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你始终在眉间心上
日子一天天冷, 很快进了寒冬腊月。一冬天老三磨豆腐赚了些辛苦钱,年底老三媳妇想着要扬眉吐气,特意狠狠心到供销社扯了花布、蓝布, 给家里人都做了新衣。之前给姑姐写的信到现在没回音, 她这回又写了一封。
腊月里,林返那不着调的妈果然来了。傍晚从县城走路回来, 拿着老三媳妇的匿名信一进门就质问老二两口子。
“我儿子卖表的钱给你们盖了房, 承包桑树地养蚕也是我儿子的主意。二哥,你今年因桑树地没少赚吧?该分我儿子多少,咋也得分七成吧。毕竟,这主意可是我儿子出的,二十块押金也是我儿子出的。”
对林返不管不顾的女人,这回一口一个我儿子。老二两口子都被懵了,一时间真不知这事儿该当如何。钱、当然有林返的份儿。且他还是大头。可他如今未成年,他亲妈找上门来了, 他们可该咋办?
“这是谁给你写的信?”老汉最先反应过来, 一句问话后抬手拍了下桌子。“这人没安好心,不是好人。”
“爹、难道凡凡没有卖手表帮二哥盖房?这么长时间他经常出入支书家,难道不是在跟支书媳妇做生意赚钱?难道年初承包桑树不是他拿着二十块钱在党支部拍了板?”
女人有备而来,老汉一时也有些接不上话。他们一辈子老实本分, 瞎话自己就觉得不对。可凡凡的钱不能让她拿走,这个妈不靠谱, 不能把孩子的东西给她。
“先不提那些。这快过年了,你回来不问爹妈好, 一进门就先讨问你二哥的事儿,你这……”
“我是来要我应得的。你们先把我儿子的东西还给我,然后咱们再续骨肉情。你们霸占我的东西, 我哪有心情跟你们什么情不情的。”
“钱是二舅的,我只是在外应个名。”童语刚过来就赶上这出大戏,辞之前早已想好。“我有没有值钱的东西,旁人不知道你能不知道吗?他连我这亲儿子都不要,还会给我留值钱的手表?这话你有脑子想想就知道不可能。
再承包桑树地的事儿。那是二舅事先跟我商量好的,二舅怕旁人跟他竞争,所以装出一副无奈承包的模样。二十块钱是二舅事先给的,我一个孩子哪儿能有钱?养蚕赚钱那是二舅的能耐,你听谁的扇骗跑回来要钱。口口声声你的东西。你在这儿还有什么东西?”
林返一开口,吴家父子顿时被解了围。这话林返可以,他们却是死不出来。家里盖房、养蚕赚钱,实实全是林返抗的大头。面对人家亲妈的指责,旁人的话语显得那么无力。
“你二舅的钱,你二舅哪儿来那么多钱房子盖这么好?你二舅咋能知道养蚕赚钱?你经常出入支书家,又是在干啥?”
“盖房子、是二舅跟大队借的钱。然后二舅妈娘家既借钱也出人力,来的时候还带着口粮,所以才能盖好。养蚕、那是二舅有眼光,能把握时代脉搏。我去支书家,是找胖胖玩。咋、他爹是支书我就不能找他玩了?嬢嬢看我没爹没妈可怜,所以经常给我些好吃的。这又碍着谁啥了?”
“那支书媳妇在外头做生意,那货源从哪儿来的?”
“那我一个孩子哪儿知道,你该去问支书媳妇啊。不过、这么机密的事儿嬢嬢估计不会告诉你。”
一番话,女人被哑巴了。难道二哥发家真的没这子啥事?也对,一个屁孩子,哪能有那么大本事?去问支书媳妇,不用你我当然会去。
“那村里人都你卖了表帮二舅盖房,所以二舅拿你当亲儿子一样?”
“以讹传讹的话也能信吗?”童语一副看傻瓜的表情,“我二舅拿我当亲儿子,那是我二舅仁义。怎么,有人对我好你看不过去了,我就非得讨吃要饭饥寒交迫才称你的心?”
“你个死孩子,你咋跟老娘话的?我可是你妈,没我哪儿来的你?”
“我求着你生了吗?”童语后世的观念,对这种倚老卖老的话十分不屑。
“只生不养你连动物都不如。森林里的猴子都知道护着猴子,走哪儿抱哪儿。狼那么凶狠的动物也会抚育幼崽,教它们生存的本领。你丢下、林返多年不管不顾,如今有什么脸跑来要他的财产。他饿死你不管,他有一天发达了跟你又有一毛钱关系吗?”
