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归
梁骁问:“Arthur Marcuzzi, 这个牌子你知道吗?”
付晗宇没太了解过时尚圈,但又隐约觉得这个名字耳熟,有些迷糊地摇摇头。
梁骁笑:“那你可以上网wikipedia一下这个设计师,是一个特别有趣的人。”
能得梁骁夸一句“有趣”不容易,付晗宇顿时来了兴趣:“哦?你们之前合作过?”
“没合作过。”梁骁耸耸肩,“他嫌我俗气。”
付晗宇哑然失笑:“那你们怎么认识的?”
梁骁现在回想起来,也觉得这是一段颇为传奇的偶遇:“大学的时候去爬乞力马扎罗, 没什么经验,跟了个当地向导,刚好就和大哥一个团。结果我发现他偷偷摸摸地在山脚下挖土。”
乞力马扎罗是当地人民心中的圣山, 向导强调了好几次不能留下任何人类行动的痕迹。梁骁不太确定挖几块土会不会有损圣山龙体,但总担心这位大哥事情败露后被,便好心在他偷土的时候帮他望风。
接着,梁骁还在Arthur挖得满手是泥后送他了一张湿巾纸。
在这个地方, 外地人都是兄弟。
就这样,两个人意外成了酒友。
后来, Marcuzzi完成了他那个“出走非洲”系列。主元素是“土地,生命与火”,他用当地织物和彩色珠串造了一系列衣服,融合了当地民族风和西方世界的当季流行元素, 把原始部落的生活搬上了纽约的RUNWAY,一场非洲鼓点,轰动了那一年的时装圈。
艺术家,大多是有些任性的。有时候, 他们的思维能够没有边界地发散,但又有些时候,他们会钻在一个点上往死里执着。
Arthur Marcuzzi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年少成名,却放着各大奢侈品品牌的设计总监不做,用自己的名字立了一个众brand,系列天马行空,特立独行。他的衣服基本就参展,比赛,定制收藏,市场里几乎没有成衣流通。
但服装设计圈里永远有他的一席之地。
曾经梁骁也对此感到不解:“作为一个服装设计师,最大的成就难道不是看着大家都穿上你设计的衣服吗?”
哪怕是塞进奢侈品橱窗里,似乎都比放在艺术展览馆里好。
“不不不,Chris,”Arthur忍不住笑,“你可别搞错了,那是服装品牌销售部最大的成就。”
“而设计师最大的成就,就是把心里的东西,完美地展现了出来。”
Arthur内心的世界,无疑是丰富多彩的。
大多服装设计师都会有着自己的签名式style。哪怕是完全不同的系列,你也能感受到衣服里面一些一脉相承的风格。
而Arthur的签名,就是没有固化风格。
每个系列都不一样。
每个系列都是一个世界,一个孩子气的心血来潮。
前几年开始,他就开始自得其乐地搞起了一个大系列——当“古文明”遇见“现代潮流”。他先后去了埃及,印度,肯尼亚,等等很多国家。
他从一个外国背包客的视角,来欣赏一个文化。他在陌生的国度行走,与当地人对话,观察已有的艺术品。他结合当地常用的材料,花纹,选中一个元素,再用时装的形式,把这个元素的“神”给表达出来。
对于这种文化的碰撞与交融,Arthur乐此不疲。
这次的系列,他去的是中国。
但是中国地大物博,传统经典元素太多了。旗袍,汉服的西方融合早就被设计师们玩烂了,Arthur选中的元素是水墨书法。
Arthur还有一个特殊的癖好,那就是他对广告代言满大街的明星深恶痛绝。别的品牌,都是谁当红就找谁做模特,但Arthur不喜欢。于是,火如梁骁,和Arthur关系再好,也当不成人的衣架。
Arthur喜欢观众大多数人都没有见过的陌生面孔。因为大荧幕上见多了,他就觉得“俗气”。合作过一次的模特,他也绝不会再用。
所以,总是会有很多新人在他手下跃跃欲试,挤破了头也想要一个面试的机会。而Arthur也很有耐心,他愿意等,等一个气质与服装系列相符的人,来将他的故事演绎出来。
就在付晗宇回国前的一周,Arthur来了洛杉矶。三人就近约了一家咖啡厅。
付晗宇出国一趟,没带多少衣服,也就一套出席活动的正装,但这种场合,西装领带显然是太过正式了。
梁骁很无所谓地摆摆手:“随便穿就行。”
付晗宇一开始还怕自己掌握不好这个“随便”的度,直到他见到了沙滩裤人字拖的设计师本人,突然释怀。
梁骁终于拆了石膏,但走路还是要靠拐杖。一见面,Arthur就吹了声口哨,操着一口法国口音极浓的英语:“哦豁,我就知道总有一天你会把自己给浪瘸的!”
