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卑鄙
槐星高中的时候偶尔撞见过江从舟抽烟, 多是和宴序他们在偏僻的楼道窗口,烟圈被风一吹就散了。
不过偏涩的烟草味,依然弥漫在空气中。停留在少年们的指尖和白衬衫的衣摆。
槐星觉得自己是个很坚强的人, 但眼泪不听话,一颗颗顺着眼尾往外溢。
她悄声无息的哭, 满脸湿润,梨花带雨。
槐星知道她这辈子再也不会像爱江从舟这样去爱别人了。
最纯粹、最热烈、最炽热的爱, 都给了他。
埋藏在心里的那些年,无法出口的属于她的独角戏,还是结束了。
湿哒哒的眼泪顺着下巴没入衣领, 通红的眉眼, 难过的似乎快要死掉了。
槐星忍着喉咙里细碎的哭咽声, 悲伤到深处, 再痛也只敢咬自己的手指头, 怕泄出的哭声搅到窗外的人。
泪花沾湿了她的睫毛,她抬起泛红的双眸,升腾的雾气朦胧了眼前的视线。
江从舟那张漂亮的脸, 轮廓都有些模糊。
槐星抬起手指, 一笔一划在空气中临摹他的五官。
她是个胆子很的人,却为他做尽了疯狂的事。
江从舟毕业之后,槐星想要见他一面, 真的太难太难。
思念成疾。
每个夜里的梦,都是他穿着十六中的校服, 背着对自己挥手离开的画面。
容貌姣好的少年迎面站在绚烂的阳光,湿漉漉的汗水给他湿了他的脸颊,白的透光。他脸上有这世间最美好的笑容,眉眼弯弯, 比骄阳还要明亮。
她总是摸不到他,努力追赶也追不上少年远去的身影。
想念到了阈值,槐星就再也忍受不了。
争分夺秒的高三,难得休息的周日,坐上老旧的公交车,穿越大半个城市,扮作成熟稳重,蒙混进报春大学。
有时候会被保安看出来不是本校学生而被赶出去,运气好点的时候就能跟着其他学生混进校园。
她在脑海中幻想着和江从舟偶遇的画面,像个精分想象着她和他的聊天。
但是她往往不能如愿。
十次有九次,是见不到他的。
学校太大了。比十六中大了十倍都不止,不是拐个弯就能偶遇。
但如果她不用尽力气刻意去找他,连一次见面的机会都没有。
槐星那时候在经管学院的门口蹲守几个时,都没觉得累。
看一眼都满足。
槐星的眼泪如潮水涌入,她哭的不能自已。浓烈的情绪逐渐平息,她擦干净鼻涕,照了照镜子,妆已经花了,她看上去狼狈又可怜。
幸好她包里有气垫,仔细补完妆,气色稍微好了点。
槐星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默默地在心里了一句——江从舟,这是我最后一次为你流眼泪。
我再也不要为你哭成这样。
地下车库里气温低,过道的风也足够冷。凉嗖嗖的风迎面吹走了江从舟身上的燥意,胸腔里汹涌的怒和怨,生生被压了下去。
等到身上的烟味散的差不多,江从舟回到车里,一言不发启动引擎。
过了一会儿,江从舟哑着声:“我先送你回家。”
槐星轻声应了个好,她埋着脸,“你今晚还要在我家住吗?”
离婚已经达成共识。
虽然这件事有点突然,但也应该在江从舟的意料之内,她和他不如趁早划清界限。
江从舟淡淡抿了下嘴角,平直冷硬,“不然我住哪儿?”
槐星抠了下手指头,声音微弱,“不太合适了吧……”
江从舟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攥的更用力,青筋暴起,冷冷地撂了话,“这不是还没离婚?”
槐星声地:“哦。”
江从舟不想对她发脾气,近几年也极少有情绪起伏如此大的时候。
路上,两个人便没有其他的交流。
车子停在区楼下,槐星开门下车,门锁纹丝未动,她转过头疑惑看向江从舟,提醒他:“车门锁了。”
江从舟:“嗯,坐一会儿。”
他偏着脸,双眸紧紧盯着她的眼睛,“我很好奇,那个男人有多好。”
槐星目光躲闪,“他很好看。”
江从舟笑了笑,“比我还好看的人真的不多。”他开了窗,任由晚风乱吹,“还有呢?”
槐星沉思,“没有了,喜欢一个人的时候,连缺点都是好的。”
江从舟听得一怔,淡漠的目光冷冷注视着窗外,“嗯,也对。”
他沉默很久,一忍再忍。才没有将“我后悔了”四个字出口。
江从舟呼吸轻叹,瘦长的手指拂过她的侧脸,帮她整理好被晚风吹乱的碎发,指尖似乎停留着她身上独有的香味,
甜腻缠绵。
比桃子还香的气味。
江从舟沉吟片刻,:“星星。”
“嗯?”
