着我就不疼了。”

    司幽这才发现,近在咫尺的顾重明双目通红湿润,竟是在强忍泪水。

    “你你怕疼……”顾重明几乎心碎,心翼翼地亲吻司幽身上的伤痕,“你你怕疼,却要去当将军,却要去上战场。”

    司幽忍痛笑着将顾重明搂紧,“所以我会练好武艺,不让别人伤我。”

    “大幽,我要保护你……”

    顾重明埋首于司幽颈间,情绪翻滚,恨不得将他揉碎在自己身体里。

    ……

    弯月转过晴空,素纱帐中,司幽仰面躺着。激情褪去,热汗消散衣衫凉薄,头脑也跟着清醒了。

    身边的书生穿着手脚长出一截的中衣,摆出一个张牙舞爪的姿势呼呼大睡,时而几个轻酣,时而磨几下牙,一脸满足舒适,仿佛一只偷腥成功的大猫。

    不、是、仿、佛。

    司幽切齿念道。

    他是真地睡了自己,而且,还是自己同意的、配合的、主动邀请的。

    自己是疯了么?!

    方才的一切都像一场梦,太不真实了。

    可那的的确确是真的,因为自己身下正狠狠地痛着。

    顾重明这傻书生,他居然、居然有那么大,还……那么拼命那么用力,好像一生就仅这一回似的那么用力,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司幽悲愤地下床,将整整一壶凉茶一饮而尽,若非这是在自己屋里,他真要怀疑是顾重明给他下了药,否则他怎么可能做出如此反常之事?!

    今年开始,承宣帝有意压功臣武将,重组朝中格局,平南侯、定国伯等手握兵权的王公首当其冲,他这等冒尖的儿辈亦不能幸免。

    萧玉衡对他稍安勿躁,劝他莫要生怨,圣上年轻行事难免冒进草率,还着急地立刻请旨回京规劝。

    其实他没有贰心,没有野心,也没有怨。

    自八岁母亲过世,除了家中那些恩怨旧事,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什么能真正左右他了。驻守北境练兵也好、大破文国立功也好,皆是因为行军作战是他唯一可做能做之事,于是他一直专心于此,精益求精。

    要还有其他,也就是萧玉衡与窦将军,让他真正放在了心上。

    所以奉诏之后,他也就老老实实不怨不怒地回了京,算看看形势再。

    圣旨上要他怀胎生子,他知道那是借口托词,但私下自己想着,却觉得有点可笑,又有点有趣。

    反正抗不得旨,又正好得闲,就玩耍一般试试也未尝不可。

    所以他去妙媒馆报了名,心想就当见见生人结交结交,结果第一次相亲,就遇上了顾重明这个冤家。

    然后糊里糊涂地就到了今日。

    为什么看见他就想笑,为什么明明挺嫌弃的却还总是忍不住逗一逗,为什么虎也亲近他,为什么他遇到危险自己会着急会生气、会什么都不考虑就前去救他,为什么……不久前看着他那委屈的模样听着他那蹩脚的情话就心软了、还放纵了他的兽行?!

    这一切简直,一点儿也不像真正发生了的。

    萧玉衡一回京就有孕了,窦将军同旁人颠鸾倒凤后也有了,万一、万一这回他也……何况今后他们……

    司幽第一次觉得有点头大。

    他第一次觉得圣旨上那四个字居然那样可怕。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如今就躺在他方才趁虚行凶的地方甜睡!

    不、可、忍、受。

    司幽捏紧拳头,提起斩风槊,扯过衣架上的外袍出了屋。

    顾重明因在定国伯那里受了好一顿折磨,又在司幽的床上雄姿英发了一回,相当疲累,又因为一朝抱得美人归心中极为满足欢喜,这一觉睡得很死很沉,直到第二日快正午,虎在外面挠门挠个不停,他才终于懒洋洋地翻了几个身,哼哼唧唧地醒了。

    “虎将军……”听着门外的哀嚎,顾重明躺在床上一边伸懒腰一边含糊地嘟囔,“大幽,什么时辰了?虎将军是饿了吗……”

    伸脚踢了踢,什么都没踢到,他这才有些清醒,赶紧一咕噜爬起来。

    床边空着,日头火红。

    “糟了!迟到了!”

    顾重明跳下床,心想司幽居然自己走了不喊他,太过分了。他急急忙忙地穿衣,突见桌上茶杯下压着一张信纸,拾起一看,他脸色一白,浑身抖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

    顾重明攥着信纸悲愤地撞开门径直飞奔而去,饥饿的虎“嗷呜”一声追上。

    信纸上,是司幽潇洒的笔迹——

    我有点后悔,先冷静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