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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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季灰白色的天空了无生气般挂在城市上方。

    一朵娇艳欲滴的红色鲜花开在一堵半坍塌的围墙脚下, 寒风一吹,花枝轻颤,如美人浅笑妖娆。

    旁边不远处, 废石之下,一个满身伤痕的男人竭力伸出手往那花的方向伸过去, 表情痛苦又贪婪,如同深渊底下疯狂的鬼魂。

    深渊。

    那是恶鬼的巢穴, 却有着令人趋之若鹜的致命吸引力。

    男人双手触及花瓣, 癫狂地笑了起来, 却在忽然之间, 狂笑凝固。

    半空之中,血液喷溅, 弥漫如雾。

    男人身体碎裂, 被吞进了花心之中。

    *

    “已经有很多城市,都像月河城一样沦为一座死城了。”

    林重羽站在一面边框古朴的镜子前, 略显沉重地对屋里另外两人:“罪魁祸首疑似这朵妖花。”

    这个镜子名叫幻世镜, 能在镜面里幻化世界任何一个角落的画面。

    此时,他面前的幻世镜子里,映照的画面正是刚才男人手伸向一朵花之后的场景。妖花吞噬了男人,颜色愈发妖艳。

    公孙陵手一挥, 收起了幻世镜。

    林重羽望着幻世镜化成了一道红色的灵光钻入师尊的袖子里,然后就盯着师尊的袖子看了好久。

    公孙陵视线垂下落在自己的袖子上, 然后眼睑轻抬,问他:“看什么?”

    这题兰白会答,他举手道:“他眼馋尊主您的灵宝。”

    公孙陵眼中意味不明, 淡声问:“是吗?”

    林重羽:“……兰白, 抢答容易错。”

    他眼馋师尊的东西干什么?

    师尊的, 那就是他的。他非常霸道地在心里宣布。

    刚宣布完,他就看见师尊的袖子里飞出一道灵光,刚刚半人大的幻世镜此时不过手掌大,悬停在他的手边。

    林重羽下意识伸出手掌,那幻世镜便躺在了他的掌心。镜子背面纹路繁杂,他的手心能感觉到那并不平滑的触感。

    “师尊,我真不是眼馋这个,还给你……”

    林重羽闭嘴了。

    因为此时师尊的眼神不太对,好像随时要入魔。

    魔尊入魔,不有没有语病吧,反正这个场景听起来就很可怕。

    不敢想象。

    兰白已经受不了这个气场和威压,溜出了门外。

    林重羽没发觉,施展了一个隔音法术,然后指着师尊的袖子悄悄道:“我馋这个。”

    公孙陵抬起手,蹙眉看向自己的袖子,完全猜不透林重羽在想什么东西。

    林重羽手虚握成拳,放在嘴边,不太好意思地轻咳两声,手背假装不经意地蹭了蹭鼻尖——师尊刚刚亲过的地方。

    他心里的想法,实在是难以出口。

    出来就能害臊到立刻去世的那种。

    他沉吟许久,慢吞吞地:“我想,和幻世镜当邻居。”

    *

    兰白坐在大门外的阶梯上,和门口两尊石狮干瞪眼。

    他等里面两个人谈情爱完然后帮他去找爹娘。

    等了半晌也没等到人,他想进去催一催,又怕此时贸然进去再撞破了什么,正左右为难,就听见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兰白站起来,回头去看,结果却只看见尊主一人,不疾不徐地从里面走来。尊主右手微微虚虚一握,手臂横着放在身前,像是手心里藏着宝贝。

    可兰白瞧清楚了,尊主虚握的拳头里什么也没有。

    他难得胆大一次,为自己的伙伴发声:“络……络安呢?”

    公孙陵顿了片刻,才忆起林重羽还有个宋络安的身份。

    他淡淡撇了一眼兰白。

    兰白瞬间噤声。

    他心道:大兄弟不是我不关心你,而是我觉得你肯定不会出什么事,最多就牺牲一下你的身体,回头我照着话本子里写的给你多送一点软膏。

    在兰白胡思乱想的时候,公孙陵与他道:“你留在此地调查,有线索寄灵信即可。”

    兰白疑惑地“啊”了一声,这是要分开行动?

