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巧成拙气老婆
承宣七年六月, 大夏大军压至南境,以萧玉衡为督师,司幽为主帅,玄甲突骑营为主力,称越国意欲谋刺大夏使君及皇嗣、破坏大夏与戎国关系,进行征讨。
年初,司幽留在云潭的兵马已牢牢扼住边境山间的险隘要地, 大夏占尽优势。如今大军就地扎营,一切准备妥当,只待冲破越国边境防线。
进攻前夜, 萧玉衡将作战计划再捋一遍,亲自巡视了即将出战的士兵,最后对司幽道:“就这么办,有你带兵头阵, 必定十拿九稳。”
司幽顿了一下,躬身道:“君上放心, 末将……自当尽力。”
萧玉衡看出了他那一瞬的怔愣,好意地问:“怎么了?有心事?”
司幽连忙摇摇头,“没什么。夜深了,君上注意身子, 早些休息吧。”
萧玉衡低头看了一下十分圆隆的肚子,笑道:“产期将至,近日身子的确沉重,但比怀着元思和清惠的时候要好, 本君尚能应付。”
司幽点头告退,萧玉衡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心中疑惑:并肩作战多年,无论战事多么吃紧战局多么艰苦,司幽从未有过这等不安的表现,何况明日之战势在必得,他这个督师尚且无需亲自压阵,司幽万万不该是这个反应。
难道是……私事?
有了家眷后再上战场是头一回,他患得患失了?
萧玉衡带着困惑睡下,第二日,他坐在房中,对着时间估摸战况,想着找个适当的时机与司幽聊聊。
不多时腰背酸困,他算四处走走,结果刚到营房口,就见一个士兵鬼鬼祟祟地从角落里跑了。
萧玉衡大惊,那个士兵是玄甲突骑营主力,即将升校尉,此时本该在沙场作战的。
联想到昨夜司幽古怪的表现,萧玉衡转身急切地去到司幽营帐,一掀帐帘,果然见人坐在里面。
“幽……”萧玉衡匪夷所思,“你为何在此?!你为何、为何没去作战?”
司幽连忙站起来,俊美的脸上全是愧疚。
萧玉衡觉得自己在做梦,“那、那现在是谁在作战?!这到底……“
他一凝神,转身出帐,大声吩咐:“来人,备车,去阵前。”
司幽连忙跟出去,眼见萧玉衡挺着将要足月的身孕疾步前行登上马车,他又着急又担心,跨上黄去追,想着怀里那封密信,不禁大逆不道地在心中暗骂了几句。
萧玉衡心急如焚,不断叫车夫加快速度。
观察战况的哨台设在山间高地,马车行到入口处,不便再上,萧玉衡便下车徒步而行。
紧随其后的司幽立刻下马,上前搀扶。萧玉衡自顾自前行,一脸不愿理他的模样,明显是动怒了。
远处传来战场拼杀的声响,萧玉衡眉头紧蹙,扶着肚子登上哨台旋转的台阶。
“君上……君上莫急。”司幽随在后面,时而看萧玉衡的脸色,时而看他脚下。
踏上平台,守卫士兵一看督师和主帅都来了,吓了一跳,连忙跪倒。
萧玉衡来到哨台最前方,手扶栏杆向正在激战的开阔战场上定睛一望,胸中急切的喘息猛然停了一瞬,接着身体一晃脚下一软,向后倒去。
“君上心!”司幽连忙将他拖住。
萧玉衡扶着肚子,于头晕目眩中难以置信地望向下方战场——金色衮龙王旗,上一次见到还是八年前先帝亲征文国的时候,如今……
想通了其中关节,萧玉衡气得咬牙:承宣帝竟然御驾亲征,竟然故意瞒着他,还用这样的方式告诉他,真的是……
他一时不知该如何描述,只恨不得现在就跳下去将那人抓回来。
司幽心中忧虑,劝道:“君上,陛下亲征已筹划许久,各方调配亦十分得当,此战轻巧,给陛下练手再合适不过。您看,我军占尽优势,再有半个时辰,敌军必定崩溃。拿下此战,越国的两个州就会尽在我朝掌握。”
“那又如何?”
萧玉衡一甩手,从司幽怀中站直身体,面色寒冷,“司幽,你从军至今十五载有余,做主帅也做了六七年,你难道忘了,何为军法?!”
司幽神色一凛,退后一步单膝跪下,垂眸道:“末将有错。”
萧玉衡深深吸了口气,身子微晃,声色俱厉,“本君知道,你瞒骗本君是因为接了圣旨,不敢有违皇命。可战场之上瞬息万变,要的就是军令如山将士同心,如今欺上瞒下地胡闹,且不本君,将士们会作何感想?有此前车之鉴,有这样儿戏的君主及主帅,日后他们对待军令,可还会坚定不移?!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并非武将居功自抬身价,而是为保将士同欲出战必胜的必要之举!”
