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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来到关家, 陈凫是很忐忑的。车库里,他求助地看向关郁,问:“关叔……关伯父会在家吗?”
“我妈为了表示对你的重视,特地把我大哥也叫了回来,你觉得呢?”关郁一扬下巴,示意他看旁边的车。
陈凫:“你没我们的关系吗?”
关郁微笑地看向他。
陈凫立即明白自己的问题有多蠢……
可他只是一个无辜的、被包养的可怜啊!为什么要让他承受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伤害和痛苦……
关郁却严肃道:“表面上,我们是恋人关系, 且这段关系还会持续一段时间,也有可能在合约到期后,我还会让你陪我演戏, 直到我妈不试图让我去相亲。”
陈凫如关郁想象中一样望了过来,眼神中带着些无助,他努力扯起一丝微笑,装作不在意地道:“那你要多加钱啊。”
关郁目光深沉, 仿佛把他钉在原地,要看穿他的灵魂。到底是为什么装成爱钱的模样, 明明生活中又对此云淡风轻。
陈凫,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见关郁盯着自己,陈凫瑟瑟向后退,又道:“我开玩笑的。”
总是这样。
哪怕有了亲密关系, 还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关郁心情顿时多云转雷阵雨,冷冷扫过陈凫一眼,走了。
陈凫:“………………”
无论是面对导师还是关郁, 陈凫觉得自己的日常永远都是一句话——
这咋又生气了呢!
二人通过电梯进入房间,穿过走廊,遇到了在等待的保姆。
“张姨。”关郁点了点头,迎上张姨满脸笑意。
“听你们回来,太太张罗到现在,不过……”张姨笑容收敛,以眼神示意客厅里坐着的关复鸿,又幅度摇了摇头,表示形势不太好。
关郁向前走,关复鸿手持报纸,挡着脸,装作没看见儿子,气氛有些尴尬,张姨上前道:“少爷和陈先生你们先坐着,我去倒茶。”
关郁让陈凫跟自己一起坐下,很快地,茶具端了上来,关郁给陈凫倒了一杯,陈凫用得不能再的声音道:“谢谢。”
“又不是做贼。”关郁笑了,:“这么声干什么?”
陈凫继续声:“我要不要,声,招呼?”
关郁:“……不用。”
关复鸿报纸抖得乱响,翘起二郎腿,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
这时关母也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手里端着果盘,放到陈凫面前,笑容满面:“我听阿郁你爱吃鱼,阿姨今天做了好几道鱼,你也尝尝阿姨的手艺。”
“阿姨辛苦了。”陈凫受宠若惊。
关母:“你这嗓子怎么了?感冒了吗?”
仍旧不太敢大声话的陈凫:“……没有没有。”
“哼。”关复鸿又发出一声,关母走过去微笑道:“老公多喝水啊。”
“今天孩子在,我不和你发火,但我就想不通。”关复鸿一边愤怒放下报纸一边:“来,伙子我问问你,你干什么不好非要和男人在……在……”
关复鸿:“是你?!”
一时间陈凫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顶着一张欲哭无泪的脸,对关复鸿道:“伯父,您好。”
“你?你和我儿子在一起?”关复鸿震惊质问。
陈凫:“啊,是这样的。”
接下来,三观仿佛受到重创的关复鸿一直没话,直到几个人都上了餐桌,他慢悠悠坐在主位上,时不时瞥陈凫一眼。
这饭还能吃吗……陈凫压力巨大坐在关郁边上,对面坐着关母。刚让人到楼上叫的关烈也下来了,男人很高,眉眼与关复鸿相似,乍一看不太好接触。他向陈凫点了下头,“来了。”
“诶,大哥。”陈凫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了,随关郁叫。
吃饭时,关母与陈凫热烈地从话家常开始,发展到陈凫对童年的印象,最后又聊他是怎么走上哲学之路的。出乎陈凫想象,关母竟然对哲学也很有研究,能和他聊上不止几句。
越聊,关母的笑容越慈爱,吃完饭还没完,让陈凫和自己到花园里去。
她一带着陈凫走出屋子,关复鸿就立即道:“不行。”
关郁置若罔闻,起身离席。
关复鸿气得一拍桌,“你给我回来!你什么意思?你真要和男人在一起是不是?你看看他那样!一脸心机深沉!前不久还骗了我十万块钱!”
