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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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了一大半的巢穴内,一群高阶虫族正无精打采地在原地徘徊。

    仿佛是给他们不堪重负的心脏再添一剂猛药,就在这时,一道恐怖的气息突然从远方传来。

    顿时,所有人的脑袋都空白了一下,下意识的恐惧漫上了他们的脸颊,微微发抖的唇吐出了那个充满威仪的称呼。

    “是母皇母皇回来了”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去。

    ——那是一只完完全全的虫形怪物。

    它保留了作为一只虫所有尖利锋锐的特征:触角,骨膜,复眼,双翅,节肢结合诸多昆虫最得意最强大的部分,像一个怪诞又扭曲的组合体。

    然而奇异的是,当你的目光落在它身上的时候,某个瞬间,你仿佛透过它见到了一个梦幻般美丽的女人,然后再去看,你竟会觉得眼前的怪物是绮丽的,是充满魅力的,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存在。

    你会完全沉浸在怪物的幻象中,如飞蛾扑火般被无可救药地吸引。

    然而,一直以来生活在虫族女皇重压下的众人,只看见了一位即将暴怒的君主,以及他们岌岌可危的生命。

    虫族女皇一回来就发现了巢穴的不对劲。

    祂能够感受到巢穴内属于高阶虫族的气息少了三分之一,其中甚至包括最强的那一道。

    “怎么回事?”虫族女皇没有张嘴,却有声音传出。音波透过祂高频震动的虫翅扩散,构成比如音爆的冲击,针刺一样扎进众人的耳膜。

    祂的身躯无比巨大,其余高阶虫族在祂眼前就像一个玩具,甚至不如祂虫足上的一段节肢。

    一名生有四翼的高阶虫族当即脚下一软,跪了下去,豆大的汗水疯狂滑落。

    “大,大事不好了,母皇!”

    他伏在地上仰望着那巨大的身躯,惊惶地开口,声调发抖。

    “您不在的时候,有三分之一的高阶虫族跟着大哥和一个人类叛逃,很多兄弟姐妹都走”

    四翼虫族的话语戛然而止,因为虫族女皇霍然睁大了祂的双眼,恐怖的气势从祂身上扩散出去。

    虫族女皇对其余虫族的威慑几乎是压倒性的,在场其他人顿时心跳如擂鼓,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一片围绕在女皇周围的低阶虫族被威压顷刻搅碎。

    爆浆开的血液洒落在他们身上,虫族女皇一字一句,仿佛要将话语中的人咬碎生吞般,字字碾过舌尖——

    “棘宙————!!!”

    虫族女皇根本没有在意四翼虫族话语间提到的那个人类,毕竟人类在祂眼中不过是蝼蚁,根本无须在意!

    万万没想到啊——!祂最看好的大儿子竟然在祂出征的时候干出这种事!

    好儿子!可真是祂的好儿子!!

    曾经的虫族女皇有多得意对方所继承到的强大天赋,现在就有多恨!

    “我要他死——”虫族女皇一双复眼圆睁,直勾勾地看过来,“他现在在哪里!”

    四翼虫族慌忙回答:“他、他带着叛逃的虫族往西边去了”

    话音刚落,虫族女皇便飓风似的掀动翅膀,庞巨的身躯活动起来却惊人地迅速。

    刚随同女皇出征回来的虫类大军马不停蹄地跟上,只一刹那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轰轰烈烈地追杀了出去。

    留在原地的众人只觉得自己从鬼门关走了一遭,顿时瘫坐了下去。

    “母皇,看起来很生气”

    岂止是生气,他们从来没见过母皇如此暴怒的样子!刚刚还以为自己会被杀掉!

    还好母皇正在气头上,一心去追大哥,没来得及迁怒他们。看来大哥的背叛给母皇带去的刺激终究还是很大。

    “大哥,会没事的吧?”

    “嘘!”

    一位虫族刚开了个头,就被四翼虫族怒瞪了一眼。

    四翼虫族示意了一下周边——虫族女皇虽然带走了一部分大军,但还有一部分留了下来。

    虫族女皇的大军也大多是跟祂一样的“虫形”,它们没有拟态这样高级的能力,却对虫族女皇绝对死忠。

    里面就有耳报虫,有充当女皇口舌、眼耳的监视效果,是种很麻烦的虫子。

    “!”话的高阶虫族连忙捂住嘴,示意自己不再开口,然后与周围的其余兄弟们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

    随后,四翼虫族发现这次归来的虫族大军里,竟然还带回了一个特别的“犯人”。

    ——只见白发的恶魔正半靠在由女皇精神力构建的囚笼里。

    半透明的锁链束缚住恶魔的脚,他的身上有很多血,从气息上看大多是虫族的。

    似乎是察觉到了四翼虫族的注视,白发恶魔垂落的指尖微微一动,而后缓缓抬头。

    那一刹,虫族仿佛堕入了一片尸山血海,见到了一朵绮丽又糜烂的花。

    那朵花被熊熊的火焰包围,被滚烫的熔浆环绕,吸引着无数人越过千难万险抵达它跟前。然而一切不过镜花水月,它是怪物剥下的骨,在地狱雕刻而出。那纯白背后,是毒火的猩红,是意犹未尽的怪物将醒未醒的审视。

    危险!

