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情话与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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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宿殃上前将纸页拾起, 仔仔细细读了两遍。

    前八个字靠着连蒙带猜能大概明白不是什么好话,后八个字的意思却十分明了。

    “是,我……”宿殃抬眼看向罗余, 问,“……活不过及冠的年纪?”

    罗余深深呼出一口气,没有回答, 只道:“你今年,十九了?”

    宿殃点头:“是。”

    罗余又问:“生日在夏天?”

    宿殃道:“是……五月。”

    停顿片刻, 宿殃又问:“您刚才还, 这诅咒需要以魔……以我至亲的性命入咒?”

    罗余沉默了一阵,将宿殃手中那页写了咒辞的纸抽走,丢进灯笼中烧毁。

    “入夜了。”他避开宿殃的问题,道, “让门外弟子带你去客院休息吧。这些日子, 你该多与他相伴。”

    听到这句话, 宿殃才猛地想起,顾非敌已经看到他背上写的东西了。

    回想起之前顾非敌的神色, 宿殃心头忽然浮起一层疼痛与酸涩,还夹杂着浓郁的担忧与焦急。他顾不得追问这道诅咒到底献祭了谁的生命, 飞快地朝罗余道别,转身跑出房间。

    匆匆踏进客院,宿殃的目光就被在细雪中舞剑的顾非敌吸引了。

    顾非敌一身白衣, 手中长剑映着灯光与细密的雪粒, 挥洒出一片晶莹璀璨的光华, 将漫天雪花搅得纷乱。

    恍惚间,宿殃似从这片剑光中感受到了一股杀意凛然。

    顾非敌几乎立刻就注意到宿殃的身影,倏然收剑入鞘,大步上前将人搂进怀里。

    “外面冷。”他在宿殃耳畔轻声,“进屋吧。”

    着,他与宿殃十指交握,将人牵回房间。

    关上屋门,顾非敌盯着宿殃的双眼,沉默良久,才似乎终于有勇气开口。

    他问:“前辈怎么?你的身体……可还好?”

    宿殃强迫自己不要躲开视线,露出一抹安抚的微笑,道:“功法的问题,可能会比较怕冷……现在在雪山上,不可以练功,不能随便动内力,就……需要……调养一段时间。”

    他不想骗顾非敌自己没事,但也不愿让顾非敌伤心,只好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顾非敌却没被晃到,再次确认:“当真没事?”

    宿殃语塞。

    片刻,他伸手搂住顾非敌的腰,倾身与他额头相触,鼻尖轻轻地碰了一下对方的鼻翼。然后他闭上双眼,衔住顾非敌的嘴唇,无声拥吻。

    感受着宿殃微凉的双唇,顾非敌的目光落在宿殃近在眼前的睫毛上。浓密仿佛鸦羽的睫毛微微颤动,在昏暗的烛光下,将眼底遮出一片黢黑的阴影。

    顾非敌的喉头轻轻翻动了一下,缓缓阖眼,将眸中深沉的苦涩尽数遮盖。

    他抬手按住宿殃的后颈,舌尖抵进宿殃口中,加深了这场亲吻。

    呼吸纠缠许久,又藕断丝连地轻啄了几下,两人这才停下亲吻,心口相贴拥抱在一起。

    “想和你永远如此……”顾非敌低声道,“不想和你分开……无论是生离,还是……”

    到最后,他没忍住,声音里带了哽咽,却也完全无法出“死别”二字。

    宿殃心中叹息。

    他在顾非敌的背后拍了两下,轻声:“刚才我让神医看了我背后的字。”

    顾非敌颤抖了一下,却没从宿殃肩上起身,依旧将人抱在怀里,一动不动。

    宿殃抬手抚摸着顾非敌的发丝,道:“……只是一个咒而已,不要太担心。”

    顾非敌依旧不话。

    “其实,你也知道,”宿殃笑了一声,“我的来历……我并不是原本的魔教圣子。所以,这个咒可能早就已经应验了,我才会……成为现在的我。”

    这个法也有依据,顾非敌皱眉沉思片刻,直起身,凝视宿殃的双眼。

    宿殃咧嘴一笑,:“你看,那些字是很早前刻下的,所以它们诅咒的应该是这身体里原先的灵魂。魔教圣子……其实已经死过一次,咒语起了效果,应该不能再用第二次了吧?况且,我可不是什么孤魂野鬼,我觉得……那个咒应该对我起不到什么作用。”

    顾非敌抬起手,轻轻摩挲着宿殃的脸颊,低声道:“可我只怕万一……”

    其实宿殃也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不会受到那十六字诅咒的影响。

    毕竟,他穿越而来,属于魔教圣子的剧情又的确是终结在这一年冬季的,他不知道这个世界的规则是否允许他留下来。

    况且,他体内的寒潭冰魄与三重寒功,也的确对他有致命威胁。

    但宿殃并不愿意因此就自怨自艾。

    他笑了一声,:“就算万一,我们也改变不了什么……不如抓紧可以在一起的每一刻,多完成几个愿望,多制造一些回忆。”

    着,他又凑上前在顾非敌的嘴上亲了亲,问:“你要是有什么想和我一起做的事,可要早点出来呀。”

    顾非敌盯着宿殃看了好久,扯了扯嘴角,终于勉强露出一个笑容。

    “我有太多事想同你一起做,”他道,“但也并不十分迫切,有你伴我身边,不论做什么都很好。若你有什么想做的事,告诉我,我陪你。”

    宿殃道:“我啊,当然有想做的事。不过……”

    顾非敌专注地凝望他,等待接下来的话。

    宿殃眯了眯眼睛,笑着:“不过要等我先除掉血蛊,到时候你可不能拒绝。”

    顾非敌道:“我不会拒绝你的任何要求。”

    宿殃抱着顾非敌的脖子,一歪头,笑问道:“真的吗?”