关烈饶有兴致:“爸,你们之前过交道?”
关复鸿一时口快,了医院的事,可他又没办法全然出口,只能暂时压下心中怒气:“反正骗钱是事实。阿郁啊,你怎么就看不明白呢?他一个有手有脚的男的,有爹有妈,能跟你,除了冲着你的钱,冲着我们关家,还能图什么啊?”
关郁保持着要离开餐厅的姿势。
父子二人不提性向一事时,父慈子孝。每当提及这些,很有可能就鸡飞狗跳。
“无论他图什么,也和你没有关系。”关郁回头,平静地道:“还有,那不是骗,是你看他救死扶伤后主动赠与他的。”
关复鸿想了想:“那他把人弄晕了再送去医院呢?也不是没有可能。”
关郁给了他一个“你认真的吗”的眼神。
关复鸿语重心长:“儿啊,老话得好,防人之心不可无。”
关郁对这句话再熟悉不过,不久前他才对人过。可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的他竟然感到一丝愤怒。
陈凫把他女儿送到医院,结果换来这样一句。
“算了。”关郁想还有句老话用在这里正合适,话不投机半句多。
关郁到花园找陈凫,走过去时,两个人坐在圆桌边,还在聊。关郁直接拍了陈凫的肩膀:“走吧。”
陈凫抬头看他,眼神有些迷茫。
“阿郁。”关母刚开了一个头,就被关郁断。他:“我和陈凫先回去了。”
随后拎着陈凫的后衣领把他从座位上拎了起来。
“急什么呢,我话还没完。”关母笑着道。
关郁让陈凫先去车库开车,到门口等自己,看他走远,才回头对关母道:“您不能把我和陈凫当成是报复父亲的工具。”
关母端着茶杯的手微微顿了顿,她不可思议地看着关郁:“二宝,你在什么?”
关郁:“你应该知道。”
关母放下茶杯,语气有些激动,“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和陈凫现在住在一起,两个男人,到底不容易好好照顾自己,我让你们多回来吃饭还错了吗?”
看着母亲泛红的眼睛,关郁走过去,低着头轻叹了口气:“妈,对不起。”
关母扭头不理他。
关郁:“……”算他失了智,胸中愤慨未消,把一切归咎于母亲身上,哪怕立即道歉,话已出口,已经来不及了。
关郁伸手按着母亲肩膀,放弃挣扎,用智障一般的语气叫了声,“妈~妈~”
关母:“噗。”
“好了好了。”关母回头推他,无奈笑道:“走吧走吧,谁舍得真生你的气。”
关郁也颇觉羞愧,下次还会回来,无论她是否电话催。转身没走几步,关母突然叫住了他。
……
到了家,陈凫照例承担遛狗任务,没想到关郁也要和他一起。
看关郁心情不好,陈凫本来不想多话,一想到不定这里也有自己的原因,还是主动承担起了当出气筒的责任,拿出一副知心哥哥的模样问:“郁哥,你有心事吗?”
关郁没有直接否认。
“我和我父亲的关系不差也不好,基本上就这样,你不用理他,以后也不会和他有接触。”
陈凫点点头,感同身受,“是因为性取向吧。”
“你家呢?”关郁把话题转到他身上。
陈凫:“我家还好……我爸基本也不怎么管我和我妈,他教初中,思想也确实有些古板。现在他看我妈是抑郁症,不再提离婚,不然也早提了。”
关郁:“因为没有感情吗?”
陈凫笑了:“这样的家庭关系很多。”
于缥缈虚幻的关系中,关郁终于找到了一处落脚点。事实上他与陈凫的家庭情况十分相似,父母二人没有感情,却不得不继续住在一起,相互折磨。但这些绝不该是陈凫放弃自己的原因,关郁就是再怎么想,也想不通他为什么能找人包养他。
难道就这么缺钱吗?