    “可我不知道您的灵信纹。”

    寄灵信,需要的必备条件有二:一是寄灵信,二是收信人自己设定的灵信纹。

    寄灵信时,只需要用灵力绘制对方的灵信纹,才能将信送出。

    林重羽第一次学习寄灵信时,曾经将灵信纹比喻成了地址。

    寄信当然要对方的地址才能收到。

    公孙陵脚步未停,往前走远,声音往后传进兰白的耳朵:“寄给他吧。”

    兰白震惊,这是师徒两个在一起的意思?可……

    徒弟人呢?

    *

    徒弟人呢?

    徒弟现在不是人。

    啊,这不是骂人,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公孙陵走至街道中间,召来灵鹿坐骑,坐在了灵鹿的角上,右脚垂着,左脚放在灵鹿的背上,膝盖半弯,黑色的衣袍被分开,露出了里面宽阔的暗红色裤腿,裤子坠感很好,在脚踝处收束。

    他手搁在大腿上,漫不经心地捋了捋衣袖,没忍住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袖子里面。

    里面有一只巴掌大的灵宠。

    灵宠浑身雪白,眼睛澄澈透亮,此时还有些呆滞。它正扒着袖子,防止自己一不心跌了出去。

    林重羽现在的一个,眼睛的世界都不一样了。空中迎面飞来一片叶子,这个叶子都和他一样大。

    公孙陵伸手一抓,叶子正面朝上放进了袖子里,放在了那个灵宠的旁边,他手指点了下叶子,意思是让它上去。

    林重羽看着那根如今对他而言很大的手指沉默片刻,然后乖乖进那片微微下凹的叶子中间。

    ……

    好像是稳当了一点,不像刚才一样有点晃了。

    公孙陵嘴角弯着,又轻轻点了点灵宠的脑袋。

    这个动作的意思,林重羽前世曾经养过猫,他懂!他每次觉得猫很乖的时候就会拍拍它的脑袋。

    林重羽无语片刻,心他现在变成了灵宠不能口吐人言,但是他是听得懂人言的啊!

    夸他乖就不能直接么……

    “乖。”

    “……”

    师尊的声音低沉沉的,带着笑意,有点温柔,林重羽耳朵酥酥麻麻地,都要怀孕了。

    您还是别话吧。

    林重羽肉肉的爪子扒着叶柄,一脸红晕。

    公孙陵手指又轻轻顺了顺袖中灵宠的毛,然后手掌放在他的前面,替他挡风。

    半个时辰后,公孙陵驭着灵鹿停在一座城池前方。

    这是方才在月河城兰白家里,通过幻世镜看到的那个城市。

    这个城市也和月河城一样,空寂荒凉。

    灵鹿在公孙陵下去之后,也变成了的一只,比以前的只的它还要。它飞着到了林重羽的旁边,两只灵宠面面相觑。

    林重羽在灵鹿好奇的眼眸之中看见了自己此时的模样。

    不像是前世任何一只动物的模样,萌倒是萌,就是看起来太软了,容易被欺负。

    灵鹿落在一边,左翼轻扇,拂了一下林重羽扒在叶炳上的爪子。

    林重羽沉思片刻,然后抬起爪子拍拍灵鹿的翅膀尖。

    灵鹿眯着眼又拂了一下林重羽的爪子。

    林重羽:“……我可太无聊了。”

    不知道是不是变成了灵宠的缘故,林重羽从灵鹿的眼中读出了它的心声。

    “跟着大哥混,以后大哥罩着你。”

    林重羽:“……”行吧。

    灵鹿绕着它飞了两圈,然后一头撞到了什么,有灵力像是水面上的涟漪一样从灵鹿的头上扩散开。然后灵鹿钻了进去。

    好家伙。

    他可总算弄懂了这个灵鹿是从那里冒出来的了。

    乾坤袋只能放死物,幻世镜之类的灵宝可以认为是师尊放在了乾坤袋里,可灵鹿是活物,总不能是放在乾坤袋里的。

    林重羽盯着灵鹿消失的地方,然后试探性地伸出爪子,放在刚刚灵力涟漪的中心点上。

    还没等他试验,就被捞进了一只手掌中。

    “不是那样进的。”公孙陵道。

    林重羽呜呜两声:“那怎么进?”