    四翼虫族心头一震,潜意识的警告让他急忙错开了视线,不敢与那双眼睛对视。

    “这就是那个在深渊那一边屠杀虫族大军的恶魔?”他惊魂未定地问。

    耳报虫们用嘶鸣表示肯定,并女皇让他们把对方先带到地牢关起来,待女皇清理完叛徒回来再做处理。

    “母皇是怎么抓住他的?”不知为何,四翼虫族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耳报虫们不以为意,用叫声回答:“他杀了我们数不清的同胞,体力耗尽了吧。”

    四翼虫族唯有将信将疑地将对方带进地牢。

    他一路戒备,对方却毫无反抗——不,应该是一种放任自流的倦怠,颇为无所谓的态度。

    而在地牢里,这一直表现得意兴阑珊的白发恶魔,却在他的牢房隔壁见到了先前虫族口中的——那些已经叛逃的三分之一虫族。

    被关着的那些虫族一见到四翼虫族等人,便立即扑到牢门前,喊道:“快把我们放出去,母皇一回来看不见我们的话”

    用精神力加固的特质囚牢纹丝不动。

    “母皇已经回来了,祂现在以为你们是叛徒,去追杀大哥了。”四翼虫族等人道。

    ——没错,这波其实是他们技高一筹,鸠占鹊巢了。

    当时棘宙问完有没有人要跟他一起走之后,在一番艰难挣扎下,当场就有三分之二的人表示要跟着一起走。

    随后在陆糜的示意下,棘宙让他们将剩下的三分之一不愿意离开的人给关了起来。这波以多对少,自然很容易。

    干完之后,他们问是不是可以在母皇发现前抓紧跑路了,谁知道陆糜又让他们留下来。

    “我们有别的事情要做,需要你们留在这里告诉虫族女皇错误的追杀路线,为我们拖延时间。”银眸青年平静地开口。

    “留下来?那我们会死的!一定会死的吧!”他们仅有的勇气其实来自于棘宙,至于陆糜,他们根本不了解对方的实力,自然不愿意拿命去赌。

    “所以呢?”银眸青年淡淡地望着他们,“什么都不做,一味地逃跑,今后的日子也活在随时会被女皇找到的恐惧下躲躲藏藏——那跟你们现在的状态有什么两样?如此不如不做,要做就做到底,永绝后患。”

    “你的意思是?”四翼虫族不由喉头一动,因这一刻的猜想,而心跳加速。

    银眸青年只理所当然地望着他们——

    “杀死你们的女皇。”

    他在所有虫族的注视下,目光平静地一一看来,他们压抑的情绪却在这样的视线下猛地爆开,几乎忍不住浑身发抖。

    “你们难道不这么想吗。”他。

    ——这样大胆!!这一刻,其余虫族仿佛突然有些理解为何他们的大哥会愿意追随这个人,仅仅是这份勇气和魄力!便是习惯了压迫的他们,恐怕一辈子都拿不出的。

    既恐惧,又兴奋。两方拔河似的在内心角逐,分不清究竟哪边多一点。

    于是最后,所有人脑子一热,竟然同意了加入这场胆大包天的背刺大计。

    虽然过后,他们很快意识到魄力和实力是两回事,并疑心自己是不是被忽悠着作了大死。

    甚至有些人已经开始后悔,为什么自己没有当场跑路了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已经没有他们后悔的余地了,只能希望母皇发现自己被骗的晚一点。

    “你怎么敢!?你们怎么敢欺骗母皇?!!”

    回到地牢中,听见四翼虫族的回答,被关起来的三分之一虫族们立即露出了天崩地裂的表情。

    他们之所以没有叛逃,就是由于对虫族女皇的积威和恐惧早已深入内心,就连他们最仰赖的棘宙带来的安全感,也无法与之抵消。

    现在倒好——!

    明明四翼虫族等人才是叛徒,仗着人数优势把他们关了起来,还一边正大光明、仿若无事地霸占巢穴,反把他们打成了叛徒。

    现在看起来,母皇还信了!没准连被提供的追杀方向都是完全错的!

    [事情似乎变得有趣起来了]

    白发恶魔望着眼前连他都没有料想到的一幕,缓缓收回了指尖本要发动的力量,转而在一旁静静观望。

    他微垂着头倚在牢房湿冷的墙壁上,白发遮住了大半神情,看起来颇为倦怠的样子。

    原本他是在深渊杀虫杀得倦了,那个虫族女皇又不知为何怎么也杀不死,烦人得很。

    于是想着不如混进敌营里面,直接干票大的。至于束就擒后,会不会被当场处死反正那个人又不在,他才懒得想那些麻烦的东西。

    不过就如今的一幕看来,即使没有他来,也已经有其他人将虫族大本营闹得天翻地覆——他对敢做下这些事的这个人,倒难得有些好奇起来了。

    “你们不会真的抱有期待,”另一边,被关着的虫族破罐破摔地开始嘲讽,“以为有人能够打败母皇?这可是连大哥都做不到的事情,你们在指望什么!”

