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吃了饭之后玩了半夜, 第二天睡到大中午才醒,整个上午许妍哪都没去,就坐在窗边缝衣裳陪着睡懒觉的丫头。屠葵睁眼就看到了她娘, 自己坐起来喊:“娘, 抱。”
放下针线, 许妍笑着走到床边,把人从被窝里捞起来, 拿起放在床边的衣服给她穿上,“懒虫可算醒了, 你爹炖了你爱吃的猪蹄,可香了。”
听了有猪蹄, 就乖乖的让穿衣裳,举手抬腿,穿上鞋子下了地就拉着她娘的手往外走,许妍弯腰拉着她,把左脚的重量都放在脚尖,后脚跟不使劲, 踮着脚走路, 也没觉得脚疼。
走到院子里还是有些怕,有她娘拉着还沿着墙边走, 看到她阿爷阿爹了,才高兴地扑过去,活像好长时间没见了。
屠老汉脑子里想的还是昨天哭肿眼睛的孙女,今天看她活泼起来, 顿时发现往日的没心没肺的话唠多珍贵, 这要是换个胆的, 没个十天半个月好不了。
接住扑过来的丫头, 忽略她脸上的血痂,也不提昨天的事,只笑着问:“是不是猪蹄的香味儿把馋猫勾醒了?”
每个字都听的懂,连起来就不知道是啥意思,但还是习惯性地点头,因为摇头阿爷会再一遍,她也还是听不懂。
“妍丫头,你坐椅子上别乱走,我来给葵洗脸。”过了一上午他也知道了儿媳脚后跟流血的事。
吃饭的时候,屠葵面前的碗里放了半个猪蹄,炖了一上午了,蹄肉进口就化,她用那五颗牙一磨肉就进嘴了,香喷喷地吃了一整个猪蹄,手捏着她娘给夹的菜叶子,慢慢地啃,大眼睛骨碌转,盯着端碗扒饭的三个大人,许妍见状不时的给夹块儿鸡蛋喂她嘴里,看肚子鼓起来了就给放地上,让她绕着桌子走。
担心她瞌睡睡颠倒了,下午就让她爹带着她在前院后院的转悠,看猪、摸兔子、撵着狗跑,路过的野猫也去撵了一阵。
许妍就坐在屋檐下缝几个人被划烂的衣裳,听见葵嘎嘎笑的时候抬头望向她,看她骑她爹脖子上拽着她爹头发,把屠大牛疼的呲牙咧嘴的还得夸他姑娘手劲大。
每每感觉许妍在看自己,就脸上挂笑瞅过去,但当他回头望过去时,许妍却是在低头绣花或是看睡在太阳底下晒太阳的傻狗,扯起的嘴角掉了下去,转过头继续陪他女儿玩。
以防万一,晚上又熬了副安神药给屠葵灌进肚子里,两人靠在床头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眼睛盯着卷着薄被滚的丫头,等她玩累睡着之后,房间里也安静了下来。眼睁睁地看外边的女人也脱衣服躺在了被窝里,屠大牛就默默地盯着她,一直盯,眼睛都不眨。
许妍感觉到了,但就是不搭话,还翻了个身,脸朝外侧躺着。
屠大牛知道这是自己活该,谁让自己找孩子时也迁怒不搭理娃她娘,给人甩脸子看,现在轮到自己了。
但他满心的不自在,想让媳妇调侃他、嘲讽他、想她跟自己话,心里不舒服可以暴自己,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单独相处时无话可。
所以他没话找话,主动搭腔,问:“妍,我明天去官衙问问那陈婆子是怎么判的,你去吗?”
许妍无声地叹口气,闭着眼睛:“可以晚两天再去,现在肯定还没结果,陈老头今天肯定会通知陈婆子的大哥,寻求帮助。”
“嗯?陈婆子大哥还活着?什么身份?能不能把人给捞出来?那官衙岂不是就判不了了?早知道我给她关家里,一天给三顿,出气了再给扔回陈家门口。”可算有话茬了,屠大牛一个劲的给秃噜干净,生怕待会儿给忘了。
“陈婆子娘家是开杂货铺的,好像就是以前的方记杂货铺,她阿爷是靠走街串巷卖杂货发家的,之后开了铺子,什么都卖,油酱醋茶、种地的铁具、针头线脑、浴桶木盆……到了后来也卖起了磨掉壳的米面,反正挺赚钱,买了好几个铺子。”
“到了她这一代,家里就她和她大哥两个,年轻的时候嫁给了陈老头,应该是看中了相貌和祖上的名声,家里给了一个铺子做嫁妆。”
她继续这些年她了解到的:“陈老头年轻时家里应该挺穷,但祖上有个大官,我爹当初对我介绍就的是他陈家是书香世家,但到了他这代,传下来的也就几本书罢了,名头好听,他几个兄弟现在还是在乡下种着十几亩地忙活嘴呢。不过他脑子挺活络,把方氏骗到手后讨好岳家,有方家的帮忙,他也开铺子卖货,方家发财后搬去了县里,他也搭空发财,买了宅子又添了个铺子,而且陈宝禹有点类祖,脑子好,十二岁就考中了童生,所以他哪怕身体不好,也曾是方陈两家人参枸杞养大的,那时候他们关系着实和睦,陈老头手里哪怕有银子也不在外面乱混,一是怕方家断他财路,二是这个脑子聪明的儿子满足了他的攀比心,直到陈宝禹病的起不了床,陈老头有了外心,但那时候方家搬去了县里,货源还捏在人家手里,又有陈婆子盯着,他也没翻起什么大浪,但他绝对在外面找过人,不知道什么原因,反正肚子都没鼓起来,我估计他看过大夫,在我嫁过去后的第三年,他有段时间每天醉醺醺的回来,过了半个月就正常了,每天按时按点回家,回来后就去陪他儿子。”
乱七八糟的了一堆,嘴都干了,翻身问:“你睡着了?”
