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chapter 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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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欢换好护士服, 对着镜子深吸了口气,攥紧了口袋里的瓶。

    “林啊,怎么来这么早啊?”

    林欢回过神, 整了整口罩,笑道:“想着早来会, 这样值夜班的同事也能早点交班儿回家。”

    “多亏你有这份心。”

    林欢笑了几声,“那王姐我先去查房了。”

    “好, ”王姐一边换衣服, 一边嘱咐道, “对了, 是你负责25床吧,前两天你请假不在, 25床是艾滋病患者,伴有神经衰弱,查房的时候动作轻点。”

    林欢点了点头, “知道了,谢谢王姐。”

    “没什么,”王姐摆了摆手, 叹道, “25床还怪可怜的,要我好好的闺女干啥不好,非得去当什么明星, 娱乐圈多乱啊......”

    林欢没有再继续听中年大姐的唠叨,关门的瞬间,她忍不住苦笑了下,呢喃道:“与世隔绝那么多年的老大姐都知道这个圈子乌烟瘴气,却还是有人幻想乌烟瘴气的地方会有一方净土, 傻不傻啊。”

    林欢吁了口气,把眼泪憋了回去,垂眸瞥了眼挂表——6:30。

    警察七点交班,再磨蹭下去就没时间了。

    病房外,熬了一夜眼的年轻警察一个哈欠还没有完,林欢便推着护理车停在了他面前。

    “哟,护士姐姐,宁来这早呢?”

    林欢瞥了眼面前这个比自己高出一大截的警察,微微蹙眉——他白净的简直不像个警察,许天泽那块货呢?

    林欢闷嗯了声,正准备推车进去,却又被拦了下来。

    林欢微怔,抬头望着“白净警察”,用眼睛骂着脏话。

    警察也不恼,笑得宛如一朵在风中摇曳的鲜花:“护士姐姐,我这周当班了三天了,没见过你啊,您也别生气,上边领导交待的,必须得保证里面那位的安全。”

    林欢第一次见到这么能贫的警察叔叔,压抑在心头的积火忍不住喷发了。

    她不耐烦地把自己胸前的工牌拽了下来,微微跳脚怼到了“白净警察”的眼前,一字一顿道:“看清了吗?我能进去了吗?”

    警察后退了几步,做了个“请”的姿势,依然笑的灿烂。

    笑什么笑,大呲花吗?

    林欢深呼吸了几次,没有再给他一个眼神,推车进去了。病床旁,许天泽合上书瞥了她一眼,夹在书中间的笔尖指向了右上角的监控。

    ——有监控,动作要快。

    林欢径直走到病床边,在摄像头的眼皮子底下偷梁换柱,许天泽迅速跟上:“等等,你那药是什么药,我们需要检查一下。”

    语气逼真,神情到位,林欢忍着笑场,扔下药瓶撒丫子跑向门外。

    许天泽一套擒拿给她扑倒在门口——配合完美。

    “可以啊,伙子演技进步了不少啊。”林欢穿着粗气低声道。

    许天泽轻笑了声,低声道:“多谢夸奖。”

    “队长!老张!张乐天!快来!”

    林欢一怔,心头一阵不祥的预感。

    面前的门猛地被人推开,不偏不倚,砸中了林欢的脑门儿,泪眼朦胧中她看清了“罪魁祸首”

    ——这大呲花居然是刑侦队队长!

    林欢暗骂了句脏话,然后跟着“大呲花”回了警局。

    许天泽捡起散在地上的药瓶,看清图标的瞬间,嗤笑了声:“□□,知道的还挺多。”

    *

    与此同时,沈南沨的手机震了下,短信内容言简意赅:林欢成功。

    路知忆瞥见了短信内容,却在沈南沨望向她的刹那移开了视线,佯装望着窗外。

    沈南沨被她拙劣的演技逗笑了,刚想调侃,就被顾浅夏很不合时宜地断了:“南沨,今上午有三个杂志的拍摄,下午一个采访,这是采访会问的问题,你先看一下,到时候就行。”

    “嗯。”

    美人在侧,自己却因为工作眼睁睁错过了调戏的机会。

    沈南沨开始了第n+1次的反思:自己是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吗?

