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
公孙陵放开林重羽, 右手指腹很快地擦了一下林重羽的泛红的眼尾。
林重羽心跳很快很乱,像夏日密集的雨点砸在屋檐上,一声催着一声。
他的理智被碾成了一团浆糊, 依稀记起了他要入梦。
他拿出梦引埙,吹奏起了入梦之曲, 结果却连着吹错了两个音。
他脸有点烧,正准备重新吹奏, 手中的埙就被拿走。
林重羽呼吸一滞, 只见师尊双手持埙, 放在嘴边, 曲声缓缓传出。
入梦一曲,斯人吹来, 宛若天籁, 令人神魂颠倒。
林重羽怔怔听着,视线一直落在埙上。
他想的是, 等回到魔域, 他要如何同离把这埙讨要过来,交换或者其他条件,他都答应。
以及,他还在想, 这埙……他才吹过,师尊就拿过去吹, 应该算是间接接吻?
明明都正儿八经亲过了,林重羽还是会为这个只是暧昧的行为而脸红心跳。
了两辈子光棍,林重羽第一次恋爱, 就是和师尊这样帅到人神共愤的人, 心动挑战每天都以他失败告终……
见师尊额上魔纹已经完全隐去, 林重羽叮嘱师尊:“我要入梦了,师尊,一个人在外面,记得保护好自己。”
师尊手指按在埙上,嘴角翘起道:“嗯,我等你回来。”
林重羽此时就像一个每天清必须告别温柔乡去上班拼的男人,既舍不得被窝中的美人,又必须得为了供养美人而作出必要的舍弃,承担起丈夫的责任。一切都是为了两个人美好的未来。
林重羽暗暗地想,然后对师尊道:“我会尽快回来的。”
公孙陵淡淡点头,翘着的嘴角就没放下过。
将大长老搬到了旁边一间客房的木板床上,林重羽跃入五长老的梦中。
*
五长老活了两百多年,他的梦境光团密密麻麻占满了空间。林重羽一个个找得十分费眼睛。
他粗略找了一圈,大致了解了五长老的生平。
谢安策,出生于分裂前的大启帝国的一个钟鸣鼎食之家。他是一个庶子,不能继承家业,从寒窗苦读,想靠自己的能力通过科举进入仕途。
可惜的是,二十那年参加科举,他本可以金榜题名,却因为谢家政敌忌惮,暗中扯了他的考卷,他名落孙山,一蹶不振。
在他的低谷时期,偶遇先掌门,被带回修真界,从此踏上了修真之路。
在公孙陵出现以前,谢安策的修炼天赋是先掌门弟子中最为出色的一个,颇受掌门青睐。
但他的修为,因为存有心结在合体期时遇到了瓶颈,百余年都没有一点进步。
他的心结,就是年少时那一场郁郁不得志。
林重羽心道,这就是五长老为什么执着于出世辅佐君主匡扶天下的原因吧。
渡尘仙尊过,有两种方式可以飞升,一是修真界最普通的方式,也就是修炼;而是有大功德、大善业以及大悟性。
林重羽猜测,根据飞升方式的不同,天界应该分文神和武神。
继续看下去,林重羽明白了,谢安策是想两种方式都尝试。如果能通过在人界立下功德直接飞升更好,若是不能,解除自己的心结,继续漫长的修炼,也未尝不可。
看到最后,林重羽终于找着了十六年前,灵璧庄庄主夫人夜会谢安策,将兰白交给对方的一幕。
庄主夫人走后,谢安策想走第二种方式飞升的人,当然不可能把一个无辜的有一半人类血脉的婴儿丢在路边。
他把嚎啕大哭的婴儿抱了起来,然后离开凤衍山。
林重羽在他的梦中紧跟着他。
忽然,谢安策停下脚步,猛地回头看了一眼,视线正对着林重羽的方向。
林重羽吓得心脏都要飞出来了。
还好,谢安策只是看了一眼,并未发现异常后,继续往前走,但脚步变得飞快。
林重羽心有余悸,心翼翼地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跟着。
谢安策去找了渡尘仙尊。
“……”
看着自己曾经住过的峰头,林重羽心情复杂。
这件事就很离谱,早知如此,他也不会绕这么大一个圈子,直接去问渡尘仙尊了。
只见谢安策抱着孩和渡尘仙尊走进一间密室,林重羽眼前一晃,下一刻也跟随着梦境的主人进入了这间密室。
密室很大,有圆形的高穹顶,一排粗壮的柱子拔地而起,直冲穹顶,柱子上刻着神秘的符文。密室尽头是一个高台,台上有一张冰床,锁链从冰床四角垂下,悬在空中。
谢安策一个飞起把孩放在冰床之上,然后一叠黄色符纸从他手上散开,布满了冰床的四周。
渡尘仙尊念咒,孩身上出现了两种颜色的灵气,红色为魔,蓝色为仙,相互缠绕、争斗。
然后红色魔气渐渐势弱,最后完全消失。
冰床之上的孩大声啼哭。
林重羽惊讶,这么简单?那当初延康长公主为何替师尊封印还要付出生命?
