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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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天的夜风吹得最瑟骨,感觉被这风吹一吹,骨头都得散架一样,少年就穿了一件单衣,嘴唇都已经冻乌了,但是晗珠看着他站在雪地里的样子,仿佛是感受不到寒冷一般。

    “你是谁?从哪儿来的?”晗珠看他没算再多什么的样子,她算自己问了。

    那少年抖了抖,牙齿颤地道:“草民是前段时间遭了雪灾的那村子里的人,父母家人均在那场雪灾里面遇难。”

    他吸了一下鼻子:“全家,就剩我一个人了。”

    完,他马上朝晗珠磕了一个响头:“草民听村民公主心善,有天下大观,所以草民诚心前来投奔公主。”

    实话,这么突然蹦出来的人,是谁也不会随便相信,晗珠也不例外,不论他现在多么楚楚可怜,多么地需要别人的帮助,现在自己只差自顾不暇了,实在是没多余地精力去管这些来路不明的人了。

    晗珠吩咐车夫给了这位少年一点银子,便上车走了。

    想在这个京城里面讨生活,谁都不容易,有人为了生计,有人......为了保命。

    晗珠想着刚才的那个少年,他还年轻,未来还有很大的无限可能,没必要困在一个公主府里,考文学武,都是好去处,自己找个地处做点工养活自己也不是很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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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边,浓雾笼罩着一望无际的白,一座座帐篷上面也堆叠满了厚雪,有人正拿着扫帚开始扫着油布上的雪,雪一旦太厚了,把帐篷压垮不,到时候油布被浸湿,漏水了又是一个大麻烦。

    越来越冷了,季暮舒望着远方的长牙山,眉头不自觉地紧锁着。

    这时李知悠悠地从后面过来,拍了一下季暮舒的肩膀:“季兄,咱们去看看新修的房子吧。”

    季暮舒“嗯”了一声,跟着李知朝村头走过去了。

    天气日益艰寒,等不起了,所有人都等不起了,不论这次二次雪灾什么时候来,都得开始修房子了。但是由于银子紧缺,季暮舒和李知商量着算先给每家每户单修一间平房,等以后匀出银子了再来扩建,和进行补助。

    自从开始动工以后,季暮舒和李知就督促得紧,所以这房子也自然而然修得快,一两的时间,第一间房子就快建成了。

    今晚应该就是那间房子的收尾工作了,所以李知算叫上季暮舒一起去督工,看着这第一间房子的完善封顶。

    现在天已经接近傍晚了,就差一面屋顶还没盖上青瓦了,房子的墙面上搭了几座梯子,每个在屋顶的人都提了一盏煤油灯,冬季的天黑的晚,这才申时,就已经快看不清眼前的路了。

    季暮舒叫了一个在下面递煤油灯的卒也给他一盏煤油灯,他叫着李知一起进了屋内检查,这次修的是木结构搭的框架,取材容易,施工速度也会更快一点,墙面便用黄泥和麦秆和的泥砖,然后再垒起来,便成了这样冬暖夏凉的泥墙了,这边普遍都是这样的修筑方式。

    先不要修得如何壮美,能御寒就行了,这种墙面厚实,不透风,倒算是顶好的了。

    李知没忍住好奇,去摸了摸这泥墙,他没见到过这个东西,从丞相府长大的金贵少爷,也确实见不到这种东西,季暮舒一个江南人士就更别这种北方的风俗民情了。

    最里面还修了一个长炕,北方没有这种炕,可能真的会睡不着。

    顶上还有工人在铺瓦,季暮舒抬头都快看不清人影了,就看到几盏明暗不定的煤油灯,季暮舒“啧”了一声,扭头出了这土平房:“上面铺瓦的都先下来吧,晚上太暗了不安全,明天再继续吧。”

    今晚把工赶出来也没啥意义,如果到时候还因为赶工闹出了啥工伤就得不偿失了,毕竟......

    都快过年了。

    过年了,一家人团团圆圆才是过年。

    发走了外面那群施工的人,季暮舒才开始正式检查这间房子,他拉过来李知一起检查这房屋的木材用料。

    两人对这房子的承梁木敲敲着,二人从外围开始摸起,摸了一圈,李知也没分辨出个二五一来,逐渐他也有些烦躁了。

    “季兄,我觉得他们不敢从木材上动手吧,如果木材一旦出问题,这里的所有官员都跑不掉,他们也没必要堵上自己的身家性命吧,得不偿失啊!”李知忍了半天,终于出了自己心里的困惑。

    季暮舒依旧自顾自地摸索着:“你觉得他们不敢,不代表他们就真不敢了,你没发现最近账里的银子又少了不少吗?最近我们可是没怎么花销啊。”

    “可是那账本我们每天都有检查啊,好像......好像没什么问题啊。”李知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季暮舒没忍住呵笑一声:“能让我们都找不出漏洞的账本,你可想而知他们的做假账的技术有多高超。”

    一般有这胆动公款的,就不会让你从账本上找出马脚。

    季暮舒早就想到了这里,所以他才算干脆自己亲自检查一下。

    外围的一圈承梁木基本都是按照规定用的实木,季暮舒也开始纳闷了,不应该啊。

    李知看着季暮舒也没动了,开始彻底懒散起来了,他把全身力气往炕前的主梁木上一靠,叹了一口气:“季兄,我咱就别白费力气了,谁会在这破木材上动手脚啊,这木材不到处都是吗?有什么必要呢?”