    路知忆本来发呆发的好好的,忽然背后一阵凉,一回眸便对上了沈南沨苦大仇深的表情,诧异道:“你干嘛盯着我?”

    沈南沨一本正经回道:“我正在认真地思考自己是否还需要这份工作。”

    没等路知忆开口,一旁的顾浅夏先急了:“因为俞夏的事儿咱们公司的艺人工作都多少缩了水,你平常五个活儿起步都不嫌累,今天少了一个怎么还要闹罢工呢?”

    沈南沨往嘴里扔了一颗荔枝味的糖,顺势躺在路知忆的腿上,认真掰扯道:“没跟你贫,我认真的。”

    在本应听着通话做白日梦的童年里,沈南沨忙于躲避闹哄的父母和教训欠揍的霸王;

    许是因为童年过于凄惨,老天为了补偿她给了她一个好用的脑子,上学之后成绩一直居高不下,但初中时还是被一篇名为“二十年后的我”的作文斩于马下。

    ——未来这个词于她而言太过虚幻,糟心的日子里她看不到这个词背后的美好。

    兵荒马乱的十六七岁,她拼命学习,工只是为了向那两个抛弃了自己的人证明,他们是天字一号大蠢蛋。

    倔强且中二。

    而现在,沈南沨意识到自己并不享受站在镜头下的日子。

    她想找一个谁也不认识她的地方,和路知忆开一家店。

    每天和她一起撸猫斗嘴,春看樱花烂漫,夏赏荷花蝉鸣,秋有鲜果飘香,冬拥白雪入眠。

    日落永远温柔,爱人笑靥如花。

    路知忆望着她,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轻声道:“好啊,等弄完这些烂糟事儿,我们就借着日落来一场出逃。”

    沈南沨浅笑着,点了点头。

    她懂她,碰巧她爱她。

    沈南沨觉得没有什么事情可以浪漫过这个了。

    “俞夏没事,林欢只是去给警察送证据的。”

    路知忆点了点头,沈南沨继续道:“洛清帮我查遍了正清娱乐,现在手里有的证据只能证明冯三没少钻法律空子偷税漏税,和一些经济犯罪,根本找不到刑事犯罪的证据,

    这个时代太浮躁了,人们对热点新闻的新鲜度超不过一周,如果这件事一直没有新的爆点,最后结局就会以明星吸毒这种娱乐向收尾。

    但你我清楚,这不是娱乐新闻,他们是活生生地毁了那些姑娘。”

    用床单自杀的陆宁,被载重车带走生命的柯倾,躺在冰冷的血水中的韩愿,至今都被困在阴霾中的桑妩。

    她们在最美好的年华踏入这个圈子里,年轻的眼睛里带着对梦想的执着,却生生被这些渣滓折磨。

    他们用她们的梦想威胁,把她们心中的善良磨成自己手中的匕首,用不堪入耳的语言侮辱她们心中的赤诚,用她们了无生机的神情证明自己“人上人”的身份。

    用甲片割腕的俞夏,不惜自己入狱也要保住新闻热度的林欢,她们是茫茫人海中的一粒芥子,也是这帮“人上人”寻找刺激的游戏中的幸存的受害者。

    她们自知这是以卵击石,但还是愿意一搏。

    因为这是最后的机会,因为她们仍是有血肉的人。

    *

    “姓名?”

    “林欢。”

    “职业?”

    “A市人民医院感染科护士,”林欢顿了下,“前正清娱乐音乐部练习生。”

    张乐天睨着她,转着手上的水笔:“还没问到这儿自己就招了,”他合上手里的文件夹,笑意自桃花眼中漫开,“自己交代吧,为什么要谋害俞夏。”

    “还有,”张乐天拿起装着□□药瓶的透明袋,“这个,哪来的?”

