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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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

    辛跃发现,朗读这项技能在江隐奇这里收效明显。辛跃不仅得到了一堆无花果的犒赏,还得到了江隐奇临睡前的嘘寒问暖。

    “我帮你床垫充充气。”江隐奇。这都过去10天了,江隐奇才想起来床垫要经常充气。辛跃要是靠江隐奇照料,早就躺在地板上了。

    “不需要,我刚充过气。”辛跃回答。

    “那就晚安啦。”江隐奇难得这么有礼貌。

    这俩人到朗读事件之前互动得很不好,江隐奇孤僻自我,辛跃神经质,这俩人能基本和平相处,很大程度上仰赖于江隐奇的经常性不在家。

    疫情终于把江隐奇也关在了家里。

    江隐奇不是不习惯在家呆着,而是不习惯家里还有别人。

    她宁愿坐在图书馆或者咖啡馆里,周围有很多人有时比身边只有一个人更令人感觉自由。因为这些很多的陌生人凑在一起,就是一种背景环境,就是一个公共场所,也就意味着你可以完全忽略之,你不必然负有暖场的责任。

    而当你身边只有一个人的时候,哪怕是陌生人,你常常也会认为有责任个招呼寒暄两句,拿出最基本的社交态度来,否则就会被认为病态。更何况,这是在江隐奇自己的家里,是她的地盘。她不能无视客人的存在。

    换言之,江隐奇不习惯身边总有一个人在活动。她单身生活过得太久了。江隐奇是故意躲到外面去的。

    有辛跃在,江隐奇什么也干不了,就算夏宫是远离客厅和冬宫的,江隐奇也依然无法安心工作。短短的两天时间,江隐奇就发了两次脾气。

    比如今天早上,江隐奇在睡梦中闻到咖啡的香味,待她下楼来,就立即有一份中西合璧的早餐端到面前,葱油饼+咖啡。她不记得多久没有吃过葱油饼了,于是一口气吃下了两张饼,满嘴都是葱油香味。

    早饭就吃撑也是咄咄怪事。于是江隐奇跑进夏宫里,想多做点事情助消化。

    辛跃倒是很注意自己的行动,她不太弄出大的动静。然而,辛跃越是心翼翼的行动,越是搅江隐奇。

    江隐奇几乎是竖起耳朵捕捉辛跃蹑手蹑脚的声音,还有压得很低的电视新闻的声音。最后江隐奇气鼓鼓地跑出来对辛跃,“你没有必要这样,你随意一点行吗?”辛跃的心翼翼让江隐奇觉得自己很坏,很欺负客人。

    辛跃可委屈了。她总不能没事在家走出咚咚的脚步声来,大声地自言自语吧?她有什么问题吗?明明是江隐奇的问题。

    第二次发脾气是,辛跃喜欢在吃饭的时间给江隐奇播报新闻,无可避免的都是关于疫情的。她最关注的自然是发病率和死亡率,全球各地。数字不断上涨,辛跃就不断更新。

    江隐奇不得不干涉辛跃这种毫无意义的不断升温的焦虑,“你为什么一直不停地数字呢?根本没有意义。1333和2666,有什么分别吗?”在当时,这个数字还就是这么的。这也正明当时的江隐奇十分的无理取闹。

    “当然有意义。数字最有服力。”

    “是的,对于我来,知道事情的性质就可以了,数字的增加到现在这个程度已经没有什么意义。”江隐奇只想知道问题很严重,发展很吓人,有这个结论已经足够。辛跃不断出那些数字,只是徒增烦恼。

    “你懂不懂科学啊?亏你还是建筑师呢。不喜欢精确数字,怎么会是好的建筑师?”辛跃的反击演变成了人身攻击。

    最后,辛跃赌气地离开饭桌。

    江隐奇在身后追问,“你要去哪儿?”