    公孙陵垂眼看他:“还没准备好,以后再带你进去。”

    *

    路上都是枯草,零碎的石头哗啦啦在路上滚了一圈。

    围墙对面的石堆之上,站着一个身穿黑色锦袍的男人。

    他看着那朵妖异的花,眼皮半垂着,也收敛不住他的轻狂和不屑,似乎这朵屠城的妖花对他来,就只是路边的枯草一样。

    他走上前去,弯腰摘下了这朵花。

    隐隐之中,有惨叫声从某个地方传了过来。

    □□被折断,一滴鲜红的汁液从断口处滴落,滴落在这片枯萎的土地之上。旁边一座石屋里,一群幸存的人看着这一幕,目瞪口呆。

    石屋的铁门被人从外面锁着。

    那是刚才幻世镜之中被妖花吞噬的人锁的,他想独占这朵妖花。

    妖花蛊惑人心,贪婪和实力却是最为致命的。公孙陵想。

    公孙陵抬手一挥,石屋的门被开。

    被关在石屋里的人一窝蜂涌出。

    “多谢仙尊!”不知谁起了个头,余下之人跟着谢,也不管来人是不是真的仙尊。反正对方能轻易制服这个妖花,不是仙尊也是仙尊了。

    公孙陵扫视一圈,然后忽然消失在原地,留下一群劫后余生的人惊疑不定。

    还真的是仙尊?

    于是,有仙济世的传言飞快地在人界流传开来。

    五长老谢安策听见下属汇报此事的时候,拧着眉头掐指算。

    “国师大人。”身后走近一人,是个太监。

    “什么事?”谢安策侧首问。

    “陛下想见一见那位仙尊。”

    谢安策站在阴影中,沉默不语。

    那太监又道:“还有最近人界妖魔越来越多,陛下的意思是,请贵门派弟子皆下山相助。”

    片刻,谢安策的声音传出:“知道了。”

    *

    晚上,月河城兰白的家中,变回了人形的林重羽坐在客房的桌子前,趴着看前面那朵妖异的花。

    左看右看都只是一朵普通的花。

    “不过的确是美。”林重羽,“有点像莲花。”

    “的确是莲。”公孙陵。

    林重羽惊讶,这个世界莲花长这样吗?

    又看了一会,实在看不出什么名堂。林重羽就不再关注它。他眼睛微转,视线落在了师尊的身上。

    夜色很深,烛火摇曳。

    师尊坐在对面,肩背挺拔宽阔,胸前衣襟交叉,严整妥帖。往上,就是脖子,师尊的喉结突出,很性感看起来就很好啃。

    视线再上抬,就是师尊的下巴和唇。下巴线条很流畅,嘴唇偏薄,颜色本来也是也淡的,但在烛火投下的光晕里,看起来有点艳。

    林重羽目光顿住,想起了那个蜻蜓点水的鼻尖吻。

    他心跳有点乱。

    “师尊。”林重羽喉咙有点干,声音紧巴巴的。

    公孙陵眼睑轻抬。

    他吞咽了一下,然后接着:“你……你们族类……是不是那方面都比较随意?”

    “哪方面?”公孙陵反问。

    林重羽吞吞吐吐道:“就……那方面。”他指了一下自己的鼻尖。

    公孙陵目光投向他的鼻子。

    林重羽的鼻子是一种秀气的挺拔,细白干净。他上次一个没忍住就亲了上去。

    公孙陵嘴唇微动,向上弯出了一个微妙的弧度。

    片刻,他直接问林重羽:“你是欲|望那方面?”

    林重羽没料到师尊这么直白,僵了一下,然后动作滞涩地点头。

    公孙陵定定地看着他,很久,轻笑了一声。

    他看着林重羽的眼睛,缓缓问道:“你觉得我对你有欲|望,是吗?”

    林重羽脑子嗡的一下一片空白。

    他觉得自己有点心脏跳动速度有点超乎承受了,脸上热得发烫。

    他在干什么?

    他问的这都是什么问题啊?

    哪有徒弟问师尊这种话的?!!

    仿佛有一种名为羞耻的浪涌席卷了他,让他几乎都要窒息了。

    时间过得很慢,每一刻都像是断头台上刽子手中利刃落下之前的那一秒,被无限拉长,分外难熬。

    然后他听见了师尊的声音,与窗外爬出浓云的月色,一道撩拨了他的心弦。

    公孙陵:“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