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屠大牛不认识陈家老两口, 许妍就当没遇到过,闭口不谈。
“去蔡二娘布店一趟,我该交货了。”拍拍男人的膀子, 示意他拐弯。
“好。”
婚后她没有丢掉绣帕子和抄书挣钱的活儿, 屠大牛知道, 从没阻拦过,只是见到她绣帕子时让她多出门走走, 还在堂屋卧房窗子边放了张桌子,让她到明亮的地方写字。
当初她还在陈家时, 看她又是绣帕子又是抄书,陈家从主子到奴仆都一脸讥讽, 特别是她那前婆婆,甚至她一个月赚的铜板还不够她儿子喝副药,有这时间作妖还不如去讨好她儿子,陈家铺子里半天的进项比她一年扣出来的还多。
所以人跟人真的不同,屠大牛卖头猪比她一年挣的多,也没有看不起她赚的鸡零狗碎的铜板。许妍明白, 这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 而是一个人如果心眼里瞧不起你,她会全方位的压你, 直到你自己都瞧不起自己,她才失去兴趣。
还没进蔡二娘的铺子,就听她大着嗓门在喊“给老娘出去吃,布沾上味了!”
一个扎着冲天辫的男娃端着碗冲了出来, 许妍往旁边一趔才没撞上, 抽了抽鼻子, 好浓的酸辣味, 进屋问:“谁家的孩,敢在你店里吃味这么大的东西。”
“还能谁家的,我自己养的混子,讨人嫌”,她拿个扫帚弯身在桌子底下扒拉,扫出来一捧田螺壳,店里除了与布相关的就是扫帚和鸡毛掸子,也没个木板铲一下,她只好骂骂咧咧的用手捡起来给扔铺子外面去。
还指使她侄子出去望望,“找到他了给拽回来,再被人给拐走了,他爷奶回来得哭死过去。”
看人出门了,她朝着桌子点点下巴,“放桌上,我信得过你,就不一一查看了,再从篮子里抽三条汗巾子和两只手帕,都绣字,字都在纸条上写着,你自己拿,我手上有油,不好去摸布。”
风风火火的,许妍都没插的上话,只好按她的做,都拿手上了,才笑着伸手:“数铜板,我不嫌你手上有油盐。”
蔡二娘冲她手心轻拍一巴掌,踮脚往外瞅,不怀好意道:“难怪这么急,原来是有壮汉等着,都不来陪我唠唠嗑,真伤我的心。”
罢还装模作样的手捂胸口,就是翘起的五根手指显得她这副作态不伦不类。
“那可不,有了男人谁还有掏心窝子的话跟你啊,有我也跟我男人。”她一本正经地偏头往外挥手,把蔡二娘腻的够呛。
数够了铜板,用麻绳串起来绑着递给她,睨了她一眼,问:“我就不信你什么都敢,比如活儿好不好?晚上好睡不好睡?”她挑眉用手指比划一下。
“不正经。”许妍看了捂嘴笑。
“呦,这就不敢了?比前一个强不少吧?”她追问。
“大拇指跟擀面杖有的比?”许妍也壮着胆子了句心里话,开了口心里就砰砰跳,抬头往门口望,就怕有人进来了。
“哈哈哈,陈家少爷听了得气地掀了棺材”,抬眼量眼前的女人,穿着鲜亮的嫩绿色薄褂和黄白色捏了花边的裙子,眼里有光,面颊粉嫩。
真是鲜花得有牛粪滋养才开得肆意,不像之前,冬天春天穿一个色的衣裳,灰扑扑的老气横生,眼睛里装着谨慎,话不敢看人眼睛,不敢大笑,两句话就捂嘴,漂亮的脸蛋也像是蒙了一层黑甲。
看她还准备问什么,蔡二娘断她,二指和中指夹着冲外点点,“呐,快出去吧,再耽搁一会儿你家汉子得丢了牛跑进来找人了。”
“我是想过两天后山村逮鱼,你要不要带你家少爷去我家玩半天,全村出动浑水摸鱼应该是挺热闹的。”了话走到门口对驾着牛车张望的男人挥了挥手,喊了声:“马上就走。”
实话,蔡二娘挺心动的,在镇上天天跟人讨价还价,嘴皮都厚了一层,但还是拒绝了,“去不成啊,得给卖布挣钱养活少爷啊。”
“你侄子不是在嘛,实在不行,把你公爹扯出来干一天的活,跟我公爹年纪差不多,天天闲在家里溜达,再不用他可真老了。”
她摆手,“不去,老两口看孙子看得紧,赶快走吧,你就住在后山村,以后机会多的是。”她就怕把老两口也给招去了,老的老的,净给人添麻烦。
“行吧。”许妍也不敢包票不让老两口的宝贝孙子不少一根寒毛。
回去的路上,屠大牛问:“你跟蔡二娘关系挺好?”
