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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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言,裴明嘉心中一惊,不动声色间脚步就往后挪了一步。

    宫里的娘娘?她家宫里的娘娘早就死得骨头都不剩了。

    但此刻裴明嘉也不敢轻举妄动,她一点都不知道这个吴管事的底细,后头等着的又都是丫鬟婆子居多,万一惹他发了狠,吃亏的只会是自己。

    倒不如看看他到底要什么。

    见裴明嘉没有很激烈的反应,吴管事嘴角露出一丝笑容,又继续道:“三姑娘别害怕,是您家的五姑娘,裴明嫣,如今也做贵人娘娘了。”

    “什么娘娘,我不知道。”裴明嘉强压下惊疑,心里一阵阵发寒。

    裴明嫣?

    裴家几房嫡庶好些个姑娘,除去后面几个年纪太的不提,几个未出阁的也就是裴明嘉、裴明蔷和裴明嫣,裴明嘉是二房的女儿,而裴明蔷是大房的嫡女,裴明嫣则是庶出。

    裴明嘉与裴明蔷不大对付,裴明蔷与裴明嫣更不对付。至于裴明嘉和裴明嫣,因隔着房,裴明嘉体弱不大走动,裴明嫣又很是有些清高自许,只爱关在房里吟诗作画,所以两人关系只是淡淡。

    当初裴家抄家,主子们大多是死了,年轻些的不死的也像裴明嘉这样不知道被卖到什么地方了,只有像裴明嘉二姐姐这种早有去处还有个地方去听下落,好歹知道生死。

    对于裴明蔷和裴明嫣,裴明嘉只记得她们比自己要早拉出去发落,那时她在牢里病得迷迷糊糊,不大记得请了。

    后来她自己也不抱什么希望了,李晏在藏春馆门口买下裴明嘉的事不是个秘密,就差闹得沸沸扬扬了,坊间茶余饭后是少不了拿这个做谈资的,她们二人若处境好,一早便与她联系上了,多半都不一定在京城,她自己都尚且自顾不暇,眼下情况也只能各顾各的。

    底下几个妹妹,裴明嘉倒还暗中去听过两回,也是没有结果,她又不敢太过于声张,最后只好作罢。

    乍然从一个毫无关联的人口中听到裴明嫣的名字,裴明嘉怎不惊诧,且又是什么贵人娘娘,便愈发惶恐不安。

    好在她面上尚能自持。

    吴管事道:“也难怪三姑娘不知道,前两日刚封的贵人,不过广平侯就没提起?”

    裴明嘉抿了抿嘴,淡淡道:“广平侯伤得都快死了,哪有心思顾得这些。”

    她又看了一眼吴管事:“你清楚。”

    “当日慎国公府一夕覆灭,您是被卖进了藏春馆,后来又被广平侯买下带回去了,而您的五妹妹,却是进了掖庭。”

    裴明嘉眉梢略略一挑,这倒也不奇怪,罪臣之女没入掖庭本也是正常的,多是去做些苦力活计。

    “其实也没什么好的,宫里的女子,甚至普天之下的女子,那都是圣上所有,总之她如今是金贵的娘娘了。”

    一起这些,裴明嘉又不住地想起自己的大姐姐裴明栩,差点将一口银牙咬碎,裴明嫣竟又走了这条路?

    一面又恨圣上恨得更深,裴明嫣一个进了掖庭的宫女最是身不由己,定然是圣上逼迫了她,即便不逼迫,她也没第二条路可走。

    就和她当初如果不被李晏买下,就要留在藏春馆接客是一样的道理。

    “圣上因着裴贵人是先头娘娘的妹妹,还颇为宠爱怜惜,”吴管事有些皮笑肉不笑地道,“裴贵人自己也知情识趣得很。”