外公外婆他们由着外孙话,闺女对不住孩子,得让孩子发泄下心里的不满。大家望着这不着调的女人满是无奈,不明白她为何要这么讨厌自己的亲儿子。跟男人离婚,这孩子难道就不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了?
“臭子、你敢这么骂你妈?”女人恼羞成怒,从炕上拿过笤帚就要孩子。童语刚想跑,女人被二舅拦住了。
“行了,凡凡的一点儿没错。你当妈的对孩子不管不顾,以后就只当没这个儿子。凡凡以后就是我亲儿子,跟你没关系。他好他赖都跟你没关系,你以后别再来找他麻烦。”
“二哥,臭子骂我不如动物,你居然还护着他啊?帮我带孩子,你们就是这么带的?教的他不认亲娘,连个长幼都不分?”
老汉敲敲烟袋,望着闺女一脸冷凝。“母慈子才孝。你做啥了让凡凡孝顺你?那么的孩子你丢下就走,这么多年不管。如今不知从哪儿听了孩子有钱,回来一张口就是要算账。我倒要问问你,没有钱这一趟你还会回来吗?”
“我……你们、你们全都帮着这个死孩子,要没得他的好处我才不信。等着,等我拿到证据,你们把该我的全都给我还回来。”
女人嘶吼着出了家门,身后吴家二老和二舅全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就你这德性,话里话外把孩子当仇人一样,你咋好意思开口他的东西是你该得的?
老汉指指门口:“跟上她,肯定去支书家了。看能不能拦住,一家人这么窝里乱让人看了笑话。”
“哎,我马上去。”
二舅出门了,童语也紧跟离开。外公外婆到底不放心,他们前脚走,他们后脚也跟着一起。二舅妈怕公婆年纪大出啥事儿,带着几个孩子也跟着离开。
到支书家时,大门口就听到了里头的闹腾。林返他妈在声声质问,老大老三两口子居然全在,大冷天的也不怕冻,一副看热闹的模样。
他们来的晚了,林返他妈已经被支书两口子怼到了院里。支书媳妇彪悍的拿起了扫帚,抬手就给了这女人一下。
“给你留面子,你当自己是号人物了。我们家的事儿也是你能问的,这里有你话的地儿吗?我们做什么用跟你交代吗?你以为你是谁啊。滚,再敢来我家找事儿,老娘敲死你。”
一旁她年轻的儿媳妇也将孩子递给男人,拿起墙边的锹把跟婆婆一起上手。
“敢来我们家找事,你当我们都是好欺负的是不是?今儿不给你点儿厉害,你不知道姓刘的哪里不好惹。”
婆媳二人一起出手,林返他妈被的满地找牙,这回终于明白这不是她能撒野的地方。灰溜溜的被人赶出去,之前的气势的一丝不剩。
女人跑了,外公外婆替闺女给支书赔礼道歉。刚还一副要吃人的两口子立马懂得了啥叫尊长,摆手跟他们没关系,还要请二老进屋坐。
“不了,多谢支书大人大量不计较。那我们就先走了,大晚上的扰你们了。”
客气一番,众人散去。二舅家门口,林返他妈狼狈的蹲在地上。看他们回来了,站起来强装镇定。
“我东西在里头呢。”
二舅开门,示意让她进。双方都在气头上,互相对峙一丝不让。女人之前那么狠,这会儿也找不到台阶下。提着包离开二哥家,出门了暗暗念叨。
“当爹妈的这么狠。我可是你们亲闺女,话做事一点儿不向着我。哼,你们不亲我,以后有啥事也别想我帮你们。”
一番狠话完,她跑去昔日闺蜜家凑合了一晚。翌日离开时,对父母连道别都不曾。因为儿子,之前还算乖巧的女人对父母满腹怨气。讨厌儿子,连带对关爱儿子的父母和二哥一起讨厌。
女儿如此,老两口气过后互相安慰将她丢后脑勺。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不必为几个不肖子孙气坏自己。
林返翌日听了生母干的好事,伤心气愤的一天都没话。傍晚的留言充满了抱歉:对不起,让你面对那么不堪的一幕。
童语一看就知道他的是他那个不着调的妈。立马回:我把她怼的也不轻,你不怪我就好。
