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的最后一星期, 叶眠冬坐上了回云城的车，李莉不放心她一个人，所以也陪着一起去了。

    叶眠冬刚回到云城的家的时候, 鼻子一酸, 竟哭了出来。

    李莉有些不知所措, 急忙从口袋里抽出纸巾, 替她擦去眼角的泪，温声道：“囡囡, 你是不是想家了。别哭了啊，今天好好休息, 明天还要回原来的学校报道呢。”

    其实叶眠冬已经制定好了接下来几天的学习规划，今天她想去烈士墓园看看爸爸, 毕竟已经有两年没见过了。

    家门被开的那一刻, 回忆一下涌上心头, 有酸涩, 有喜悦，有悲伤, 也有矛盾。

    “老妈, 我先出去一下，你好好休息吧。”

    李莉知道这孩子有自己的想法，也不逼着她：“想去就去吧，却是要去看看他了。”

    叶眠冬点了点头就跑了出去。

    烈士墓园在平城郊区, 而她家在市区, 去郊区要坐好几站的公交车，路途奔波，叶眠冬在疲倦中合了眼。

    在醒来时，公交车已经停在了最终站, 烈士墓园。

    她爸爸的墓碑在第三排左边第四个，两年没有人来，上面已经长满了野草。叶眠冬走过去清理干净了这些野草，墓碑才明晃晃地露出来。

    上面是一张年轻军官的照片，男人眉眼含笑，嘴角轻弯，弧度自然，一点也不别扭。叶眠冬和他长得还有几分像呢。

    男人身穿军装常服，一脸英气，可在被挡住的地方，是一处又一处的伤疤。

    这张照片还是她帮爸爸拍的，那一天难得一家人团团圆圆，在家里过年，叶眠冬由于长时间见不到他，于是提议给他拍一张单人大头照，叶清远从不会拒绝女儿的请求，当下就答应了。

    “来，爸爸是要摆什么姿势吗？眠眠来教教爸爸。”原本一个铁汉在女儿面前也有柔情的一面，笑得温和。

    “铁坨，拍张照而已，摆什么姿势？”李莉总嘲笑他就一是很大一块不开窍的铁，所以给他取了这么个昵称。

    “你这的什么话，咱们女儿要给我拍照，那还不是眠眠想怎么拍就怎么拍。”

    “行行行，囡囡，你让爸爸摆一个难一点的动作，败败他的威风。”

    其乐融融的气氛不复存在，只有阴阳两隔，不见天日。

    叶眠冬抚了抚墓碑上的照片，开口道：“爸爸，我今年就要高考喽，我想考苏大，您一定会保佑我的吧。”

    女孩像是又想到了什么，勾嘴一笑，露出了虎牙，温吞的声音落下：“我遇见了一个男孩，对我很好哦。爸爸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妈妈的。”

    “还有我真的好喜欢他，等我和他在一起了，我带他来见见你吧，我猜你一定会喜欢的。”

    “因为爸爸过，眠眠喜欢什么就去做吧。我觉得我应该勇敢一回了，高考结束后，我想跟他表白，爸爸，你也会祝福我的吧。”

    照片上的男人笑得灿烂，唇边梨涡若隐若现，如果不当兵，应该也是个清俊儒雅的人吧。

    “那爸爸，我走了，以后再来看你。”

    ***

    第二天，叶眠冬又回到了学习的状态。

    两年没见，同学们对她都有些淡忘了，再加上她本就是个不争不抢的性子，温吞的性格已经决定了她的生活。

    耳旁没有苏兮裘的吵闹声，没有郑俞淮，一开始也有些不习惯，渐渐的她也就适应了。

    附中1班依旧有几个人会和她偶尔聊聊天，主要都是看在她一个人太孤单的份上。

    她以前的同桌也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两年不见，头发长了，长得也越发出落了。

    “叶眠冬，你可算回来了，要在这边待几天？”

    叶眠冬想了一下，回答道：“不出意外的话，高考考完我就走了。”

    “那你口中的意外是什么？”

    “意外就是……”叶眠冬停顿了一会，“干嘛告诉你，还能不能好好学习了，我不在成绩有上升了吗？”

    “多读点书吧，姊妹。”叶眠冬胡乱地摸了一把她的头发。

    可是心里却觉得空落落的，每每这时都会想起郑俞淮，少年总会俯身与她平视，而后摸摸她的脑袋，像是给动物梳毛一般，温柔得不像话，有时候又喜欢逗逗她，然后给她顺毛，这个男孩像是能抓住她所有的喜好，然后在她面前一一展示。

