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口罩遮住了他有棱有角的下颚线与英挺的鼻梁，只露出一双清凌凌的眼，此时此刻，满眼的不耐烦。

    她心尖一缩，有些隐隐地疼。

    他眉眼间的疲惫感令她心疼，她不敢反驳一个字，她再啰嗦，或许对他而言就是矫情，再不然就是‘人丑多作怪’。

    她无奈戴上头盔，一声不吭坐上他的电驴。

    陆谨言等她坐稳，长脚一跨坐上车，后视镜里的车灯闪烁，他动手扶正，无意间瞥到她低着头，周身气压很低，不似以往坐上车时会提醒他骑慢点。

    他拧眉，她生气了？

    瞧，女孩子就是麻烦。

    陆谨言张嘴想几句，忽然发现没什么好的，于是他没管她，继续发动车子，慢慢驶离奶茶店门口。

    放学高峰期，一路上遇到不少相熟的同学，有人和陆谨言招呼，也有人和江明月招呼，不过俩人都心不在焉，随口敷衍了几句。

    一路上电动车辆不少，陆谨言车速缓慢，江明月生怕他不舒服，一直紧张兮兮地瞅着他的侧脸，由于太过关注他，她丝毫没发现已经与他破了安全距离，俩人此刻紧紧贴在一起。

    三月早春的夜风吹来，微凉，陆谨言却一身燥热，早知道还是叫她把书包放在他的背后。

    他靠边停车，掀开挡风盖，偏头示意她坐好，“江明月，你再这样歪头，会影响我，还有，你往后去去，我被你挤得没地方坐了。”

    “啊？哦——知道了。”

    江明月这次反应过来他们靠得有多近，她迅速往后挪，直到抵住了后座挡，想了想，她又把书包放在了他们的中间。

    幸亏戴着头盔，隔离了他的视线，否则她得尴尬死。

    陆谨言见她把书包放在前面，松了一口气，重新上路。

    一路无话。

    等到了家门口，江明月她妈妈准备好了治咳嗽的萝卜梨汁，让他进来吃一碗再回去。

    “如果你不答应，明天我就不让你来接我了！而且你咳嗽会传染给我，你早点好，对我也好。”

    陆谨言盯着她气鼓鼓的脸，她难得态度强硬一回，一副他若是不同意，她就不罢休的架势。

    对视片刻，陆谨言败下阵来，勉为其难的答应，“好吧，我进去吃。”

    江明月瞬间笑颜如花，掏出钥匙开门。

    陆谨言见她笑了，也跟着弯了弯唇。

    当他们踏进屋内，客厅的灯亮着，然而家里没有人，客厅餐桌上摆着一碗糖梨水。

    “咦，我爸妈呢？”

    “爸——妈——”

    江明月叫了几遍，无人应答，她忙掏出手机电话，这才发现她妈妈给她发了两条语音。

    她一边放书包一边按下语音，江妈妈急切的声音传出来，“明月，你姨要生产了，我和你爸在医院呢，可能会晚点回来，也可能不回来，你自己晚上锁好门啊，早饭的话家里有面包，你简单对付一顿。”

    “给陆蒸的萝卜梨汁在厨房的锅里，你到家后再热一下。”

    原来姨今天发动了！

    江明月转身看向陆谨言，“你随便坐，我去厨房给你——”

    “不用，你坐着，我去盛。”陆谨言去了厨房，很快锁定灶台上锅里蒸的萝卜梨汁，碗还温热，无需再热。

    江明月跳到厨房门口，提醒他碗筷都在下面的橱柜。

    “嗯。”

    厨房并不宽敞，陆谨言个子高，往灶台前一站，瞬间显得厨房更加狭窄。这种感觉怪怪的，父母不在家，就他们俩人在，而且他在厨房里拿碗筷，就好像……

    他们是一家人一样。

    江明月好想拿手机偷偷拍下这张照片，可是她不敢。

    片刻，江明月坐在陆谨言对面，一边给她妈妈回信息，一边陪着陆谨言话。

    “怎么样？吃下去喉咙有没有舒服点？”

    灯光下，她穿着粉色毛茸茸的毛线衫，还戴着红色蝴蝶结发卡，眼珠亮晶晶的，一副等着求表扬的模样。

    又不是灵丹妙药，哪里能立竿见影，不过为了她的一片好心，他轻声开口，“还可以。”

    江明月这是第二次目睹陆谨言吃东西，上次她妈妈煎的鸡蛋饼，他就吃了一块，这次她妈妈蒸的萝卜梨汁，他给了面子，不到五分钟就干完了。

    “再来一碗？”

    “不用，饱了。”

    陆谨言要把他吃过的碗筷给收起来，被江明月按着手，她仿佛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一脸焦急，“你就放这里，我来收拾。”

    完就要来抢，被他向后避开，他拿着碗筷站起来，“没事，我在家里也洗碗。”

    “哪能叫客人洗碗——”

    “我不是你家的客人。”