“没有。”
“噢,那我继续,他几个侄子盯他盯的紧,哪会让他卖铺子去赎人,更别提他自己都不愿意,所以会给方家报信,问他们怎么办?意思就是赎人就方家拿钱,方家要是不在乎就让老婆子在牢里蹲着,所以你等个两三天再去问,我这些年冷眼旁观,算是比陈婆子还了解陈老头的为人。”
“在陈家的那几年你不好过吧?他们都欺负你?”男人声音低沉的问。
许妍顿了顿,还以为他会接话“那就过两天再去呢”,但她也顺着他的话回答:“嗯,我嫁过去到我出陈家的门,陈宝禹一直是病怏怏的,脾气阴晴不定,嫌药苦、菜咸、粥烫嘴,心里烦躁时就掀了碗筷,但他也就嘴上骂骂,也不只是骂我一个,会让我给他念书,也允许我翻他的书,他娘受气了偶尔还会我出气,天天给我甩脸子看,我走路快了她我是赶着投胎,衣领子低了就我浪荡,反正我是怎么做都是错。”
今晚的她倾诉欲特别旺盛,屠大牛问一句,她回答十句,但还是掩下了陈婆子为了抱孙子,逼她跟陈宝禹洞房所做的动作,虽被当做种猪折腾的是她儿子,但人死了难堪的就只剩下自己。
屠大牛这才知道前年她能答应嫁给自己是咽下多大的怨气,俯身抱住她,哑着嗓子:“对不起,我害了你,还给了你脸色看。”
许妍勾了勾嘴角,却轻描淡写道:“害了我的是我爹,不是你,当初你没有责任拉我出泥潭,一百两银子呢,卖田卖地还不一定凑手,当然现在你也自食恶果了,27岁,姑娘还没两岁,还被欺负了你媳妇的疯婆子又偷了你的娃”,她故意恶狠狠地骂了声:“活该,让你装瞎,年轻时犹豫不决,错把珍珠当鱼目,后来也只得把摔了个坑的珍珠给捧回家。”
“对,是我活该,是我装瞎作哑,但我这根榆木娶了你这颗珍珠是我祖上冒青烟了。”
许妍抬手拍拍他,像是拍哥们儿一样,“好了,别指望几句好听的话我就原谅你了,接下来几天给我好好的端茶递水、洗衣做饭,表现好了我才考虑原谅你,在这之前你不要动我,懂吧?”
“懂,该罚我一辈子给你做牛做马。”
“那就不用了,嫁到陈家六年,我没做过重活,生活也比家里好,才能在这六年长高了一个头,而且也是在他家翻看书给陈宝禹读书,我才敢出了陈家去给人当夫子,所以我不能把我从书上学到的东西给忘光了,那意味着我那六年亏大了。”许妍意有所指的解释。
男人听了没半分迟疑,立刻给她想出了解决办法:“你继续教书吧,大不了我买个丫鬟回来带孩子,家里又不是养不起,我还得名得利—娶了个女夫子回来、自己的儿女也不愁像我一样大字不识。”
许妍目的达成,但还是拒绝了买丫鬟,都是乡下人,买什么丫鬟,丫鬟也有自己的心思,家里没有外人多舒坦,而且自己也有算,对屠葵也有安排,就是最开始的时候有些麻烦罢了。
第二天再给脚换药的时候,嫩皮已经长出来了,用帕子包着走路慢点也不怕给挣裂了。上午屠大牛清洗猪圈的时候,她带着葵赶着牛车去了镇上,算买半头肥猪回来请村里人吃个饭答谢一番,也不挨家上门,免得有人猜测谁家多谁家少。
这是丫头第一次跟她娘单独出门,站在车板上爬她娘背上,奶声奶气的喊“驾、驾、驾……”
这头牛就是当听不见,不理她~
买了猪肉碰到卖糖葫芦的,连带稻草棒都给买了下来。车上摊着半边猪,背上趴在娃娃,手里举着红艳艳的糖葫芦招摇过市,看见的人都眼红的看着这有钱人,谁还没有个买下所有糖葫芦的梦呢,就是想买的时候不当家。
路上把葵抱到身前坐在腿上,往她手上塞根糖葫芦,让她慢慢舔,一直走到家,第一个糖葫芦上的糖才舔干净,还满嘴糊的都是糖浆。
从村头喊到村尾:“大孩子孩子、男娃子女娃子,都出门瞧瞧我手里的糖葫芦啦,跟着我走,屠家门前免费送。”
牛车后面跟着一串孩子,也跟着许妍一起扯着嗓子喊免费送糖葫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