    他过的话就像是夏季的晚风，让人回味无穷。

    “叶眠冬，英语不会就问我，你开口，我也没有不教的道理啊。”

    “我想亲自看叶眠冬选手赢呢。”

    “反方四辩太紧张，笑给你放松一下。”

    “知道了，反方四辩，我们下课再聊哦。”

    “今年过年可以邀请叶眠冬同学陪我一起过吗？”

    “谢谢叶眠冬同学的肯定，是我的荣幸。”

    “我看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想和叶眠冬同学一起庆祝庆祝。”

    所有的一切就像是刚发生一样，让她记忆犹新，她哪是记不住，明明和他有关的一起，她都记得很牢，只是英语真的不是她感兴趣的东西。

    想着想着，耳尖兀自发红，脸也涨得通红，脸红心跳一样不落。

    也许，就是太喜欢了，才会这样吧。

    ***

    郑俞淮同学在高考的前一天晚上给她了个电话，接到电话时，叶眠冬高兴得就像个孩子，在他面前却收敛了起来，像个矜持的淑女。

    当电话接触到耳廓时，她的耳尖像是被灼烧了一下，微微泛红：“怎么了吗？”

    “叶眠冬，复习的怎么样？有把握上苏大吗？”清冷带笑的声音从那头传来，干净得就像是初春乍融的泉水，纯净清凉，为盛夏的夜晚带来了似有若无的凉意。

    “还不错。”叶眠冬飞扑到床上，笑得灿烂，“那必须能上。”

    “这么高兴？能跟我，你在高兴什么吗？”男孩像是能透过手机看到她的现状，叶眠冬脸呼的一下又红了，像一颗熟透的番茄。

    “没什么，我就是高兴马上就毕业了，我到时候可以开心地躺在床上睡觉，追剧，总之，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你现在想这些是不是还有些早了，懒猪。”男孩的声音落在耳边，她从来没觉得这几个字能这么招人，耳尖的温度越来越高，就像是要发烧了一般。

    “叶眠冬，问你个事？”

    “怎么了？什么事？”

    “你什么时候回来？”

    他在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叶眠冬的心狂跳不止，就像是装了永动机，还是那种功率很高的，一直不停。

    “叶眠冬，你倒是句话呀。你干嘛不话？”

    “我高兴。”

    “高兴什么？”郑俞淮问她。

    “你竟然会关心我什么时候回去。那我问问郑俞淮同学，你想让我什么时候回去？”

    叶眠冬整张脸已经笑得没边了，眉眼舒展开来，柳叶眼弯弯，嘴角扬起的弧度比以往的每一次都要高。

    “我想让你什么时候回来，你就回来？”郑俞淮像是轻笑了一声，“行，叶眠冬同学，我想让你考完就回来，那天下午3点，我准时在校门口等你。”

    “你是有什么事要跟我吗？”

    “嗯，很重要的事。所以，叶眠冬你不能爽约哦。”

    叶眠冬眉毛微蹙：“可是这样我很赶诶。”

    “你什么时候来，我就等你到什么时候，怎么样？”

    叶眠冬实在是想不通，他这又是要干什么：“你到底想什么？有这么重要吗？还你不来，我不走，你这是戏瘾上身？”

    那头安静了一秒。

    “叶眠冬，早点睡，明天还要考试，好好休息，晚安。”

    ……

    ***

    隔天早上，第一门考得是语文。

    叶眠冬对自己的语文还是挺自信的，所以全程都放宽心，没有太紧张的感觉。

    这次的数学题目倒是有一点难，最后一道题，叶眠冬算了很久才算出来，总归是算出来了，分数应该也不会太低。

    就是英语在她这还是一个很棘手的问题，之前因为参加数学竞赛，有一段时间没有做过英语习题了，之后的考试都有往下降的趋势，还好是稳住了，也不知道高考发挥的怎么样。

    文综一直是她擅长的，所以应该也没什么太大问题。

    从考场出来，神清气爽，叶眠冬仰头呼吸了一下新鲜空气，心里美得不像话，马上又可以见到郑俞淮了，也不知道他考得怎么样，他会不会和她报同一所大学，他们会不会有更多的以后。