    “口无凭,我如何信你?”裴明嘉问。

    吴管事摇摇头,:“宫里不能递东西出来,被发现就麻烦了。三姑娘在深宅大院里的消息不灵,左右过几日就知道新封的贵人娘娘是不是您家的五姑娘了。”

    裴明嘉听了既不点头也不话,只冷冷地看着吴管事。

    李晏这庄子也不知道哪来的,还真是卧虎藏龙。

    “我也不和您兜圈子了,”吴管事压得极低的声音显得很是沙哑,“裴贵人要您去了儋州府之后,杀了他。”

    裴明嘉掩在袖中的手指倏然一紧,指甲直掐进指腹的嫩肉中,涩涩地疼。

    她来不及细思,只嘴上道:“得好轻巧。”

    吴管事果然笑了:“您想来也是不情愿的,侯门公府的女儿如何能忍得了被人养在外头做外室,这些裴贵人都知道了。若您还想为慎国公府报仇,便按着裴贵人的去做——裴家的男丁都已然不在了,您的母亲还有其他女眷,也早不剩几个了,裴贵人了,也只剩下这三两个,往后倒还有重聚之日。”

    “你不必与我这些,”裴明嘉道,“我只要知道原委。”

    “三姑娘果然是个明白人。广平侯是圣上的左膀右臂,平定震慑北戎功不可没,虽如今冷了一些下来,但若是没有他,北戎那边还不知会是个什么情形。他一死,很多事情自然水到渠成。”

    裴明嘉立刻就想到了前几日的芙蓉肉事件,果然就是有人要李晏死,甚至不知道有几批人。

    她原本还猜测是不是圣上要通过裴明嫣对李晏下手,现在看来绝对不是。如此一来,圣上的嫌疑反而了,他或许有其他很多种方法要李晏的命,但不会是通过一个深宫妇人之手,而裴明嫣一定另有其主。

    而李晏自己心里怕是清楚的,只是他不与裴明嘉详细,裴明嘉也自不会去问他。

    裴明嘉也不与吴管事藏着掖着了,直接便挑眉问道:“谁要他死?”

    “这不能细,只到裴贵人也就罢了。”

    “要我们家的姑娘们做事,却将自己摘出去,”裴明嘉冷冷一笑,丹凤眼斜睨过去,“天下哪有这样好的事?我若是被李晏发现了,死都死不明白。”

    吴管事听了,倒是沉默半晌。

    这裴明嘉不比宫里的裴明嫣好对付。

    听先前还自己喝了落胎药了腹中胎儿,其心狠手辣可见一斑。

    眼看着裴明嘉软硬不吃,实不是好糊弄的主儿,吴管事皱了皱眉,额上的皱纹更深。

    “奴才是信王的人。”他最后道。

    **

    裴明嘉从庄子上回来之后,直接就回了自己院子里,也没再去李晏那儿。

    她看着夕阳斜下来,又沉下去,天换了个颜色,渐渐倦鸟都归巢了,夜色彻底沉寂下来。

    丫鬟们只当她是累了,以为她在里面歇着,也没进来扰她。

    裴明嘉手上捏着一个巧的锦囊,里面是一包被纸包着的药粉。

    吴管事只告诉她,他是信王的人,其余一字也不肯再。

    这包药粉也是吴管事最后给她的。

    裴明嘉接了过来。

    她呆坐在这儿这么久,却想不通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

    她也不大清楚这个信王到底是谁,只知道是圣上的堂兄,自圣上登基以来便一直久居封地不出,那封地倒是在西边,离北戎不远,她一向从不理会这些事,想也想不出个名堂来。

    可慎国公府是她的家,有她那么许多的亲人,她又怎会不想报仇?只是一直无能为力,她反而是身处局外,只用对付着自己的事情就够了。

    而现在,裴明嫣却忽然把她也拉进了这个局里,她无法做到冷眼旁观。

    杀了李晏,就真的能给裴家报仇吗?