    李知话没完,季暮舒突然把他一把从木桩上拉开,因为他刚刚注意到了,在李知往上面靠的时候,这个主梁木上面还撒了一些尘土,证明这个主梁木根本不牢固。

    季暮舒把耳朵趴在这根主梁木上面,用指关节使劲儿敲了敲,果然......

    “怎么了?”李知也发现了不对劲。

    “这个主梁木,里面是空的。”季暮舒眯了眯眼,站直了身体。

    李知瞬间震惊了:“怎么可能!这些主梁木不是咱们两个亲自盯着陈世勤采购的吗?”

    “真是因为它是我们两个亲眼盯着的,所以陈世勤就才会断然觉得我们不会再检查它了。”

    季暮舒蹙眉,冷然道:“李知,你快,现在就去给我把陈世勤给拎过来。”

    这是季暮舒第一次话的语气这么冷,可见,这次他是真的生气了。

    李知见状,马上跑了出去。季暮舒见李知走了,他用拳抵住嘴,开始止不住地猛咳起来。

    陈世勤的帐篷在村口,差不多算是最外围,所以从这房子到陈世勤那里去还得要一段距离。

    没等李知跑到陈世勤的帐篷前,他就注意到了,后面乌压压地围过来了一群人。

    每个人都抱着几个包袱,男丁都举着一个火把,有些出来的太着急的竟然连鞋子也没穿好,还有的只穿了一件单衣。

    李知顿时惊慌失措起来,但是他很快反应了过来,他高声呼喊着:“大家不要着急,不要发生踩踏了!”

    但是他还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便顺手捞了一个人问:“前面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那人见是右侍郎,才开始颤颤巍巍开口道:“大人!雪崩了啊!”

    雪崩了......

    又一次雪崩了......

    眼见着,一大片云团般的雪流直愣愣地朝这边涌了过来,李知的瞳孔里只反照出了一片白。

    一大群人慌不择路地开始奔跑着,不一会儿,人群便涌过了李知,现在李知的脑子里也跟着是一片白了。

    季暮舒......

    怎么办?

    他还在那间风吹即催的破房子里......

    ————

    公主府里香烟缭绕,火龙烧得旺旺的,炕也烧得及其热。自从上次在马车上吹了一晚上的风,晗珠果不其然感冒了。

    本以为喝点汤药便能好的,谁知道这几天还越来越严重了,今天竟然直接发起了高烧。

    外面一卒急匆匆地冲了进来,春分直接上来呵斥了那人一声:“没眼力间的杂种,公主正发着高烧呢,你这么莽撞冲进来干什么?”

    谁知那卒直接含着泪,“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声喊道:“春分姑姑,恕罪啊!的有要事要禀报!”

    “什么事?我们出去!”春分作势就要拉着卒出去,但床上的晗珠睫毛颤了颤,嘶哑着声音弱声问道:“在这儿吧。”

    春分见晗珠醒了,便上前给她倒了一杯茶。

    “长牙山又发生了一次大雪崩,之前工部搭建的帐篷全都被雪淹了,工部......”那人哽咽住了,半天没完。

    晗珠接过春分递过来的茶水,手已经止不住地开始颤抖了:“工部怎么了?”

    她记得季暮舒是对二次雪崩有心理准备的,他肯定不会出什么事吧。

    “工部左侍郎没能及时疏散出来,至今毫无踪迹。”

    没能疏散出来是什么意思?有人逃了出来,为什么他没有逃出来?

    毫无踪迹?

    不应该啊,那里有那么多人,出事了也会及时救援的吧?

    晗珠脑子里仿佛正经历着风雪暴,狂风大作,分不清前路,她的瞳孔里早已无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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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从低低的树梢掠过树梢,肃风擦过树叶的声音呼啸若吟,冬日的树以具枯,光秃秃的树丫上,乌鸦仿佛在撕血般啼鸣,山林都开始震颤了。

    这次雪崩造成的坍塌事件,景德帝是高度重视,在出事的第二日清,景德帝亲自带领兵队开始进行搜救,大部分年轻人的反应迅速,及时地逃了出来,但是很多老弱病残就没来得及跑,其中还有很多扎营在半山腰的护卫部队和修筑工人,绝大多数也没来得及逃跑,纷纷地被雪埋在了地下。

    雪埋住了喧嚣,埋住了混乱,埋住了情绪。

    旷然穹顶之下,有片废墟矗立在一场白中最显眼的高地,是昨天刚修好的那间土平房。

    一抹浅红颓然在那片废墟之上......

    作者有话:

    最后几百字,卡了我半天呜呜呜,写到后面都哭死我了,虽然早早地就知道了结局,但依旧没办法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