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被锁在器材室里并不是最糟糕的情况。
最糟糕的是,?器材室位于教学楼最深处,当初修建时为了省事,做的是传统仓库的规格。只开了门,?一扇窗户都没留。
如今门被锁上,?想要开窗呼救都做不到。
喻见转头看向岑清月:“你带没带手机?”
岑清月呆呆地愣在那里:“没有……”她过来的急,手机落在教室里。
这么答着,岑清月竟然还惦记着来找喻见的目的:“你和林宁之……”
喻见毫不客气断她:“闭嘴。”
岑清月会这样失态,?多半是林宁之对她了什么。喻见懒得去想其中的细节,?眼下最关键的,?是要离开器材室。
平城位于北方,?早晚温差大。初秋的天气,?白天可以穿着夏季校服,?到了夜晚温度下降,?蓝白短袖很难再起到保温的作用。
事实上,?喻见现在已经觉得有点冷。
喻见从置物架里找出扳手线钳一类的工具,?挨个在门上试了一遍,最终还是没能开器材室的门。
眼眶通红的岑清月如今脸色发白:“现在怎么办?”在这挨上一夜肯定受不了。
“妈妈会来找我的,妈妈肯定会来找我的。”随即,?她喃喃自语,?“不要怕不要怕,?绝对不会有事。”
喻见顿时有些沉默。
是啊,?方书仪发现岑清月没回家,肯定会来找岑清月,?到那个时候,?她们就可以出去了。
但喻见还是忍不住去想。
在这个世界上,会有人察觉她也不在了吗?
*
方书仪来电话时,裴殊正死皮赖脸扒在池烈的院墙外:“同学!我真不是骗子!咱们也算是见过好几次了!你那代码就再给我瞅一眼呗!我不抄你的!我保证!要不这样,?你干脆直接进我们队里,和我们一块儿去比赛吧!”
池烈坐在堂屋里,专心致志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压根不搭理门外的裴殊。
裴殊求才心切,碰壁了也不走,在门外硬是嚎到天黑。
等铃声响起,才换了一口气。
“清月?没碰到啊,要不您给周老师电话问问?今天我和见没课,周日才有呢,对,一直都这样。诶您客气了,回见。”
裴殊挂断电话,正回忆该从哪里继续嚎起,“吱呀”一声,院门开了。
少年眼眸盯着他的手机,黑漆漆的:“刚才什么事?”
“就是我的——”裴殊话到一半,发现池烈没看他本人,尴尬地咳嗽一声,“见她姐姐现在还没回家,她妈妈电话问我有没有见过人。”
裴殊其实有些莫名其妙。
他和岑清月从来没过话,方书仪何必电话问他,不过孩子不见了,当妈的着急失态也正常。
裴殊清了清嗓子,正要接着往下,就看见池烈拿出手机,飞快拨了一串号码。
直接敲的,很熟稔,没有丝毫停顿。
显然早就把这串数字熟记于心。
然而一连拨了三遍,对面始终无人接听。
而少年的脸色也逐渐冷下来。
他看向裴殊,眼神分外肃杀:“那喻见呢?你有没有见过她?”
*
北方的秋夜格外寒凉。
器材室高而深,又在教学楼里的背阴面,常年阴冷。慢慢的,随着太阳下山,温度变得更低。
没有能够御寒的东西,岑清月由最初的大声抽噎变成无声哭泣,木楞地缩在墙角。
喻见脸色也青青白白。
她抱着膝盖,感觉自己连呼吸都冰冷。
不知道过了多久。
走廊里骤然响起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其间夹杂着女人尖锐的气音:“清月!清月!”
腿脚瘫软的岑清月顿时有了动力,哭叫着扑到门边,拼命叫喊:“妈妈!妈妈!我在这里!”
喻见眼睫颤了下。
她默默把自己抱得更紧了些,寒意却一阵一阵从心口往上窜。像是处在寂静无声的冬夜,从头到脚都发冷。
“砰!”
门被一脚踹开。
稍显温暖的气流涌进,喻见动了动僵硬的手指,想要自己站起来。
下一瞬。
她落进一个结实有力的怀抱里。
*
年级组长的办公室。
一张大办公桌的两边,分坐着两拨人。
喻见身上披着一件秋季校服,男生穿惯了的码数对她而言,实在过于宽大,几乎能把整个人都裹在里头。
拉链一直拉到最上面,领口立着,遮去大半张脸,只露出眼睛和额头。
她把手贴在刚灌好的热水瓶上,看向一旁一言不发的池烈。
喻见原本想问池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看清他的脸色,又默默把话吞了回去。
池烈神情实在过于阴沉。
少年黑漆漆的眼里没有任何情绪,唇角沉沉压着,比从前见过的任何一次都凛冽。把校服脱给了喻见,他只穿着一件短袖,拳头捏得很紧,手臂上鼓起分明的肌肉线条。
察觉到她在看他,攥紧的手若无其事松开,轻轻碰了碰她的脸。
在器材室里待得太久,即使已经缓了一会儿,少女脸颊还是冰凉一片。
“喝点热水。”
池烈收回手,平静地,“别冻坏了。”
少年语气毫无波澜,站在他们背后的裴殊则憋得脸色通红,最后用尽毕生修养,才没有对办公桌另一边的一家三口当场破口大骂。
岑氏夫妇似乎忘记他们还有一个女儿。
从器材室出来后,两个人就一直围在岑清月身旁嘘寒问暖,连向来老成的刘秘书都面露尴尬,低头站在墙角不吭声。
十几分钟过去。
方书仪母女还抱在一起哭,岑平远终于记起还有个喻见:“见,你没事吧?今天这是怎么回事?你和你姐姐怎么会一起被锁在那里了?”
重点落在何处不言而喻。
岑平远抬头,看见池烈,脸又沉了下来:“见,爸爸也和你过了,不要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待……”
岑平远话没完。
向来好脾气的李文章先忍不住了。
“岑先生,瞧您这话的。”老实人李文章发起火来,脸上挂着皮笑肉不笑的笑容格外瘆人,“喻见同学和池烈同学都是我们班上的好孩子,您的乱七八糟的人是谁?确实,器材室大门出问题是我们学校的错,您要这么我,我这个当班主任的也认了。”
李文章今天才知道,喻见和岑家竟然有关系。
但这和没爹没妈又有什么区别?
作为班主任,李文章竟然还是从池烈那里,才知道喻见迟迟没有回家。
岑平远被噎了一下:“不是,这位老师,我没有这个意思。”连李文章的姓都不清楚
“我和你妈妈一知道消息,就来找你们了。”他看向喻见,试图描补一二,“还好没出什么大事,不然可让我们怎么办。”
好脾气如喻见,听到岑平远这么,当下顿时一个皱眉。
而后迅速转头看向池烈。
已经目睹过池烈和岑平远动手,方才又看见他攥紧的拳头,她真怕他被岑平远激怒,当着这一屋子人的面,再把人进一次医院。
好在少年并没有动作。
他只是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又极尽漠然的,冷冷扫了岑平远一眼。
岑平远装作没看到。
“既然已经找到清月和见,虚惊一场,那也就没什么事了。”他冲李文章和另一位班主任笑了笑,“辛苦两位还往学校跑一趟,待会儿我让司机送你们回去。”
“见。”
方书仪和岑清月依旧哭作一团,岑平远起身,“既然没有什么事,咱们就一起回家吧。”
岑平远自认对这个女儿还是有几分了解。
喻见脾气好,性格乖巧,即使今天受了几分委屈,也不会违拗他的意思。
岑平远想得不错。
话音刚落,办公室里同时响起两道声音。
“我不回去。”“她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