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维尔？’她在心里试探地问出声。

    这一回, 总算迎来了对面的回应。

    ‘是我。’

    熟悉的嗓音传来。

    面前的男人嘴角轻轻挑起，笑容加深了点，他看起来很满意林贝的反应, 向她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他每一步似乎都在踩在心跳上, 动作透露着一股随意, 这是来自于他自身的肆意和狂妄，但配合着这张脸, 却精准地挑逗着人的心脏。

    那种致命的，如同罂粟一般的吸引力。

    这个人……真的是戴维尔？

    在对方过来时无意间瞥过某一处, 嘴角的笑容淡了下来，脸上带着一丝轻蔑之意, 又像是懒得多投去一个眼神。恶魔的身影渐渐叠在了男人的脸上。

    那种熟悉的嚣张和狂妄浮现了。

    他像是感应到什么似的，又将视线落到她身上，勾了下嘴角。

    在林贝的眼中，就看到那个“卡维勒”顶着了恶魔犄角、恶魔尾巴和黑色羽翼的虚影。

    对方走上台阶，慢慢距离她不到半米，黑影笼罩下来一片时, 恶魔的尾巴忽地扬了起来, 看起来似乎是虚虚的影子，主动朝着林贝的手背了下来。

    清晰的触感袭来, 这并不是假象和梦境。

    林贝却下意识地缩了下手，脚下刚后退了半步，一下就贴上了墙柱。

    她当然知道，面前这个人就是恶魔, 那个乌鸦, 那个戴维尔。

    但她心底却诡异地升起微妙的心情, 让她有些捉摸不透, 只是不太想跟这个人离得太近，眼神也落向了正前方平视着对方胸前的纽扣，然后又微微侧移，看向了一点花丛。

    “贝伊丝。”

    他突然又念起她的名字。

    林贝眼神看着别处，等着他想什么。

    恶魔的尾巴轻轻敲着她的手背，似乎是在示意让她看向他。

    林贝眉头微蹙，手指一动，抵住恶魔尾巴的那个倒三角的尖端，推了回去。

    冰凉的尾巴又灵活地绕了回去，似乎在逗着她玩。

    “那么你还缺男伴吗？”

    林贝看了他一眼，又飞快挪开，皱眉道：“那你我缺不缺？”

    注意到她的动作，顶着卡维勒身份的恶魔眼睛眯起了一点。

    他压低声音：“如果你缺男伴，那我就不会缺女伴。”

    林贝回给他一个狐疑的眼神：“你要参加？”

    “为什么不参加？”

    他上前一步，更靠近了点。

    突然，他俯下身，微垂着头，那双红瞳直盯盯地看着她，语气有些危险地：“你在躲什么？”

    林贝：“……”

    她不是很想。感觉自己还没适应对方这样的形态，以及那张脸。

    如果有旁人路过，就会看到那个高大的男人弯了点腰，单手撑在墙柱上，将自己的视线与少女平齐，侵略性地脸庞离少女的脸特别近，仿佛将自己的气息完全笼罩着对方，眼神却有那么丝质问和不满，而后者则别过脸看向另一边的花坛，表情保持着平静冷淡，眼神却有点古怪和复杂。

    恶魔的尾巴非常不高兴地上下拍击着地面。

    他忽地出声：“跟西里尔比，谁好看？”

    “？”林贝错愕地抬起头，就见到对方眼神恶狠狠地盯着自己，仿佛她下一秒要是错了什么话，就要被这个恶魔吞入腹中。

    当然，如果他是恶魔原本的躯体，那是绝对的充满着压迫性，但他现在顶着人类的脸，就让他不管做什么，都像是被人自动美化了一样。

    “你之前听到了。”

    林贝肯定地。

    戴维尔声音沉沉地道：“嗯。”

    熟悉的感觉又来了。

    林贝莫名地松了口气，她很干脆地道：“你好看。”

    他冷漠地：“那你还笑？”

    “……假装笑笑。”林贝敷衍道。

    她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最后忍不住道：“这是你……人类的样子？还是那个血族领主的样子？”

    “这是我自己的样子。”

    “我很久没用了。”

    在发现林贝的目光终于能完整地投到自己身上后，戴维尔直起身子，脸色稍稍缓和，语气有些随意道，“名字是血族领主的。”