    林欢扣着食指的拇指停了下,嗤笑了声,抬眸望着张乐天,坦坦荡荡,无所畏惧。

    她生了一双丹凤眼,大多数时候情绪都掩在眼底,但那一刹那,张乐天从这双眼睛里看到了倔强,怀疑和一闪而过的解脱。

    “我怕这件事会和之前的很多事一样,被娱乐化,最后不了了之,”林欢瞥了眼装着药瓶的透明袋,“至于那个,我相信贵所检查科应该检查过了,它那里是什么□□,就是一瓶葡萄糖。”

    “所以更蹊跷了,”张乐天轻笑了声,“林姐身为一名白衣天使,前练习生,为什么要把自己招进这儿呢?平常老百姓可没有几个喜欢坐您坐着的这张板凳。”

    “平常安稳过日子的老百姓也没有我们这种操蛋的经理啊。”林欢想。

    林欢没有心情继续和他贫嘴,她对上张乐天玩味的眼神,一字一句道:“我实名举报,正清娱乐总裁冯三,行政部部长刘清涉毒,□□妇女,幼女以及故意杀人。”

    话音刚落,张乐天怔了一下,外面听审的警察也都沉默了。

    良久,张乐天脸上重新换上了在病房外的笑脸,幽幽道:“证据,林姐举报要有证据的。”

    林欢凝视着他,懒于掩饰眼底的不屑,一字一句道:“如果我有证据,请问张警官你还有穿这身制服的必要吗?”

    林欢靠着靠背,垂眸低声道:“前几年有位不温不火的女演员,她被数十位男性性侵,有导演,男艺人,各种杀千刀的投资人,老总,”林欢紧紧地攥着自己的手,指节泛白,“自然也少不了冯三和刘清这两个畜牲。”

    “他们一开始是灌酒,后来就开始下药,药混着听话水一起,”林欢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线保持平稳,冷冷道,“警官,你知道一个姑娘边看着自己中了药被人强.奸的画面,便被强.奸是什么心情吗?”

    张乐天的脸阴沉了下来——畜牲!

    “就这样,那帮畜牲还不肯放过她,”林欢抬头凝望着头顶耀眼的灯光,“他们把她当成实验室里的白鼠,给她注射了HPD。”

    林欢的声音很轻,但狠狠地击中了所有人的心——HPD是在境外毒圈里泛滥成灾的新型毒品,前面在云南边境截获过一批HPD,但经过排查,境内并没有这种毒品。

    它居然已经悄无声息地流入内地。

    “林欢,”张乐天望着林欢,黑白分明的眼睛正式而肃穆,“你能确保你所的每一句话的真实性吗?”

    “我敢以生命担保。”

    “好。”

    张乐天点了点头,阴沉着的脸柔和了些:“林姐,我希望你能清楚您方才那番话的重要性,吸毒、贩毒、强.奸、故意杀人每一样拎出来都是重罪。”

    林欢垂眸,把自己的情绪藏在了阴影里,拇指不停地扣着自己的食指。

    “别扣了,再扣破皮了。”张乐天瞥了眼她不安分的手,弯下腰强迫她看着自己,一字一句道:“林欢,谢谢你还愿意相信法律,你很勇敢。”

    林欢一怔,直到身后传来一声“咔哒”的关门声,她才回过神。

    *

    “老A,这么些年了,你不能这时候见死不救......”

    冯三话音未落,女人就不耐烦地挂了电话。

    她瞥了眼挂在墙上的各国时间,A市现在应该已经下午了。

    “见死不救,”A嗤笑了声,“那也得看这个人又没有再继续活着的必要了。”

    A抿了口红酒,手腕一扬,飞镖便刺中了投影上的林欢。

    站在A身旁的女人见状道:“要杀了这个人吗?”

    A摇了摇头,幽幽道:“lin,不要一直把杀杀挂在嘴边,这个女人只是个被利用的可怜虫罢了,我们要惩罚的是利用她的那个人。”

    满月高悬于夜空之上,罪恶与贪婪开启了新的转盘。

    作者有话要:  作为一只在瓜田里翻来覆去的资深猹,我见证了很多过分的烂糟事儿最后被玩成了梗。时候啥也不懂,会跟着一起玩梗,现在长大了,有了些见识才觉得这些梗背后有多毛骨悚然。

    社会新闻变得娱乐化是很可怕的,它会模糊很多是非,给受害人本就千疮百孔的心再扎上一刀。

    忽然不知道些什么了,就到这吧。

    最后感谢阅读。愿我们都可以在这个浮躁的时代里保持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