    四翼虫族等人不由沉默下来,他们没有反驳,因为这在他们看来也是渺茫的事。

    但他们依旧道:“我们只是想要体验一下没有压迫的,自由”

    只是刚好有一个人先做了——那个向大哥伸出的人类,一定也是触动了大哥心里的某一部分,才让他不惜用生命冒险,也要尝试一次。

    就算失败也无所谓,他们已经受够了,这日复一日提心吊胆、一不心就看不见明天的日子

    谁都没有看见的是,就在虫族巢穴的天空之上,那比云层还要更高的地方,有一只巨大的龙影缓缓游弋而过。

    它将在白发恶魔发起信号后,从高天降临而下,向着那巨大的巢穴而去。

    此时此刻,每一方的人马仿佛都有自已的打算,并阴差阳错地,直接或间接地汇聚到一起。

    而在另一边的舞台上,正如四翼虫族所言,离开的陆糜等人正向着深渊裂缝而去,随行的只有棘宙,格兰特,萨利恩。

    棘宙在飞行器的前方引路,陆糜没有待在飞行器里,而是屈膝坐在了飞行器外面的顶部。

    “在担心那些留守的虫族吗?”陆糜正托着下巴俯瞰下方蔚蓝的海域,突然出声问道。

    赶路的时候,只有四周呼呼的风声和下方的海浪,如果是平时,此情此景无疑十分美丽。只可惜时不对,现在只会让人觉得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棘宙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依照母皇的脾气,祂现在最想解决的会是我,他们暂时不会有危险。”

    “你的母皇应该已经按照他们给出的错误情报,开始从西边地毯式搜寻我们的踪迹,但我们真正离开的方向其实是东边。”

    陆糜的姿态十分悠闲,引得棘宙看了他一眼。

    大约是常年作为他人的兄长,棘宙的神情有些无奈,“按你的要求,留守的高阶虫族会趁转移虫巢里的人质。”

    那些人类是之前从其他地方抓过来,给虫族女皇的储备粮,如果不是有了这逆天的惊爆发展,估计一辈子都不会再有离开虫巢的会。

    不知道那些人类看见来救他们的居然是虫族会是什么反应。

    不知道按照陆糜提供的地址,当那些高阶虫族把人送到拍卖会的巨轮上避难时,巨轮上的人又是什么反应——大概会被吓得心跳骤停吧。

    陆糜有些可惜看不见那边的发展,不过,他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时迟那时快,前方带路棘宙忽然停了下来。

    而不用棘宙开口,陆糜就知道他们到地方了——

    只见远处的天际,一道百米大的豁口正挂在天幕上,像一只黝黑的眼睛,又像一张将要吞食天地的大口。

    这就是深渊裂缝。

    这次裂缝的体积和蓝钢帝国地下的那个,完全不能同日而语,是百倍都不够夸张。难怪虫族女皇能够直接带着祂的大军穿过来。

    “这道裂缝会源源不断地为母皇补充军备,只要有虫族围绕在祂周围,祂就可以获得源源不断的能量,没有人能够在那样的情况下对祂造成威胁。”

    棘宙一脸凝重地望着裂缝中现在还在飞出的虫子。

    这些低阶虫类根本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正因为棘宙身上属于高阶虫族的威压,而恭敬地避让,不敢近身。

    陆糜平静道:“所以我们才需要先切断祂的补给。”

    如果用游戏里的打怪来打比方的话,虫族女皇就是可以通过不断吞噬怪,疯狂回血的大boss。在boss战之前,当然要先断掉对方这最麻烦的一臂!

    “我可以让我的弟弟们帮忙,让他们到时候堵在这里阻止虫群飞出。”

    棘宙自己是不可能留在这里的,因为他要辅助陆糜对付虫族女皇,实际在做下这个决定的时候,棘宙就已经做好了牺牲自己的准备。

    他不是怀疑陆糜的实力,是太清楚虫族女皇的恐怖。

    “别露出那么悲观的表情。”陆糜从男人那张沉默的脸上,竟然神奇地读懂了对方的情绪,这在男人自己看来都有些不可思议。

    棘宙不由望向对方,而陆糜却没有什么安慰的话。

    现在什么都是虚的,这种日积月累下攒出来的阴影,唯有用暴力粉碎,比如当着他们的面实打实地一拳碾到虫族女皇的脸上。

    虫族女皇:你礼貌吗?

    “你打算怎么做?”棘宙有些好奇陆糜会怎么处理。

    陆糜轻“唔”了一声,“老办法。”

    他四下望了望,为了空间平衡,这一次还是不要把裂缝藏在影子里了,那么

    他的目光定格在蔚蓝的海面上。

    ——就放在镜子里好了。

    这无垠的海面不就是世上最大的镜面?

    精神空间内,密钥之书悄然翻到第一页。

    银眸青年挥招出银枪,呼唤:“附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