    他着，不知道想到什么，恶魔尾巴忽然划出愉悦的弧度，又忽地低下头来，在林贝还没反应过来时，他薄唇微微张开，露出两颗略长一截的尖牙。

    “像不像？”

    “你在它们下面轻轻一划，就能戳破你的手指。”

    他像是在询问她的意见，又像是注意到她的不自然，忍耐着性子，语调微扬道：“要不要再尖一点？主人。”

    林贝抿直嘴角，被他那最后那个词挠的心里直发痒。

    真是奇怪。

    奇怪。

    太奇怪了。

    她稳下表情，保持平静地：“我觉得它们已经够——”

    “贝伊丝！”

    一道声音在长廊的一头高声响起。

    林贝表情一变，立马推开他，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有什么事？”

    卢西恩站在那头，手持佩剑，沉声道：“教皇大人喊你。你和克萝西应该可以回去了。”

    “我马上过去。”她递给戴维尔一个眼神，然后提起步子向那头走过去。

    某恶魔慢吞吞地站直了身子，眼神闪过一瞬间的暴戾，整个人气质顿时阴沉下来。

    他过了一会儿，忽地冷笑一声，抬脚走了出去。

    卢西恩依旧站在原地，在看到血族领主出现时，表情毫不意外，只是手指攥紧了佩剑，冷声道：“卡维勒领主大人，贝伊丝是我们教廷的神使，她跟其他人不一样，也跟你之前的那些情人不一样，希望你能跟神使保持合适的距离。”

    卡维勒从他身边路过时，微微抬起下颚，语气不屑道：“你没资格跟我这种话。”

    他的视线量了一下对方，声调低沉，又像是压抑着情绪：“如果不是她。你现在已经死了。”

    卢西恩神情蓦地一变。

    “你——”

    不等他出声，卡维勒已经从他身边走过，踏入了那个金色.大厅。

    “团长……”一名圣骑士跑过来，“教皇大人问我们明天宴会开始前的仪式准备好了吗？消息都传出去了吗？他一定要确保，就算是在密林的魔兽也要知道，尤其是那些黑暗物种。”

    卢西恩深吸一口气：“已经准备妥当。”

    那名圣骑士笑了一下，又跑了回去。

    其他的人们都在大厅内走动，笑着交流。

    包括那个血族领主。

    而他们，只能负责在一旁看守和传话。

    卢西恩的视线落到那个角落里安静等待的红发少女身上，握紧了拳头，转身离去。

    ·

    临近深夜时，教廷的每一处都亮着光芒，门口还停着两辆马车。

    而街道外的人们这几天也受气氛的影响，晚上也依然有很多人在外游逛，欢声笑语中，有两队人从教廷里走了出来。

    林贝和克萝西正要上马车时，后方又传来一声叫唤。

    她们同时回过头，就看到布仑登抬着手，朝克萝西招了招，喊道：“克萝西，你再回来一下，有一个东西要交给你回去好好准备。”

    “我这就过来！”

    克萝西提起裙摆赶过去。

    这似乎没林贝什么事，她正要继续坐上马车时，有人喊住了她。

    “贝伊丝姐。”

    一名血仆停在她身后。

    林贝回过身，顺着对方站着的方向，往后看到了那个血族队伍，以及队伍中那个华丽又带着点血族恐怖色调的精致车厢，车窗放下了帘子，还有几个蝙蝠在车顶上倒挂着。

    她问：“……有什么事吗？”

    血仆朝她笑了下：“我们的主人，想请您过去一坐。”

    他补充了一句：“他会安全将您送回奥格斯学院的。”

    “……”

    他又想玩什么？

    林贝不是很懂恶魔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朝着血族的队伍走了过去。

    “姐！”伯蒂有些不放心，下意识轻声喊了下她。

    “没事。”林贝回头，“你和莫尔在这里等我。”

    伯蒂和莫尔不得不点了下头。

    等林贝刚弯着腰埋进对方的车内，忽地有股力道缠上她的腰，将她迅速拉近，紧接着空气中掀起一股风，黑色的羽翼倏地将她笼罩。

    林贝抬起眼，就看到恶魔以人类的姿态，直接冒出了他所有的恶魔特征。

    居然就在教廷的门口！

    里面还有那么多来自各方势力的主人，甚至这里离奥格斯学院不远，人类各职业的尖端人士也都在这座主城，他就这么毫不在意地暴露！

    “戴维尔！”林贝低下声，警告道，“这里对你来很危险。而且我们还没完全走出教廷——”