怎么会?我不太会怼人,你尽管帮我怼。
哈哈,那我可放飞自我了。我的话,她可都会算你脑袋上的。
尽管算,你的就是我的。
童语看到这,对这替班工作满意不已。可以透过时空赚钱,男孩还会乖巧听话帮她做事。如今把他妈怼了,他也向着自己。一副你做了什么我都替你担着的态度。不错,不枉姐姐满心替你算,努力让你的存折数字节节攀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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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的猫绣好了,年前给了外孙。“你舅妈给你做的棉衣上头绣了几根竹子,我原先还觉得竹子有啥好看的,没想到做成衣裳还真有股子不一样的味道。”
二舅妈闻言抬起衣裳给她看。童语望着那古风盎然的棉衣,开心笑着跟舅妈道谢。“高奢定制,国萍姐看到要羡慕了。”
“不用羡慕。今儿给你做好,下一件儿给她也绣朵牡丹花。”
“我可不要。”吴国萍居然不喜欢,拿起自己外套料子仔细摸摸。“啥都不要,前摆给我做俩兜就行。”
舅妈笑笑,冲闺女点头。“行,知道了。这倒简单,一天就能给你做好。”
童语晚上带走了那副白猫戏蝶图,翌日一大早跟妈妈要去同学家玩两天。实则出门后坐火车去了趟苏州。刺绣一条街,这里的生意许多已经做到了国外。她挨家进去看他们的货品,然后选了一家女老板询问。
“姐,我看你们这里写着收购手工刺绣工艺品。您给看看,这样的绣品你们要吗?”
女人大概四五十岁,被个十多岁如花似玉的姑娘叫姐,未开口已经心花怒放。
“我看看。”
女人仔细的观察外婆那副绣品,然后开口道:“这针法像苏绣,又有蜀绣的影子,又有些乱针。错落有致,很有层次感。哎,妹妹,你这是哪里的绣法?”
“这……中原地区。”
“哦。看来这作品的主人学的杂。”
这是什么意思,不好吗?童语有些忐忑,不知道能不能开拓出这条新路子来。外婆那里十里八村会刺绣的其实不多,但这条路如果能通,那肯定有年轻人愿意学。
“天青色的底子,这幅可以做屏风摆件。”女人自言自语完,抬头望向童语含笑问:“妹妹你是想联系这个生意吗?我这里倒是有活儿,按照绣品大给价。不过、质量你得保证跟这个一样。”
“我是想找活儿做。姐你尽管提要求,我们好商量嘛。可以先做一些的试试,如果不合格我分文不取。”
“好吧。我这儿正好有几幅摆件。你可以拿去试试。不过我丑话在前头,原料和图案都我提供,如果不合格你得倒赔我本金。”
“姐、就是我拿来这副水平就可以是吗?您不会……”
“你这孩子,年纪不大心眼还挺多。放心,我生意在扩大,也急于寻找工人。不会故意压坑你的。就这点儿原料,它也值不了几个钱。”
“那好。”童语腼腆又乖巧的笑:“姐,您给个价,这事儿我才好去做。”
“这些跟你拿来的这幅都差不多。看着不大,但想绣出层次感也颇费工夫。这样、每件儿给你六百。”
“六百、”童语在心里飞速计算着价值。“姐,不能再高点儿吗?”
“妹妹,这个真高不了。你这样、先把绣工过关了,然后咱们再谈。如今只有一幅图,我得看看你这整体水平啊。”
“好、我尽快交货。”
带着新生意回家,童语过去后拿着带来的两幅图案去找外婆。那幅白猫外婆绣了二十天,二十天按照这时空的工资给二十足以。如果能找到和她老人家一样水平的绣娘,这活儿绝对能干。
做刺绣生意,同为女性她想为当地那些饱受重男轻女迫害的女孩子做点儿什么。为当地女性创建一条门路。赚了钱,她们腰杆才能挺起来。那些辍学的女孩也不用急急的被嫁掉,创造了价值才能有话语权。
“外婆、咱这方圆会刺绣的多吗?和您一样水平的。”
老太太接过她手里的原料,结合之前那副白猫图猜测到了她想干啥。“接活儿加工吗?都得外婆那样的水平?”