“嗯,她帮了我不少忙,一来二去熟悉了也挺得到一起的,还有我绣帕子她来卖的生意,算是我唯一的好伙伴了。”许妍向男人介绍。
屠大牛好笑,“多大年纪了还好伙伴,孩子过家家呢?”
“你懂个屁,有利益往来的叫伙伴,双方都能得好处的叫好伙伴,这种关系最稳当。”许妍缩在他背后,用手指戳他背跟他嚼字,在这方面他不过自己。
果然,听到他:“你的对,是这个意思。”
靠在他背上还感觉到他在点头,许妍张着嘴无声的笑了。
傻蛋。
堰里的水又放了一天两夜,在吃晚饭的时候村长敲锣通知明早各家各户的男人拿着箩筐下水捞鱼。
“哎,这么晚了也没法去让人给顾哥带话啊”,许妍已经吃饱了,丢了碗筷看两个男人头埋在碗里扒饭,听了这个事就叹气,不想让大牛天没亮就往镇上赶,就夜里到天明那一会儿瞌睡最好睡。
“没事,明天要是找不到人带话,我起早点跑一趟。”他扒完最后一口饭,撂下碗筷。
“嘴里嚼完了咽下去再,饭渣子都喷出来了。”许妍用帕子擦了擦脸,瞪了他一眼。
屠老汉:“……”默默地把嘴闭上,鼓着腮帮子把米嚼烂了给咽下去,不放心地用舌头又扫了两圈,才开口:“没事,大牛走不开我去镇上走一趟。”
显然他也想到明天都忙着逮鱼,谁会大早上的往镇上跑。
“还是让大牛去,爹你还要忙活猪,大牛去逮鱼了,事都摊你身上了。”许妍给推拒了,主要是家里的老爷子是个觉大的,睡的还沉,没睡好起床半天都缓不过来劲。
屠老汉最后丢碗,晚上他洗碗,他儿子在他进灶屋后,揽着自个儿媳妇出门散步消食去了,等他解了围裙出来吆喝,只有后院的牛哞了一声。
“兔崽子,改天老子给你找个后娘回来。”出了门,顺着围墙溜达,去看了眼长势不错的吊瓜,心里一动,翻着菜藤数了数吊瓜的个数,免得被村里的老娘们儿给顺走了,想到这他又改口,“算了,找个老婆子麻烦事多,还是等着抱孙子吧,孙子啊孙子……”
晚上躺在床上,许妍扒拉着她男人的手指,都起皮了,她摸着只想给拽干净,“明天要是找不到人传话,我驾着牛车去镇上,你多睡一会儿,免得站堰底逮鱼再陷在泥巴里腿拔不出来,那可要把人笑死了。”
罢她就想嘴,一直是这样,心里是关心人、想他好的,经嘴一,就变了味儿,只是想想那些腻人的话,脸就发烫,舌头像是不会弯了,吐出来的话硬梆梆的能砸死个人。
“你把心装肚子里,你男人有使不完的劲儿,不信咱就试试”,着下床关了窗子,沾了灰的脚在裤腿上蹭蹭,膝盖一使劲就趴在了床上。
“不行,你明天要扫猪圈,在淤泥里走来走去真的费力气,你今晚不能乱来,明晚再,明晚我听你的。”许妍为了他不乱动,把男人手给压在身子底下,手还撑着那低下的脑袋。
看她真不愿意,他低吁一口气,翻身砸在床上,“明晚听我的?”