司幽深深悔愧,双膝跪地,恭敬地俯身叩首,“末将知错了,求君上责罚。”
萧玉衡望着司幽脑顶,扶着发紧的肚腹,缓了片刻后道:“这是大过,但你是主帅,不日还要出战,先记一百军棍,留至战后再论。”
扭头望向战场上那个得意拼杀、穿着最威武的盔甲、坐着最高大的战马的人,闭眼道:“此事非你一人之过,君王有失,亦要问责。本君身为使君,此事责无旁贷。”
不出司幽所料,承宣帝率领亲卫骑兵取得了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
这是他作为帝王的首次战功,他觉得,他终于可以有一点比得上历史上那些文治武功俱全的明君以及他所敬佩的父皇了。他开心地不得了,急切地想要与萧玉衡分享。
其实,从出发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畅想着萧玉衡突然见到他出现在战场上大杀四方的情景,畅想着萧玉衡的心情,畅想着萧玉衡是否会对他更加认可、更加赞赏甚至倾慕,是否会像曾经他从萧家将他带走的时候一样,认为他是个威风凛凛的大侠。
总而言之,他畅想了许多,唯独没想到萧玉衡会生气。
而且是生大气。
自萧玉衡叫他阿衍,与他诉了心事之后,快活的日子过得太久,他都忘了萧玉衡是会生气的。
所以,当承宣帝志得意满地回到大营,发现前来迎接的人只有以司幽为首的众将却没有萧玉衡的时候,他是惊讶的、不可置信的。
他的第一个反应,是事情是不是没有谋划好,是不是萧玉衡并没有看到他方才的威武英姿,那就亏大了。
承宣帝尚在不着边际的琢磨,作为军师同来的顾重明已然发现了不妥,因为司幽的脸色很难看。
他们相爱相知,几个眼神就道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顾重明望着前方承宣帝的后脑勺,在心中替他叫苦。
承宣帝仍然未觉,被众将簇拥至王帐主位坐下,望着四周身着铠甲的部将,感觉十分良好,稍微聊了几句战况,便问:“使君现在何处?”
司幽无奈上前,“禀陛下,君上正在卧房内休息。”
“嗯?”承宣帝一愣,“使君身体不适吗?”
司幽再道:“君上……身体尚可。”
“那是为何?”承宣帝一脸懵懂,想了想,“朕去看看他。”
“陛下。”顾重明十分不忍地叫住他。
承宣帝正要起身,一脸莫名,“嗯?怎了?”
顾重明面色尴尬,努力把溜圆的大眼睛转了几转,可承宣帝不是司幽,不懂,神情反而越发懵懂。顾重明没办法了,只好凑到他耳边,将事情简短了。
顿时,承宣帝如孔雀开屏般兴奋炫耀的神情没了,夹杂着惊讶和不解的愁云爬上他的脸,继而放大再放大,布满了全身。
承宣帝颓然坐在椅上,“那……”
顾重明附在他耳边,又了几句。
承宣帝心不在焉地点点头,“那、那好吧,朕稍后再看使君,先这几日战事的部署。”
议事毕,顾重明心想承宣帝大概要先处理一下夫妻问题,暂时不会有什么命令,便决定也去解解自己的相思之苦。
他轻手轻脚地靠近司幽卧房,想先偷看一下他在做什么。试着推了推房门,竟然没有反锁,他大胆起来,将门推开一条缝。
外间没人,但里间有动静。
他侧身缩进屋里,将门闭好,佝着身子高抬腿轻落足,咧着嘴笑着前进。
里间声音渐渐清晰,呕呕呕的,不怎么好听,像是……在吐。
司幽在吐?!
顾重明一愣,不由地快速靠近。推开里间的门,只见司幽跪趴在角落,一手撑着床,一手按着胸口,不知是吐得太投入了还是顾不上理他,反正始终没回头。
顾重明眼珠转了转,明白过来,放开手脚向前走,道:“大幽,是我,你别装了。不过别,你装得挺像,果然是生过的,有经验!”
他笑着走到司幽身边,随眼瞥到不远处的痰盂里……
心头一惊,顾重明的笑容僵在脸上。
真、真地吐了?!
为什么……吐?!
这时司幽缓了过来,扭脸冷眼看着他,喘着粗气恶狠狠道:“你我成亲之后,每一次都用了汤药,每一次……都是你准备的,你,你是不是在药里动了手脚?!明知道我要出战,你还……”
顾重明瞪着眼睛张着嘴,惊慌失措地将司幽从头看到脚,最后盯着他平坦的肚子,忽然被闪电过一般一个激灵,使劲儿摇手,“没有……我不是,我没有!”
“那为什么会这样!”司幽气急。
“那、那只能是因为……”顾重明灵光一闪,“是了,一定是因为我的精元太厉害了!避孕汤药都挡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