    她不敢信,又不敢不信。

    良久,门外传来阿碧问要不要摆饭的声音,裴明嘉一边应了,一边起身把锦囊收好。

    即使要动手,也是去儋州府之后的事,她亦不会那么冲动,在还不完全了解裴明嫣和信王之前就盲目跟从。

    裴明嘉如今在这里住着,其实与外界联系甚少,见的人也都是丫鬟奴仆,她思来想去半日,倒只有一个人能让她去问。

    那就是李晏本人。

    第二日快晌午时,裴明嘉便借着送饭的名头早些过去了主院。

    因很快就要走,主院这里很有些杂乱,下人都开始收拾要带去儋州府的东西。

    裴明嘉绕过摆在院子里的箱笼,又叮嘱了他们几句,径直便往书房里去。

    李晏伤势好转之后,便移到了书房里看书。

    裴明嘉敲了两下门,等里面传来李晏的声音之后,才推门进去。

    李晏正坐在案前写着什么。

    他的书房布置得有些素雅,在裴明嘉看来是过于简陋,一条桌案一张圈椅,再就是书架,上面放了许多琳琅满目的书籍,都整理得整整齐齐,就像从来没有人翻阅过一样,整间屋子并没有多余的装饰物,连只花瓶都见不到,只有墙上倒是挂着几幅画,色彩也并不浓艳,更不是名家所作。

    窗外种着一丛竹子,青翠挺拔,使得里边愈发阴凉,只是乍然一进去,便也会觉得过分冷清。

    裴明嘉天生畏寒,一点也不能理解李晏为何要把屋子弄得冷冰冰的。

    见她进来,李晏放下笔,也不避开她,裴明嘉近前去,瞥了一眼才发现他只是在做些阅读批注而已。

    “歇一歇罢,这就要用饭了。”裴明嘉笑道。

    李晏点头,却没有立即起身。

    “侯爷的东西都收拾得怎么样了?”

    “我没什么东西,不过一些衣物书籍。”他答道。

    “裴家也曾有人去过儋州府,回来只道那里地处偏僻,虽物产还算丰饶,可又有流寇又是民风彪悍,很有些缺衣少食,后来也不再去了。”裴明嘉在窗边坐下,“如今不带足了东西,等到了那里想要再找可就难了。”

    李晏等纸上墨迹干了,才将书本轻轻合上,道:“你看着办就行。”

    他想了一下,又皱了皱眉,继续道:“多带些药。”

    “知道的,那里瘴气湿热,毒虫蛇蚁便不会少,不仅要带内服的,外敷的也要,否则叫虫子叮上一口,也是不好受。”

    裴明嘉是带着来套些话的目的的,只是套话不能开门见山,必得要先些什么家常才好,不过这些话倒也不是她随口编出来的,她原就是这么准备着,裴家从前南北生意往来多,她跟着听一耳朵听得也多,自然比寻常闺中女子有些见识。

    她又道:“我还叫人去准备了祛湿去热毒的药,有现成的也有药材,方子都是以前家里备着的,很有用。”

    裴明嘉这么随口便提起了裴家,李晏便也随口问道:“你倒都还记着,那时裴家确也涉足良多。”

    “见得多了自然就记得了,”提起裴家,裴明嘉有些认真,“家里的叔伯兄弟都是要出去走一走的,我们女儿家出不去,但总也能听得多些,哥哥们回来还会讲一些新奇的事,那会儿多好。”

    她叹了口气,但旋即又从眼中透出些澄澈的笑意,对着李晏道:“如今我找到我二姐姐留下的女儿也够知足了,这事还要多谢侯爷帮忙,否则黄家断不肯把人给我。”

    这话也是她真心的。

    “也不难。”不出裴明嘉所料,李晏的话依旧只有短短几个字。

    裴明嘉便接着他的话道:“也不知道裴家统共还剩下多少人。”

    她看见李晏眼神忽地一凛,却很快将寒光掩去,依旧是方才那副淡然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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