“爱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美好。”
“我知道的。”
独角戏是苦的。
就像一颗没有熟透的柿子。
咬下去的滋味,生涩难咽。
江从舟顿了顿,不知道要怎么,一阵时间过后,他语气平稳道:“会有声嘶力竭的争吵,也会因为丁点事而埋怨对方,到最后你会发现你喜欢的那个人并没有你想象中的好。”
女孩,对爱情还抱有天真的想象。
槐星默不作声。
江从舟又:“幻想一点点被碎,天真渐渐被消磨。”
槐星抬起头:“我脾气很好,吵不起来。”
江从舟哽住,心情复杂嗯了声,“我是怕你以后被别人骗。”
槐星认真回了三个字:“我也心甘情愿。”
江从舟对上她这双干净的眼睛,不出重话,他的烟瘾又犯了,手指搭在烟盒上迟迟未动,“下次带我见见他,我帮你把把关。”
“不用。”
“至少我看人的眼光比你准。”
槐星一时半会儿从哪儿给他找个人跟他见面,她扭过脸,呆呆看着窗户外的树枝,故意:“你是不是想和他抢我?”
按道理,如此自恋的话,江从舟一定会反驳。
过了几秒钟,江从舟用意味深长的语气反问:“不能抢吗?”
槐星反而愣住。
江从舟解开袖子上的纽扣,挽起袖口,边:“你的同龄人,心智其实还不够成熟。这个年纪的大男孩,幼稚浅薄,我不建议你和他们谈恋爱。”
槐星好奇,“那我应该和什么样的男人谈恋爱?”
江从舟思考半晌,慢条斯理地:“有阅历的。”
她心直口快,“那不就是老男人?”
江从舟单手搭在椅背后,另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轻轻扭了过来,正对着自己,俯身压下,微冷的气息没入她的颈间,“老男人,不行吗?”
槐星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我没谈过老男人,不知道行不行。”
江从舟冷不丁冒出几个字,“没谈过,难道你还没用过?”
“……”
槐星不是什么纯情姑娘。
黄心馅的她,一听就想歪了。
江从舟正儿八经的表情,让她产生了一种自己很流氓的错觉。
槐星不能再在车里和他单独待下去,“你把车门开,我要回去洗澡睡觉。”
江从舟送她到了家门口,“我晚点回来,别锁门。”
槐星面色为难,貌似不是很情愿,本想阳奉阴违糊弄他。
江从舟捏了下她的脸,“敢锁门我明儿在公司收拾你。”
槐星点头,“听见了。”
她心里吐槽,的像你今晚回得来。
才晚上八点,林家客厅里来了客人,四十多岁的阿姨,满面笑容,和蒋春绮聊的正火热。
“那姑娘今年和林就差不多年纪,国外留学回来,学历样貌都不差,你们家林就有空就去见见?”
蒋春绮做不了主,把这事丢给了林国生。
林国生拍板应下,林就了三个字:“我不去。”
林国生要被他气死,“吃顿饭你会死?”
林就:“工作忙。”
槐星拖着尾巴看热闹,时不时火上浇油,“还是去吧,姑娘都没嫌弃你啃老。”
林就扫了眼她,“我找不找女朋友碍着你什么事了吗?”
槐星微笑:“我关心你呀。”
林就双手插兜,“你自己婚姻不幸福,就想把我拖下水。”他一字一句补上三个字:“你—做—梦。”
杀人诛心他是专业的。
槐星转身滚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比林叔叔还迫切的希望林就能快点谈恋爱。
十六岁的槐星,发现了关于这位继兄的天大的秘密。
他的抽屉里,偷藏了很多她的照片。
初中的毕业照,春游时的合照,还有几张她自己都没见过的抓拍照。
槐星比同龄人要早熟,心思细腻。
她决定把这种不对劲扼杀在摇篮里,她乐此不彼的和林就抬杠,每次和他话都要顶嘴。她用最笨的办法,让他讨厌恶心自己。
这种做法,得到了不错的效果。
林就果然变得很讨厌她。
*
宴序他们换了地方,去了城南路的旧公馆。
江从舟一直在抽烟,宴序用胳膊肘戳了戳他,“乔向晚还在,你抽烟不太好吧。”
上次他带着槐星那个拖油瓶,愣是不准他们抽一口。
江从舟懒懒掀起眼皮。“她自己也抽。”
宴序觉得他不太对劲,情绪不高,懒得吱声,脸上写着生人勿近四个字,眉眼覆着层锐利的寒气。
“兄弟,你咋了?”
“怎么好呢。”江从舟掐灭了烟头,低笑了声,笑意虚假,“我老婆要和我离婚。”
宴序张口就是:“你老婆是哪位?”
他遭了个冷冰冰的白眼,瞬间意识到江从舟的是槐星。
这也怨不得他,槐星在他眼里就是个学妹。
江从舟敛下眸,低声地:“我不是很想离婚,但是用婚姻绑住她又很卑鄙。”他真觉得棘手,嘴角微扯,嗤的一笑,“于心不忍,还真难办。”
宴序汗毛竖起,“江总,别演了,也就槐星妹妹以为你是个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