    “我不搅你。我自己去看数字。”辛跃并没有走远,而是坐在了楼梯台阶上看手机。

    江隐奇决定不去夏宫假装工作了,她拿了本书坐在客厅沙发上,暗中观察辛跃。

    辛跃最喜欢的就是那一片中岛台,待江隐奇离开这片区域,辛跃就悄悄回来了。

    她一会看窗外,一会看手机,一会摸摸那尊少女雕像,一会看看墙上的照片。一刻也不闲着。

    江隐奇慢慢开始了解辛跃了。辛跃不断变换事情,不是因为悠闲无聊,而是焦虑,很焦虑。这些活动只是她下意识的举动,也可能是在掩饰或者是努力克制自己的焦虑。

    江隐奇坐累了,就躺倒在沙发看书,很快就眼皮直架。然后书本跌落在脸上,醒过来。

    江隐奇觉得还是有人在身边朗读书上的内容比较有意思。

    江隐奇起身溜达到辛跃身边,故作轻松地问,“有什么新闻吗?”

    “没有新闻,只有你不感兴趣的数字。”辛跃没好气地挖苦道。

    “今天太阳不错,我带你去散步吧。”江隐奇忽然有点感觉对不起辛跃了,因为自己过分怠慢了这个客人。而客人还有两天就要走了。

    她们穿了羽绒服走出门,才发现太阳给她们的是一个错觉。她们实际感受到的温暖要比视觉效果差很多。但是无论如何,是一个好天气。这是她们第一次出门散步。雪基本融化了,只是土地还有些潮湿。

    “对不起啊,辛跃。我的脾气不太好。”江隐奇这句话得含含糊糊,既然是主动出来的,那么辛跃可以认为是真诚的。

    “我知道。刘蕾过。”辛跃回答。

    江隐奇嗤的一声笑了,“我这个表妹还过我什么坏话?”

    “没有了。”

    辛跃发现,江隐奇领着自己往枫树林的方向走。

    “辛跃,你对疫情非常担心,但是你又无比坚定地要去纽约。”江隐奇到这里就停住了,这是一个陈述句,并没有提出问题。

    等了好一会,辛跃才,“你要问什么”

    辛跃不主动接话,而是反问。几天前辛跃有过念头跟江隐奇自己的故事,现在她已经没有这个心思了。江隐奇不是一个好的对话者。江隐奇会嘲笑她的。

    “怎样深切的感情,才会让你如此不顾一切?”江隐奇得挺认真的。

    “阿姨跟你怎么的?”辛跃还是反问,她还是不想回答。阿姨自然是指刘蕾的妈妈。

    “姨,你很勇敢,当年很勇敢,现在依然勇敢。”

    “勇敢?我想她实际上想用的词的鲁莽?或者是疯狂。”辛跃自嘲地。

    “你自己觉得应该是哪个词最准确?我想听你自己的词。”江隐奇在谈论感情的时候,要比平时真诚得多,没有显出哪怕是一点点的不屑或者不耐烦。

    “一言难尽。”

    “那就多几句。”

    “我不想。我不想让你觉得很狗血。”辛跃其实一直认为刘蕾的妈妈肯定给江隐奇过什么。

    “你的故事狗血吗?”

    “那是我自己的故事,我懂那其中的意义。但是,我怎么能要求别人理解?我听过的刻薄话太多了。”

    江隐奇扭过头来,凝视着辛跃的眼睛。像是要看透辛跃的心思。

    “辛跃,我不会通过别人的描述来理解你的故事。你得没错,太多人会因为无法理解而胡乱评论别人的爱情。《查泰莱夫人的情人》写得那么好,但是落在很多人的嘴巴里的评论却是:查泰莱夫人因无法忍受性无能的丈夫,爱上了低贱的园丁。再比如俄狄浦斯,如此寓意深刻的希腊神话,落在俗人的口中,就是:俄狄浦斯因杀父娶母,遭到刺瞎双眼的惩罚。所以,我会自己去读那些书,而不是听人简介。”

    辛跃笑了,江隐奇似乎正是自己期待的倾诉者。

    江隐奇接着,“如果你讲的足够好,我想我应该可以懂。这些年,我接到的设计项目挺多的,你知道秘诀是什么吗?就是听客户讲他们的故事,讲他们的梦想。我希望能在他们的梦想和为他们建造的房子之间搭起一座桥梁,那就是倾听他们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