    顾非敌回答:“真的。”

    宿殃忽然想起曾经在网上看到的一段情话,眨巴了一下眼睛,:“那,你爱我四天,好不好?”

    顾非敌不明所以:“……四天?”

    宿殃点头:“春天,夏天,秋天,冬天。”

    顾非敌一愣,随即露出一抹微笑。

    他还没来得及话,宿殃又道:“或者三天也可以。”

    顾非敌静静等待宿殃揭晓谜底。

    宿殃:“昨天,今天和明天。”

    顾非敌笑了一声,点头:“好。”

    宿殃自顾自道:“作为回报,我也会爱你两天的……”

    顾非敌露出了然的神色,却没断宿殃的话,只笑看着他鲜活的表情,眼中一片温柔缱绻。

    宿殃接着:“……白天,和黑天。”

    顾非敌笑道:“那……”

    “别断我,不然就只爱你一天咯!”宿殃眉梢一扬,佯装生气。

    “每一天吗?”顾非敌问。

    宿殃:……

    真讨厌!在古人面前玩土味情话、文字游戏,分分钟被戳破,也太没成就感了!

    “你是从何处学来这些话的?”顾非敌问。

    宿殃这就有点不服了:“怎么就是学来的,不能是我自己想到的呢?”

    顾非敌笑道:“你肚子里那点墨水,大约是想不出这法的。”

    宿殃:……

    宿殃气道:“你竟然嘲笑我!啊,顾非敌我跟你讲,咱俩友谊的船翻了!翻船了!”

    着,他伸手重重推在顾非敌肩膀,要把人推开。

    然而他手下有没有尽全力,顾非敌自是明明白白。笑着将人圈在怀里,他吻了一下宿殃的脸颊。

    “船翻了不紧,”顾非敌笑道,“你我正好共溺爱河,岂不更美?”

    宿殃:……

    ……行吧。

    看着宿殃偷偷翻白眼的动作,顾非敌勾了一下唇角。

    他垂手与宿殃十指交握,道:“天黑了,今日事多,难免疲惫,早些休息吧。”

    两人洗漱一番,相拥躺在床上,还没几句话,宿殃很快陷入沉眠。

    顾非敌将人紧紧抱进怀里,闭着双眼,努力不让眼角那抹湿润坠落。

    “我知道,你不想让我难过……”他在宿殃耳边低声呢喃,“……那么,我会笑着陪你……每一天。”

    ……

    夜色深深,聚集在玉琼峰山顶的阴云终于渐渐散开,雪停了。

    这只是一场极为常见的雪,落在终年冰封的山巅,周围景色看不出任何变化。温泉院落中,池面的雾气依旧在静静蒸腾,模糊了自天穹洒下的璀璨星光。

    秦见越刚洗过澡,披散着头发回到室内,见罗余坐在灯下发呆,上前问:“你今日怎么了,从为宿殃诊治后就一直心不在焉……”

    罗余缓缓呼出以口气,目光放空,低声道:“你,是什么理由,才能够让一个母亲,用自己的命,亲手对自己的孩子下咒,咒他英年早逝呢?”

    秦见越在罗余身边坐下,皱眉问:“以人命入咒……你的是厄罗鬼帐的鬼血咒命?”

    “是,鬼血咒命。”罗余双眼微阖,道,“她当初若是不愿为他生孩子,以她的手段和功法,总能找到不生的办法。既然生下这孩子,她又为何会……如此残忍?”

    这话虽然得没头没尾,但秦见越略一思索,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皱眉问:“宿殃身上有鬼血咒命?瑾儿下的?”

    罗余颓然闭上双眼,点了点头。

    “既然宿殃留在魔教,那就意味着瑾儿从未回过冰原,否则王庭绝对不会放任宿殃离开。”他低声,“而除了王庭的大巫和巫女,就只有曾跟在大巫身边修行过的瑾儿会施鬼血咒命……她当年死得蹊跷,我一直以为是宿怀竹逼她……”

    着,他声音里带了不明显的颤抖:“如今看来,却是她自己……宁可去死,也要诅咒她的孩子。我不明白,她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良久,秦见越道:“大概……是仇恨吧。”

    罗余轻哼了一声,听不出是讥讽还是苦笑。

    他道:“当年我还是太过年轻,仅顾着自己玩乐,未曾关心她与宿怀竹和顾若海的关系,只想着那两人是我在玉楼就认识的兄弟,他们彼此感情颇深,该靠得住……谁想到后来的事情会那般急转直下。直到如今,宿怀竹也从未辩解过,当初他为何会那样对待瑾儿。”

    “宿怀竹性格就是如此,什么事都藏在心里。”秦见越道,“其实,你现在去问他,也为时未晚。这件事不管是有误会,还是什么荒唐原因,你既然已经开始怀疑,就该搞清楚才是。”

    沉默许久,罗余叹息道:“我近日要为宿殃配药,试着助他压制寒症,等明日拟出药方,也正巧要托你下山去寻药材。既如此,我就修书一封,你替我送去……魔教分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