“对。”
“不算多。”老太太将视线从布料上移开。“咱这里不是苏杭那地方,会刺绣的不少,可绣工好的却不算多。”
“那……”
童语在盘算事情该怎么进展,老太太再次开口了。“一幅二十天左右,你能出到三十五块吗?要是有这个价,我相信那些手艺好的还是愿意干。”
老太太完,怕她不理解又开口解释。“手艺品,自古就是越精湛越值钱。跟工人一样,分等级给工资。这样的水平给学徒工资是绝对不行的。”
“没问题啊,三十五块。外婆、我是这么想的。咱们可以招学徒,这生意以后才能发展壮大。”
“不用你特意招。只要这手艺能赚钱,大家自然会学。家有一个会,保管教的一大家一片都会。”
顺势利导,百姓自有法则。童语笑笑,让外婆招人开始做这工作。“外婆您不用动手,您只需要把握质量就好。”
原以为会有些难度,没想到第二天过来,外婆已经找到了几个女人愿意干。其中就有二舅妈娘家那表妹。她们婆媳绣工都不赖,接到这活儿笑言百雀羚没白买,一冬天手保养的光滑细腻。
这生意在展开,外婆盘算着明年留多少熟丝染线。能弄到的原料都就地取材,开春老二两口子下江南,让他们带各色素缎、薄纱回来。
一大家子忙着生意,年三十二舅妈给了公婆二百块。“一百你们留着平时用,另外一百都是在银行换的崭新的钱,是给你们过年发压岁钱用的。”
老太太捧着被媳妇塞进怀里的钱,心里熨帖脸上又哭又笑。“谁家发压岁钱能用得了一百,这也太多了。我们都这么大岁数了,一天有吃有喝的要这些干啥。”
“你妈的对,快拿回去。平时粮食和菜家里都种的有,油盐酱醋鸡蛋够换,再需要啥的你们也都买回来了,给我们这钱,我们也没地花。”
老汉跟着嘴上嗔恼,实则心里高兴的不得了。一辈子辛苦,老来老儿子媳妇如此孝顺,搁谁谁也高兴啊!
二舅妈把钱给婆婆推回去。“快收起来。花不了就攒着,老了有钱傍身,您心里也踏实不是。”
二舅附和:“娘你就收起来吧。人老了手里有钱心里也胆大些。活的舒展。”
“我手里有钱。”
“那就都攒着。”
二舅两口子刚给完,童语也进来了。同样是给钱,外公外婆啥都不要。最后被她硬塞进二老怀里。
“过年孝敬老人的红包,一定得收下。”
不能拂了孩子一片孝心,老头老太只好都收起来。童语给的钱、包括之前盖房剩下的钱他们一直都攒着,准备孩子长大了一起给他。外孙没爹妈管,他们当外公外婆的得替他算。买房、结婚,都得给孩子想到。
转眼时间来到大年初一,一大早四个孩子给爷奶拜年得了红包。然后是二舅的,男人每人给了十块钱,把吴家三姊妹高兴的一蹦三尺高。
“耶,十块啊,我能买飞机了。”
“去、”吴国萍对弟十分不屑。“成天就知道买玩具,回来不要一天就拆成稀巴烂。你这子我看就是个败家子。”
“我才不是。姐姐好讨厌,我是拆了想学它怎么装起来。根本不是败家子。”
“我就没见你组装成功过,不是缺东就是少西,不是败家子是啥?”
姐弟俩在外一边笼旺火一边斗嘴,屋内老太太透过窗户瞅一眼满脸笑。伸手捅咕老汉一下,再次提起了外孙。
“凡凡大年初一都在屋里念书,这孩子也太刻苦了。”
老汉叹口气。“都是闺女造孽啊。孩子不在爹妈跟前,心思太重了。有时候瞧着活泼开朗,实际心里还是想的多,担忧的多。”
“这孩子早慧,太聪明懂事。想劝他跟同龄孩子一起疯玩,他还嫌他们幼稚。”
“他这么跳级拼命读书,还是想早点儿成人,早点独立。我之前想让老二听到市里给凡凡瞅摸处房子,可又怕这孩子以后考学根本不回这地方来。老婆子,你这房子是买呀不买?”
老太太想了想点头。“买。等今年这生丝生意结束,让老二先在市里给娃娃买处房子。他以后回不回的那都是自己的地方,留着也好卖也罢,都是资产。”
“行。我有空我也去瞅摸。先给孩子弄个房子,再存结婚的钱。咱得在蹬腿钱都给安排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