    恶魔的嗓音相比起来更加低沉，还有他那表情中充满着不悦，眼神中泛起一丝冷意，他突然凑近她，黑色羽翼慢慢收拢，羽毛柔软的触感在她的后颈轻轻摩擦，接着移到她的耳后，再向下，擦过她每一寸暴露在外的肌肤。

    林贝看了眼他：“你在干什么？”

    “你这几天在教廷待了太久。”戴维尔冷声，“身上都是教廷的气味。”

    他顿了顿，语气略带不爽地道：“尤其是，圣骑士的气味。”

    羽翼反复性地划过她白嫩的皮肤，就像是想要把自己的味道染上去，把之前的气味覆盖一样。

    “……”林贝的表情渐渐有些古怪。

    “看什么？”恶魔盯着她。

    “你有没有觉得。”林贝组织了下语言，“你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戴维尔皱起眉：“什么奇怪？”

    “——你是我很奇怪？”他像是突然被戳爆了一个点，神情有一丝的动怒，嘴角瞬间冷下。

    空间内的气氛似乎有一瞬的凝滞。

    林贝的思维诡异地转了个弯。

    在此之前，她都没有发现，会有人连生气的时候，嗯……五官都还是那么完美。

    噢，那双红瞳亮起来了。

    除了顶着个人身，其他根本没什么变化么。

    “我是。你有没有觉得，你最近经常会因为我身上的某件事，或者做过的事过的话而变得生气。”

    林贝冷静了点：“你以前似乎很少会这样，情绪有这么多变动。”

    除了在他诱言失败时会爆出古老的语言骂了几句以外。

    不知怎么，有一个问题忽地冲到了嘴边。

    她下意识地道：“你这样，是不是对我太……关注了？”

    戴维尔像是很不能理解，沉声道：“你跟我签订了契约。对你有些关注，有什么问题？”

    “不是这个。”

    林贝想了下他好几次暴怒时的前后过程，：“我的意思是，你好像，对于我对你是否有什么样的看法，很在意？为什么？”

    这个问题似乎直击重点。

    戴维尔僵了一下。

    就在这时，车外响起几道声音：“贝伊丝呢？”

    布兰登问道：“她在哪？我们也有个任务要交给她。”

    克萝西困惑地看了一圈：“不知道，刚刚还在这。马车不是也在吗？”

    两人同时看向伯蒂和莫尔。

    在他们目光注视下，伯蒂和莫尔有些紧张，支支吾吾，眼神飘忽不定，最终不得不道：“贝伊丝姐，在……卡维勒领主大人那里。他们似乎有事要谈。”

    两个人都愣了愣，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他们顺着视线，转过身，这才看到了在大路的另一边的阴影下，教廷大门的死角，还有那么一批队伍站在那等候。

    布仑登上前两步，出声问了一个血仆：“贝伊丝在……里面？你们领主也在？”

    血仆迟疑地点了下头。

    布仑登顿时黑下脸来，他不知道，这个卡维勒这么晚还想从城堡中离开，去自己准备的住处是想干什么？

    他们的脸？

    他是不是真的忘记了他们血族现在是什么处境？！

    居然还私自叫他们教廷的神使谈话，私下谈，想谈什么？拉拢神使？

    可笑！就算是他们教廷看不上的人，也绝不可能在他的眼皮底下，被一个肮脏恶心的血族给拉过去！

    “卡维勒。”布仑登当即沉下声，“这么晚了，你跟我们的神使还要谈什么？”

    在他身后，卢西恩圣骑士等人，克萝西，以及精灵王和人马族族长他们听到了一点声音，好奇又鄙夷地走过来，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不等车内的人给出回应，布仑登当即挥了挥法杖，魔法开了车门。

    就在那一刹那间，所有人都惊呆了。

    卢西恩攥紧了手指。

    克萝西忍不住睁大了双眼。

    身后那几个势力的人，眼底微微惊讶。

    而伯蒂和莫尔赶来看到里面的景象，在惊呼出声前及时捂住了嘴。

    车内，少女双膝跪在了男人的大腿上，双手撑在他的胸脯，上半身抬起，仰着头，而在她对面呼吸之隔的男人，单手扶住她的腰窝，眉眼间像是有被扰的不悦。

    “……”