    叶眠冬昨天晚上就已经订好了反苏城的票，李莉想在云城在待几天，叶眠冬也就没有勉强她。

    坐上火车的那一刻，她的心是雀跃的。

    郑俞淮真的从三点钟开始等了，叶眠冬赶到的时候已经3：45了。

    苏城一中的校门已经紧闭，保洁阿姨还在里面卖力地清理学生由于兴奋扔在地上的废纸和废书，嘴里还在抱怨着。

    保安依旧站得笔挺，她走近时，还朝着她笑了笑。

    “找我什么事啊？”叶眠冬穿了一件蓝色的连衣裙，娃娃领的设计，显得活泼可爱，蓝色也显得她肤色更白。

    姑娘眨了眨眼睛，澄澈干净的眼眸含笑，明艳动人。

    到了嘴边的话竟然不出口。

    比离开更害怕的是，怕她哭，因为她一哭起来，他就没辙了。

    “我刚刚买了一束花，先送给你。”郑俞淮偷偷摸摸背在身后的手伸了出来，握着的是一束蓝色妖姬，鲜艳的蓝色，很衬她今天.衣服的颜色，“首先祝叶眠冬同学金榜题名。”

    “再祝你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男孩一身白色T恤，黑色运动裤，头上带着一顶黑色的渔夫帽，挡住了阳光，也挡住了所有的视线：“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

    叶眠冬的嘴角早已在收到花时，就已经弯了上去，虎牙尖尖明晃晃地挂在唇边，梨窝在唇边漾开。

    “什么？”

    “你数一下我给你买了几朵花？”

    “9朵，怎么了？”

    “你知道9朵蓝色妖姬代表什么吗？”

    叶眠冬不知道蓝色妖姬代表什么，自然就更不可能知道9朵蓝色妖姬代表着什么。

    “什么？我不知道。”

    郑俞淮欠身，正好对上她的视线：“那你就自己去悟吧。”

    “……”

    那他把自己叫过来，又是想干什么？

    叶眠冬不喜欢卖关子：“你到底想什么？”

    男孩直起身子，视线却是躲闪的：“我要去国外了。”

    听到这句话的一刹那，蓝色妖姬应声落地，溅起几滴水花。

    “是老林之前的那个数学系的那个吗？”

    “是的，他先来找的我。”郑俞淮看着她，“叶眠冬，我以为你是很喜欢数学的，我以为有这么好的前途，我以为你会去，所以我同意了。最后我好像以为错了，没想到你是真的铁了心想去苏大。我本来也想考苏大，但是名额交上去就退不回来了。”

    “你想跟我的就是这个？”叶眠冬根本没有要哭的意思，扯出了一个笑容，“没关系啊，至少你有想过想和我在一个学校啊，我很容易满足的。”

    “郑俞淮，别不开心，这是好事。”叶眠冬笑着，柳叶眼弯起，嘴角弯起的弧度好看得不可方物。

    “我怕你不开心。”

    “我为什么不开心？当然是前途更重要了，你要是当初就和我了，我也会劝你去的，毕竟我不了更觉得你是个可造之材。”

    夕阳攀在海平面上方，红霞挂在天边，火烧云还未散去，暖橘调的光照下来，叶眠冬笑得灿烂，她没有遗憾，只是多少有些觉得如果自己当初报了的话，她就不是她了。

    她应该坚定自己的梦想，

    她喜欢的少年也应该是。

    所以当她听到他要出国时，第一反应就是祝贺他。当然花掉的那一刻她确实挺震惊的，那一瞬她竟然有了后悔的想法，但是立马就平复下去了。

    郑俞淮弯腰捡起地上的花，掸去上面的灰尘，递给她：“那，叶眠冬同学，花收下？”

    “那是必须，劳烦破费啦。”

    男孩俯身与她平视，摸了摸她的头，没有了一贯的懒散，脸上写满了“认真”二字。

    她不觉得这就是他们故事的结尾，事实证明这确实不是他们故事的结尾，因为那个男孩已经回来了，现在摇身一变，竟然成为了甜品师。

    她的心依旧为他跳动，依旧为他心疼，依旧为他喜欢。

    叶眠冬回过神，她的高中生活怎么会平平无奇，那只是给他听的气话罢了。

    开旧手机，叶眠冬在备忘录里又添了一条：

    ——2020年1月1日

    ——我又发现了他的一个秘密。

    ——原来真的有人会和我一样将爱意藏的那么深。

    ——表白我早就已经策划好了，一样的曲目，不一样的地点，却是意义非凡的日子。

    ——我想和他长长共久久。

    ——不能让他知道，我要给这个傻子一个很大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