“听你的。”
“睡吧。”
第二天早上刚有动静许妍就醒了,起身往窗外瞅了一眼,天还是黑的,把床沿坐着的男人给按在床上,腿搭了上去,闭着眼睛:“继续睡,天还黑。”
屠大牛也是勉强挣起来的,眼睛都是涩的,被按在床上,闻着床上的淡淡的甜香,也软了身子,不想起床,闭眼之前还记得把一旁的旧被单给扯过来蒙在女人的嘴上。
许妍睁眼的时候就见屠大牛撑着头盯着自己,把被单按在脸上深吸一口气,又轻轻地蹭蹭,猛地坐起来把被单扔在脚头,对着他裸着的肚子拍一巴掌,“盯着我做什么?我就是被你盯醒的,你醒了自己起床扫院子不行,烦人。”
响亮的一巴掌,屠大牛像是没感觉一样,自顾自的:“你可真无情,没睁眼的时候嘴唇一直在被单上摩挲,睁了眼就给踹脚头了。”着捏住她的脸颊肉,盯着红艳艳的嘴唇:“别,嘴唇还挺好看,没磨秃。”
起床了没漱口,许妍什么都不让他碰自己的嘴,掰开男人的手,起床穿衣出了门,先去了后院扯捆草丢进牛棚里。
果然一早上没找到去镇上的,吃了饭许妍就驾着牛车去了镇上,屠大牛也没拦着,不论是牛还是人,都不会跑丢了,大白天的路上也安全。
直接去了顾清家,她到的时候顾清刚换好衣服算去衙门,开门看到人还愣住了,许妍也没想到这么巧,都没下牛车,“顾哥,昨晚村长通知今天下堰逮鱼,大牛走不开,我来给你一声,你看能不能调个班。”
“别人不能我还不能了,弟妹进来坐,你侄子还在吃饭,还得等一会儿”,话的功夫他娘也出来了,见人热情的话,“大牛媳妇,怎么这个时候来了?站外面做什么,进来坐。”
“不用了婶子,我就是来喊顾哥带你们去我家玩的,我就不进去了,趁天还不热我去集上买点东西。”路宽,她把牛车调转个头,又个招呼就走了,没进门顾婶子都热情的让人吃不消,她可不敢一个人进门,应付不来。
家里有鸡有鱼,许妍去肉摊上买了半扇排骨,嗯,她也馋了。有个婆子在卖裹了黄泥的咸鸭蛋,是不咸不淡还冒油,她也不知道真假,装模作样的挑了七八个,走到街尾还看到了一个丫头提着竹篮在卖田螺,她想到那天蔡二娘儿子吃的,酸辣味还在脑子里晃悠,下了车看那丫头怯生生的,也没讨价还价,半篮子都给买了。
不敢再耽搁,怕人久等,把东西都给放牛车上,“驾”了一声,牛蹄哒哒的往镇东走。
等了片刻,顾家的牛车就来了,“顾哥,嫂子,怎么没把婶子也给带上?”
“我娘中午要给我爹做饭,走不了。”顾清回了句,“走吧,日头出来了。”
“行。”
刚走没两步,就听到后面有人喊许夫子,两辆牛车都停下,等着后面的姑娘跑过来,“许夫子,你跑的可真快,我撵了好久。”
“是、是黄夫人找我有事?”许妍不太记得这丫头叫什么,索性没喊人。
“对,我家老爷出远门了,我家夫人问许夫子可否还愿意去教姐少爷读书,大姐她就喜欢听您授课。”
顾清闻言挑了下眉头。
许妍没直接给出答复,只是有些迟疑的:“我需要回去问问我家里人的想法,你也知道,嫁人了没有那么方便。”
顾清听了哼笑一声,被他媳妇拍了一下,他老实了。
“哎,行,您决定了去家里一声。”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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