    陆谨言动作快，几个箭步冲向厨房，江明月想追也来不及。

    算了，既然他要洗，就给他洗吧。他在奶茶店都亲自做过奶茶，想必洗碗对他来不是难事，由此可见，陆女士的教育方式很到位。

    陆谨言很快洗完了碗，从厨房出来后，他没着急离开，问江明月一个人待在家里行不行。

    江明月一愣，明白他出于好心，连忙表示没问题，区治安非常好，她把门反锁起来，没有任何问题。

    “我睡眠浅，夜里我爸妈如果回来，他们我电话，我会醒来的，你放心吧，你早点回家休息，路上骑车慢一点，注意安全。”

    私心里，她当然希望他能够多留一段时间，但他身体不舒服，需要多休息，她不能任性妄为。

    “好，你不用送我，明早见。”

    “嗯嗯，路上骑慢点。”

    等大门被他关上，江明月忽然捧住脸，蹲了下来，要死了，要死了，她刚才是不是摸到他的手背了？！

    陆谨言刚走到单元楼下，外面下起了瓢泼大雨，雨势又急又凶，一时半会儿不见得能停。

    他索性没走，返回楼下大厅等雨停。

    三月倒春寒，大雨携带着风直往大厅里灌，他穿得不多，肚子里的那点萝卜梨汁不够抵挡这寒风冷雨，冷飕飕的。

    不得已，他躲到了右侧电箱门里，那里有很大一块空间，之前放着楼上好多孩子的玩具车，现在都被清空了。

    电梯向下的声音传来，有人按下解锁键，推开了防盗门。

    “陆谨言，你走了吗——”

    江明月没穿外套，一瘸一拐地从门里跑出来，手里拿着超大号的雨衣，外面雨下得好大，灯光暗，她看不清单元楼门口他的车还在不在。

    下这么大的雨，即使他穿着雨衣，也会被淋湿，而且他感冒还没好。

    忽然，对面配电箱门里走出来一个人，把江明月吓了一跳，以为是偷，立马高声尖叫，条件反射就想向外冲。

    “啊——”

    “江明月，是我！”

    陆谨言几个跨步追上她，俩人冲进了雨幕里，下一秒，陆谨言又把她扛了回来。

    他气得不轻，她脚没好就敢乱跑！

    江明月见到对方是陆谨言，愣了几秒，顿时不争气地哭了，抬手拍了他几下，“陆谨言，你怎么躲在这里？！你吓死我了，魂差点被你吓没了……”

    大雨淋湿了她的头发，眼泪混合着雨水挂在她的脸上，毛线衣湿漉漉的，像个落汤鸡。

    陆谨言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他想发火却发不出来，江明月有警惕心是好的，起码知道遇到坏人要往外跑。

    “我在等雨停，雨衣忘了带。”他抬手抹去脸上的雨水，解释了一句，随后在她面前蹲下来，“走，背你上楼。”

    江明月犹豫，“我衣服都湿了，你还是搀扶我上楼。”

    “不要紧。”

    见他坚持，她只好爬上他的后背，“我带了雨衣下来——算了，你要不的回去吧，把车停在这里，没人敢偷的。”

    陆谨言背着她走到电梯口门禁前，江明月掏出圆形磁卡解锁，入户大门开启，陆谨言腾出左手开门。

    “你急着撵我回去？”

    “当然不！我怕你回去晚了，阿姨会担心。”

    “没事，我刚才发了信息给她。”

    他的回家，家里也没人，他爸妈去国外出差，要下周才能回来，他倒不是舍不得的费，他只是不想把钱浪费在这上面。

    重新回到楼上，江明月先回房换了居家睡衣，陆谨言脱掉了淋湿的外套，江明月怕他冷，特地拿来她爸爸洗干净的棉外套给他穿，又给陆谨言泡了一杯红糖生姜茶。

    “暖肚子的，很管用，你不要介意。”

    都人靠衣装，在她看来，帅哥穿啥都好看，她爸爸宽大的棉衣家居服穿在他身上一点都不臃肿，没了白日里的冷漠疏离，沾染了一丝丝人间烟火味。

    陆谨言接过来，一口气喝了半杯，太甜了，嗓子痒，他忍不住咳嗽了一阵。

    江明月紧张兮兮地盯着他，手足无措地坐在椅子上，想要伸手给他拍拍背，又够不着。

    等他不咳了，她连忙把温开水递过去，“你要不要先躺会儿？等雨停了，我叫你。”

    春天的雨不会下很久，陆谨言估计了不得再过一刻钟就能停。

    “不用，你回房睡觉，不用管我，我刷会儿手机，走的时候我会替你关好门。”

    “哦。”

    江明月依依不舍，可又找不到理由赖在客厅里不走，明早还要上学，不得已听话地回房。

    一回到自己的房间，她就忍不住趴在床上，无声笑，从未想过有一天，她暗恋的男生会坐在她家的客厅里。

    哪怕只是她的黄粱一梦，她也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