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笙却将她的手腕握得更紧了, 他的声音竟是格外的平静：“撑到天亮就好了。”

    林初晓感受着顺着她胳膊流淌的液体，又看了看洛笙那张如纸一般苍白的脸，最终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怕是撑不到了。”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 林初晓原本已经放弃希望了, 但是洛笙却依旧是稳稳地抓着山崖边的某处突起, 两个人就那样悬在半山腰。

    洛笙不话，林初晓也不再话了。

    他感觉全身的力气都顺着血一起流走, 但是他不能松手，下方一片黑暗, 什么都看不清。撑到最后，大概凭借着的就是一种死都不松手的意志力吧。

    一声清脆的“啪啦”声, 什么东西断了。

    耳边是呼啸的风。

    林初晓哑然，她们在这里挂了这么久，终究还是等不到天明。

    二人一起下坠的时候，洛笙用力将她向上扯。

    林初晓犹豫片刻，却是借着些许若有若无的灵力，转身抱住了洛笙的头和脊柱。

    即便她只有凝元境, 终究还是强过灵核碎裂的洛笙吧？林初晓这样想, 便这样做了。

    在沉重的撞击中 ，林初晓失去了意识。

    再睁开眼时, 她和洛笙躺在河边。

    她费力地起身，这大概是山崖下的一个湖泊，她们下坠的时候，沿途的树枝减缓了一些冲击力, 最后又掉到湖里, 算是捡回了一命。

    她跑到洛笙身边, 探了探鼻息。还好, 是活着的。

    抬头看向上方，太阳似是刚刚升起不久，还未日上竿头。距离晚上还有一整天的时间，可是她们该逃往哪里？

    “师弟！师弟！”他揉着洛笙的脸，试图让他睁开眼睛。不能睡，这种情况下一旦睡过去，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她使劲掐着洛笙的人中，她什么都不懂，只能凭借仅有的经验去让洛笙苏醒。

    她看到少年缓缓挣开眼眸，可是眸光黯淡，面色苍白。

    “不要睡，你不要睡！”她把人扶起来，背在身上。洛笙太高了，灵力耗尽的她背不起来，也背不动。

    她看向前方，景象有些眼熟，很远很远的那座山上，是流云阁。

    在如今的修真界，焚月谷已毁，无涯门已灭，洛书宫在她们走后应当也就不复存在了，那么唯一剩下的就只有一直闭门不出的流云阁。

    男主云天是流云阁的少阁主，虽然《一剑定乾坤》这本书仍未完结，但是按照常理来讲，男主和他父亲所在的门派必定是活到最后的。

    林初晓将目光定在那个很远的山顶上：他和洛笙还没有走投无路，还有流云阁，那是修罗神的爪牙到不了的地方。

    她深吸一口气，探寻着体内的每一丝灵力，御不了剑，那她就一步一步走过去。

    她用了她此生最大的力气，耗尽了身体里最后一点灵力，背起了洛笙，向着前方走过去。

    “师弟，流云阁就在前面，你会不会讨厌云天，他在雪域生死门那里断了你进入生门的路。”

    洛笙没有回答她，但是林初晓能感觉到到她的耳边还有很微弱的呼吸。

    她像是在跟洛笙话，又像是在跟自己自言自语，“四派会武的时候，师弟可厉害了。所有人都不看好师弟，都觉得曾经的废柴崛起了，可是都没有想到，师弟最后用实力狠狠了他们的脸。”

    “四派会武的冠军应该是你的，我不过你，我都想好第二天怎么认输了……”

    背上的人温度在逐渐升高，撕裂的伤口，水里的浸泡，林初晓害怕的事情一件一件的在发生：伤口大概是感染了，洛笙在发烧。

    日上竿头，太阳洒下了它最灿烂的光辉，可是林初晓感受不到一丝暖意，她只有浑身的冷汗，和越来越深的惧怕。

    她还能怎么办？

    这一路上一个人都没有，没有鸟飞过的声音，没有风吹树叶的声音，世界都静极了。阳光透过树叶撒了下来，林初晓勉力抬头，即便光芒刺眼。

    可是她们还能看到明天吗？

    洛笙的呼吸声开始变轻了，越来越轻……

    “洛笙，还有好多事你没回答我呢，你不能死！”林初晓压抑下心中的颤动，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

    她加快步伐，即便她觉得下一刻她也要栽倒下去。

    “师弟，你知道在洛书宫的后山我看到什么了吗？”她自问自答：“我看到了林初晓的尸体。她叫林初晓，我也是。她被人剜去了双眼，胸口是一个血淋淋的洞。”

    她感觉到背上的洛笙似乎有轻微的抖动。

    “你不是问我碎星剑为什么不见了吗？因为那个林初晓才是它真正的主人啊，它回到了它主人的身边。”

    “我的心口处有一道疤，那是原来没有的，大概是来这里后产生的吧？有人把原来林初晓的灵核放进了我的身体里，所以那里才会多了一道疤，所以我才有了还虚三重的灵力。”

    “师弟，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她无比平静地出这一段话。可是她感觉到，她背上的洛笙隐隐有了意识。

    “师弟，如果你睡着了，我就不管你了，我就把你丢在这里，自己一个人跑掉。”