    “…………”

    “噢，我的天哪。”不知道是谁，在人群中发出一声轻叹。

    “你们。”布仑登瞪着眼睛，“卡维勒，不要告诉我，你——”

    里面的人挑了下眉，冷冷地了一句：“我只是送贝伊丝姐回去。你们在想什么？”

    在场的人寂静了几秒。

    “贝伊丝。”

    布仑登开口：“明天，宴会正式开始前，你将会和克萝西一起念净化神咒。这是你明天的任务，回去好好准备。”

    他扔出去一份卷轴。

    林贝木着脸：“明白。”

    “明天见。各位。”卡维勒朝他们面无表情地了一句。

    车门自动关上，车轮碾压地面开始滚动。

    伯蒂和莫尔后知后觉地驱赶着马车追上去。

    留下一众人，在冷风中混乱。

    “啊……那这事……”

    “他是卡维勒啊。”有人了一句。

    “对啊，他是卡维勒啊。”有人附和了一句。

    卡维勒出手，怎么可能会是简单的送回去？

    “那就是，送回去。”

    布仑登一字一句地。

    血族，绝不能跟教廷沾上任何关系！

    而在另一边。

    林贝整个人低气压地坐在对面，双手环胸。

    那其实只是一场乌龙。

    只是因为在他们用魔法开门时，恶魔收起他的特征，而她坐起来时踩住了衣角，一不心摔了下去，再开门——就变成了那样一幕。

    她目光冷淡地看着对面，表面上很沉默地坐在对面，眼眸微垂的男人。

    实际上，她都看到了，那条恶魔尾巴不知道甩得有多开心。

    “越临近宴会。”

    他们就距离离开这里更进一步。

    “你越来越肆意了。戴维尔。”

    恶魔看了她一眼。

    林贝却没他那么轻松：“你都准备好了？晚宴上得内容，你也听到了。你留在这里的人手还有多少？这个血族又是怎么回事，原来的领主呢？”

    “放心。”

    他不知道是在回答哪一个问题，接着又：“只是跟他做了交易。”

    “人类。”戴维尔沉默了一会儿，抬眼望着她，淡淡地道，“在此之前，我从来不跟他们做交易。”

    只会强制，压迫，夺取。

    林贝一怔，她几乎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笑着道：“戴维尔，你超棒。”

    “……哦。”某恶魔冷哼一声。

    他们很快回到学院，血族一行人在偏处停下，看着林贝和戴维尔一起下来也没什么表情变化，自然地朝他们行了一礼。

    “主人，我们明天会在这里等候您。”

    他们着便主动朝着别处离开。

    他们的速度比正常马车要快许多，伯蒂和莫尔还没跟上来。

    林贝看着戴维尔。

    后者回望着她。

    半晌，乌鸦冷着脸站到了她的肩膀上。

    半夜冷风张狂地喧嚣着，林贝收拢了点领口，乌鸦瞟了一眼，张开翅膀搂着她的脖子，充当了羽毛围脖。

    直到他们回到住处时，林贝的手脚都被冻得有些发僵，她立马脱掉外套窝进床里。

    突然，另外半边床传来了深深地凹陷感，好像有什么很温暖的东西靠了进来。

    林贝猛地扯下被子，抬起眼，就看到那张让人窒息的脸庞正满脸淡然地躺在一侧，双腿还很自然地抵着她冰冷的脚掌，温热感袭来时，对方还伸出了手准备拉好被子——

    “滚！”

    她心脏狠狠地跳动了一下，接着毫不客气地把人给踹下床。

    “下去！”

    “……人类，你干什么？”恶魔非常愤怒地，“本体不行，变成人也不行？”

    “对。”林贝冷漠着脸，“只有乌鸦可以。你这个时候倒是知道叫人类了。怎么不喊主人？嗯？”

    但她剧烈跳动的心脏却始终没有平息。

    某恶魔胸脯起伏不定地看着她，许久后，他最终变成了一只乌鸦，然后就在他钻进被窝时，又被人提着扔到了床脚的枕头上。

    “回你的位置去。”

    他怒气冲冲地：“人类，之前明明可以——”

    “安静！”

    “……”

    他顿了顿：“主……”

    “喊主人也不行。”

    乌鸦冷酷地背对着她。

    ▍作者有话:

    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