疑问成了心里的刺,却没有答案。不信任才没办法问,越刺越深。关郁脑海里还回绕着那句自己临走前母亲交代的话。
“二宝,你还是心一下陈凫的心理状态,这孩子藏了很多心事,希望这些都不是因为你。”
所以是因为谁呢?
“你从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男人?”关郁突然问道。
陈凫微微一愣,“高中吧。”
“同学?”关郁的问句听起来还算正常。
“算是吧。”陈凫,“一个学长,比我大一级,因为家长都认识,所以对我很照顾。”
哦,竹马。
关郁又问:“然后?”
陈凫似乎陷入了回忆,“当时有件事闹得很大,他们班上一个有点秀气的男生喜欢他,好像还表白了,但他就特别不能接受这件事,觉得那男生是故意羞辱他或者是开玩笑,就把人给了,后来那男生就退学了,我和那个学长也再没联系过。”
关郁想起一个形容词,“怎么来着,钢铁直男?”
“就是。”
“是不是后悔了?”关郁问。
“后什么悔?”
“当时没表白啊。”
陈凫想到这立即摇了摇头,“那挨的怕不就是我了。”
“行,你还算理智,青春期没被感情冲昏头脑。”关郁对他的答案已经满意了。
陈凫继续:“从那以后我就知道了,喜欢同性是很危险的事。所以后来无论我喜欢谁,都不会主动,而是藏在心里,这样即便被拒绝也能给自己一个缓冲的余地。可能这样挺没勇气的吧,谁让我就是怂呢。”
被锤锤牵着往前走,陈凫突然感到身边人不见了,他回头一看,关郁正站在原地,神情莫测地望着他。
“郁哥?怎么了?”陈凫好奇地问。
“没事。”关郁尽力压下自己意欲上扬的嘴角。莫慌,这未必就是表白。关郁,你冷静一点!
散步后关郁带着锤锤回家,陈凫一个人在外面跑步。回了家,关郁把锤锤的牵引绳解开,衣服也不脱,直接坐在沙发上拿出手机搜索问题。
犹豫了会儿,他在搜索栏里输入“男人动心的表现”,开始搜索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己怕不是有病。
但结果已经出来了。
随便挑了网页点进去,关郁开始一一对照。
目光的注视。嗯,陈凫一直看他。
记得对方爱吃的口味。关郁想起自己不爱吃的菜就绝对不会再次出现在餐桌。
照顾对方。有。
恭维对方。嗯,脑海里的“郁哥你真好”不停回绕。
帮对方解决问题。是啊,刘欧原,杜风,苦肉包,哪个不是陈凫亲自谈的!
征求对方的意见。那肯定是啊,陈凫做大多事都问自己。
包容对方的缺点,为对方预留时间,克制自身,尊重对方选择,喜欢对方喜欢的东西……
关郁看着看着,突然翻回作者栏,看这答案究竟是不是陈凫写的,不然怎么条条都一致呢!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接着关郁又翻了几个情感专家的回答,发现这些都是大同异的。陈凫对他做的,他确实看在眼里,只是因为怀疑他的动机才把他拒之门外,直到今天,他听到关复鸿的无端猜忌才知道这有多么过分。
若陈凫真是那样的人,也就罢了。可万一呢?万一他不是,自己不但误解了他,还要这样伤害他,又把他的真心置于何地?
感情方面,关郁鲜少反省自己,以前什么事一旦和情感挂钩,他就莫名的排斥。比如投资,对方和他套近乎,他会想,我和你谈钱你却跟我谈感情?
迟钝的神经开始变得敏锐,恢复嗅觉,增添了莫名的自信。关郁放下手机,认真回顾陈凫和自己相处的一点一滴,从第一次见面起,他就看出了陈凫的羞涩。再后来自己提出要包养他,他也是不敢置信地望过来,最后狠心签下了名字。
对啊,如果不是喜欢自己,他怎么可能做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