    “……你不准……”

    她背上的那人终于开口了，那三个字得咬牙切齿。

    可也足以让她心安。她将目光再次移回前方，流云阁还是那么远，她走了她这么久的路，还是不够。

    她把洛笙放了下来，自己也靠在一棵树旁，捂住了腹部的伤口：好疼啊，在水里泡过的伤口真的太疼了，她也走不动了。

    “师姐，把剑给我……”她旁边的洛笙出了这句话。

    林初晓无力地转头，露出了一个惨淡的笑。

    她把腰上的佩剑递了过去。

    洛笙撑着佩剑，一点一点地站了起来。他走过去，试图将林初晓拉起来，“流云阁就在前面了，师姐不是问我讨不讨厌云天吗？”

    他笑笑：“那人自大的样子是有点讨厌呢，但我每次都能败他。”

    他拉着林初晓的手，忍受着肩膀的疼痛，将她拉了起来，他们搀扶着往前走。

    从日上竿头，走到残阳如血，云霞黯淡，流云阁还是那么远，远的像是在永远都到不了的天边。

    “师弟，算了吧。”林初晓苦笑。

    这是她第二次出这句话，第一次是昨天晚上她们两人挂在悬崖上，林初晓看见洛笙苦苦死撑，血流如注的时候，她觉得该放弃了。

    如今她已经尽了她最大的努力，可还是到不了流云阁。天黑之后，她们两人估计面对死灵都毫无还击之力，何况是血魅和罗刹。

    林初晓心里又是一阵苦笑，原来绝望是这样的感觉，知道自己再怎么努力都做不到。

    洛笙却没有停下来，她扶着林初晓，想尽可能的给她支撑，“还没呢，没到最后，我不会放弃。”

    林初晓笑了笑，看向洛笙，这大概就是她和师弟不同的地方。修炼很苦很累，她就不修炼了。架很疼很累，她就不了。

    心脏处又传来了熟悉的痛感，是无数虫开始撕咬的感觉。从心脏开始蔓延，然后一点一点传到身体里的每一个角落。

    林初晓很熟悉这种感觉，就像一个完完整整的人在清醒的情况下，被无数只蚂蚁啃噬到渣都不剩，可是那些蚂蚁咬下的每一口她都是有痛感的。

    噬心蛊发作了。

    修罗神殿的时间流逝速度和外界不一样，所以林初晓几乎都要忘了，这个现在其实已经发作很频繁的蛊毒。

    她伸手去怀里找那个碧绿色的瓷瓶，却摸了空。

    她开储物袋，在里面迅速地翻找，其他东西都在，可是唯独少了那个通体碧绿的瓷瓶。

    洛笙看见林初晓脸色开始渐渐泛白，神情开始渐渐不安。

    她把储物袋里的东西全都倒在地上：没有。她翻遍自己衣襟里的所有口袋：还是没有。

    噬心蛊的解药大概在她们掉下山崖的时候遗失了，也许是被溪水冲走了。

    她抬步就想往回走，可是蛊虫不给她机会。噬心蛊的发作间隔越来越短，发作速度也越来越快。

    她直接跪倒在地上，先是捂着心脏。最后蜷缩在地上，她全身都疼。腹部的伤口也因为剧烈的颤动而裂开，可是都赶不上噬心蛊的疼痛。

    全身的血肉都被撕扯，被啃食，从头到脚，没有一寸血肉被放过，她眼前阵阵发黑。

    她最后会是这样的死法吗？

    林初晓眼里全是泪水，却只能勉强伸出一只手，“师弟，解、解药……”

    大概唯一的希望就是洛笙那里带着多的解药。

    从林初晓拼命的翻东西开始，洛笙心里就隐隐爬上一丝不安。到林初晓捂着心脏跪下，洛笙就猜到了答案。

    他曾经亲自炼制的蛊毒，亲手给林初晓种下的蛊毒，如今他却控制不了。

    当时不爱，所以无所畏惧，不会疼惜。

    那只伸向他的手缩了回去，林初晓五指弯曲成爪深深地插入到地面，嘴里只是反复地着三个字，即便模糊不清，洛笙还是听懂了：“杀了我……”

    “师……师姐……”洛笙颤抖着把手伸向林初晓的脸，想要拭去她脸上的泪水，却又忽地止住了。

    她拿起林初晓的剑，划过了自己的手腕，血顺着手掌缓缓流淌下来。

    他将手腕递到林初晓唇边。

    只是一点点，林初晓就能感觉到体内蛊虫对血的疯狂。她狠狠咬住了那个伤口，鲜血滑过她的喉咙，体内一片清凉。

    林初晓继续咬着，那个伤口就裂得更开了，涌出来的血更多了。洛笙不动，他的脸上很平静，甚至都看不出任何痛楚的神色。他伸出另一只手，拂去林初晓额前汗湿的发丝。

    血滴落在碧绿色的草地上，一滴一滴落下，一点一点地蔓延开来。

    “师姐……”，他将林初晓额前的碎发轻轻拢到耳后，“很快就不疼了……”

    ▍作者有话:

    终于写了这一章，头上顶个锅盔吧，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