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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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彼时徐北之事结束后, 林墨然曾跟着秦语辞一同到访过大牢。

    那会儿她瞧见周身墙壁上尚未干涸的血,嗅见空气中阴湿难闻的腐臭,听见四处不绝于耳的哀嚎, 只觉这大牢当真阴森可怖。

    那时她想自己以后能躲就躲,轻易不要来了,却不想如今时过境迁, 被关进大牢里的竟是她自己。

    只是现在她却意外的并未感到有多害怕, 抬眸看向眼前冠冕堂皇审视着她的秦月微,非但没有半点心慌, 反倒觉得嘲讽。

    想来, 秦月微和皇后当是怕极了秦语辞,生怕自己的秘密暴露, 这才暗中下令派人追杀围剿,势必叫她难以返京,永远留在燕山才好。

    可饶是这样却还不罢休, 生死关头,她们已经下出了第一步险棋, 又何惧再下第二子,因此她们便将矛头再次转向皇帝,用计叫他病发,继而暗中私联一众世家朝臣,一同将秦月微推到高位,将重权交到她手中。

    而现在,又到了她和秦若瑾。

    早在今日入朝之前林墨然便得到消息, 秦月微似乎以一些凭空捏造的缘由禁足了秦若瑾, 甚至派出人手暗中包围了长乐宫, 任谁也不得进出。

    如此做法, 分明是意图斩断秦语辞的所有后路。

    实在令人不耻。

    “此案事关重大,我之所以做出这般决定,也是全然为了大局考虑,还望林大人理解。”秦月微笑笑,依旧维持着一副和善模样,“此事我已委托刑部处理,若林大人当真与此案无关,我便立刻还您清白。”

    “只是在此之前还望你照顾好自己。”她道,俯身凑近些,压低声音同林墨然耳语,“毕竟这地牢内的环境太过恶劣,林大人身子娇贵,若要不慎害了什么病,实在得不偿失。”

    “那还真是多谢提点。”林墨然道,抬眸直视她的眼睛,眼底并未藏着一丝一毫的惧怕,“同样的话,微臣也送给二公主殿下。”

    “眼下诸事未定,结局怎样我们还尚不可知,无论如何也终归要为自己留下一丝余地,您是吗?”

    “不劳林大人费心。”秦月微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唇角不禁蕴起一丝讥讽的笑,抬手用扇子抵住她的下巴,轻声道,“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眼下时候不早,我还有其他事要做。”之后她起了身,抬脚意图离去,却又在行至牢门前停住脚步回过了头,“对了,有件事忘记告知林大人。”

    “燕山地势颇为险峻,近来又多雨潮湿,山中的路便更是难行,昨日我在处理政事时碰巧见到张折子,似乎是在山底发现了一名无头女尸。”

    “也不知那人究竟是何身份。”她道,声音很轻,却又好似恶魔的低吟,“林大人聪颖过人,若是闲来无事,不如也帮我一同想想。”

    “再会。”语毕,随之转身离去,独留林墨然一人站在牢内,许久后终究难以维持跌坐了下去。

    “然然你别慌,秦月微的这些分明都是些胡话!”察觉到她的情感变化,系统连忙开口,颇为急切的出言安慰,“你千万别被她骗了。”

    “我知道……”林墨然应声点头,再启唇时声音不免有些沙哑,“这无非是她攻心的法子。”

    “音音不会有事的。”她道,脑海里这会儿乱的出奇,鼻子一酸终究还是淌下两行泪来。

    只是她不想叫任何人发觉,于是便静静蜷缩了身体,将脸埋在臂弯里,闷声道:“她答应我定会平安归来。”

    “音音向来话算话。”

    “我信她。”

    林墨然身为朝廷命官,如今虽已暂时被拘,但在事情尚未找到确实证据之前,依照大昭的律法并不能对其行刑。

    秦月微如今才刚刚代为皇帝管理朝事,有些事终究不能做的太过,饶是再想置林墨然于死地也终究要忍上一忍,待到一切尘埃落定再做算。

    只是除去用刑,折磨人的方法却有许多,最显著的一点便是不给饭吃,即便是要给,也是给些难以入口的吃食,叫她根本无法下咽,哪怕强行吞入腹中也基本尽数呕出。

    地牢内阴湿寒冷,若再无吃食裹腹,生病在所难免,本就是最低微的阶下之囚,又哪里会有大夫前来医治。

    长期以往,难免不会愈演愈烈,所幸林墨然也不是轻易认输的人,一直都在咬牙坚持。

    却有一点,如今已经过去数天,秦语辞却依旧没有任何消息。

    林墨然深知自己应当乐观,相信她定会平安返京,可心底却难免还是有丝丝担忧涌现,令她夜夜难以入眠。

    整个人眼见着憔悴了许多。

    直至某日深夜,万籁俱寂之时突然有人轻声唤了她的名字。

    林墨然从睡梦中惊醒,原以为自己听错了,谁知抬眸看去竟当真在牢门前发现一名狱卒,模样有些面生,以往似乎未曾见过。

    “林大人。”他道,声音压得很低,抬手引她凑近些,“人有话要。”

    “你是?”林墨然顿了顿,生怕这是秦月微的陷阱,身形未动,只谨慎盯着他。

    “我是奉四公主之命来的。”那人见她颇为提防,随之长话短的同她交代了实情,“四公主命她的侍女前来传递了口信,叫我亲自与您听。”

    四公主?

    林墨然应声一顿,随之踉跄起身凑近牢门:“四公主她不是被二公主禁足了吗,怎么……”

    “四公主大病一场,症状颇为诡异。”那人道,语速飞快,“夕羽宫内一时间乱作一团,二公主应是被她闹的害怕了,终究还是叫了御医过去,因此消息才终于得以趁乱传出。”

    “眼下圣上已经苏醒,虽仍是二公主代为管理政务,但在一些大事上也不得不亲自出面。”

    “譬如两日后,有藩国前来朝贡拜访,此国虽在国力战事上远不如大昭,可棋艺却十分了得,每逢对弈皆是我方落败,以往圣上便颇为烦忧,如今则更是苦恼。”

    “因此若大人能对症下药,借由此事为圣上排忧解难,兴许便可破解这牢狱之灾。”他道,到这里突然停顿片刻,语气有些迟疑,“只是此事弊大于利,原本赢的概率就颇,其余臣子若是输了也倒好,可若是大人……”

    “无妨。”林墨然知晓他话里的意思,如今自己本就是“戴罪之人”,敢在狱中上书皇帝便已极为大胆狂妄,若是再行错一步惹他盛怒,最终会落得怎样的下场着实显而易见。

    可饶是这样,林墨然却也不想放弃任何机会,如今秦语辞生死未卜迟迟未归,秦若瑾又尽自己最大所能将消息传出,她又怎能因惧怕这些未知的东西便畏惧退缩。

    “可否帮我寻张纸来?”这般想着,林墨然缓缓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便只余坚定和勇敢,再也看不到其他,“我想亲自写封书信,还望你能想办法为我带给圣上。”

    “好。”那人应声点头,起身飞速为她寻了张纸来,“大人还要些其他器物吗?”

    “不用了,谢谢。”林墨然勾唇由衷谢过他,之后稍稍平定心神思索片刻,抬手咬破自己的手指。

    竟是以血为墨,就这般缓缓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