渡尘仙尊很快给了解答,他对谢安策:“幸而这孩子父亲的种族普通,血脉中的魔性较弱,以后也不会有封印突破的困扰。只是,魔族血脉虽被封印,但到底是半个魔族,注定以后无法飞升。”
谢安策把啼哭的孩子抱下冰床,探查了一番孩子的身体,然后舒了口气,道:“飞升哪有那么简单,本来也已经快有万年没人飞升了,只要他能如常人平安活一世,也算是他的福气。”
接下来,谢安策就把孩子抱到了人界,寻了一个商户,改了他们的记忆,将这个孩子当成了自己亲生的。
关于这个孩子幼时的梦境就到此结束了。但林重羽十分好奇,兰白在人界,又是何如回到修真界的?
林重羽跳出这一重梦境,在那一片白茫茫的梦境空间当中,寻到了谢安策再次出现在人界这个商户家里的梦。
彼时兰白已经是个俊俏的少年,见到了从天上飞下来的仙尊,满眼星光。
然后兰白就被谢安策一句“我见你根骨奇佳”骗走了。
谢安策还很不厚道的把人家父母关于兰白的记忆全部抹除了。
……
林重羽想象了一下倘若兰白找到爹娘,结果爹娘不认识他的场景……
可怜的兰白。
林重羽长叹一声,然后离开了谢安策的梦境。
*
回到现实,林重羽身形由虚幻变得凝实。
天色已晚,稀疏的几点星挂在黑沉的天幕上。林重羽心下大惊,怎么这一趟入梦花费了这么久的时间?
他找了两眼,便瞧见一个颀长人影倚着门框站着,屋内的烛火颤动,勾勒出他略显清寂的身形。
林重羽生出点内疚来。
这就好比新婚第二日他就早出晚归,让妻子独守空房。
“师尊,我……”林重羽走近,在师尊面前站定,才了几个字,就止住了。
对上师尊平静的眼神,林重羽愈发愧疚。师尊这样贤惠,毫无怨言,实在是太戳人心窝子了。
他立刻倾身抱了抱师尊,道:“对不起啦,回来晚了。我并没有想到五长老的经历竟是这样丰富,忙了一天。”
他光是辅佐的君主数目都能组建两支足球队比赛了,还能匀出两个替补……
公孙陵腰被环着,怀里徒弟的脑袋毛茸茸的拱着自己胸膛,头顶的发蹭了蹭自己下巴,传来痒痒的感觉。
在徒弟仰头看向自己时,他抬起手,伸出了两根手指。
林重羽眨了一下眼睛:“这是……”
“两天。”公孙陵道。
“这是第二天晚上。”公孙陵又淡淡补充了一句。
林重羽沉默了。师尊神色平静,看自己的目光平静,话的声音也很平静……可他却突然觉得那是飓风来临前的风平浪静,底下潜藏着汹涌的暗流。
飓风一旦到来,那是一定要吞噬什么的。
“师尊。”他吞咽了一下,手撑在师尊胸膛之上,正要推开。
公孙陵眼神立刻就冷了下来,林重羽瞬间不敢动了。
乖巧。
公孙陵神色稍缓,抱起徒弟回到了他们的“新房”中。
床铺柔软,干净,林重羽被放在了床上,只穿着一件白色中衣,很乖地跪坐着。
公孙陵坐在旁边,左手撑着床,右手绕过林重羽的前面,握住了他的手。
林重羽被师尊这样圈在了怀里,鼻尖萦绕如雪清冷的气息。
公孙陵靠近他的耳边,温柔如间絮语:“好的早点回来呢?”
林重羽人在屋檐下——不对,是人在魔尊怀抱下,不得不认错:“我知错了。”
公孙陵幽幽道:“错了,是不是当罚?”
林重羽低下头,耳朵泛红。他声道:“当罚。”
公孙陵左手抬起捏了一下那莹润微红的耳朵,林重羽浑身一僵,然后就被拥进了师尊怀里。
“我忽然想起来一个事。”公孙陵顺着他的后背,安抚着他因为耳朵被捏而紧绷到颤栗的身体。
林重羽结结巴巴道:“什……什么事?”
“我是不是曾经过,要罚你一回,让你……”公孙陵停顿了一下,“哭出来。”
“……”
*
天光微亮,林重羽身子疲惫无力,软软地陷在被窝里,才将将睡去。
漆黑长发凌乱,遮掩了他的大半侧脸。几根发丝落在了他的眼角,沾着泪,贴着肌肤。一只骨节明晰的手轻轻拂过,将他的头发捋了一下,然后尽数拨至耳后。
意识迷迷糊糊间,林重羽感觉自己好像被抱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
他自睡梦中,语带哭腔,委屈地抱怨:“师尊,你真的是太坏了。”
公孙陵哄他:“是我的错,我在别处千百倍补偿与你,可好?”
林重羽听不大清楚,只觉得这声音着实温柔,他应了声“好”便沉沉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