梁骁撑起一根拐杖了下他的腿:“滚犊子!”
然后两个人相视而笑:“好久不见,老弟。”
付晗宇:“......”
想象中设计大师的“高冷”形象四分五裂。
Arthur和梁骁叙旧了半天,两人才切入正题——eau calligraphie的男模。海报的女模已经定下了,一个英国亚裔十八线嫩模,长得极其高冷,在国内属于不太讨好的相貌。
Arthur其实刚从中国回来,大家知道他在找华裔模特,不少大牌经纪人都忙着把自己手下有希望的新人推荐出去。听Arthur讲了一圈,这次去中国,似乎各大影视公司的人都见了,盛乐也不例外。付晗宇心想,如果不是因为公司之前那幺蛾子破事,自己或许会在另外一个场合遇到Arthur。
但Arthur这么一圈走下来,并没有找到自己满意的人选。
他也不上来为什么,就总感觉在中国遇到的艺人大多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但那个模子本身吧,好看归好看,但各个媚气十足。
撑得住牡丹锦绣图,却撑不住水墨行楷。
换成清纯干净那款的呢,又总感觉缺点锐气。是太阳底下的向日葵,不是雪中腊梅。
“我能带他去试试衣服吗?”Arthur上下量了付晗宇几眼,光看眼神,似乎并摸不出设计师大人的喜好。
梁骁抿了一嘴咖啡:“就怕你不带呢。”
Arthur轻笑了一声,叮嘱梁骁:“你别跟来。”
梁骁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但付晗宇却莫名地更紧张了。走之前,梁骁悄悄地对付晗宇眨眨眼,用口型做了一个“加油”。
Arthur带付晗宇去了自己在LA的工作室,先给人量了量身高尺寸。
设计师一边拿着皮尺在付晗宇身后比划,一边试图和人聊天:“我和Chris认识很多年了,从来没见他给我引荐过什么人。”
“他一定很欣赏你。”
量完肩宽,他又蹲下量起了腿长。“唰”的一下,皮尺卷了回去,在付晗宇身后带起了一阵风。Arthur低声笑了:“你身上有他的味道。”
付晗宇脸蓦得就红了,整个肩胛骨下意识地夹紧,蝴蝶骨漂亮得不行,宛如振翅。
Arthur起身,安抚似的按住了他的肩膀:“别紧张。”
“我没有恶意。”
但很快,付晗宇就放松了下来,坦坦荡荡地转过身,正视对上了Arthur水蓝的眼睛:“......那就别让这股味道影响了你对选人的判断,Marcuzzi先生。”
Arthur突然想起,之前在中国的商晚上,所有的人都和他——Marcuzzi先生,我非常非常欣赏您之前的作品,您是我最崇拜的设计师,做梦都想和您合作。
当然,他自己也明白,那群人八成都没细细看过他的作品,仅仅只是想要一张上大牌RUNWAY的门票罢了。
而他眼前的这个男孩子,和他们都不一样。
干净,还高傲。
是他喜欢的。
Arthur耸耸肩:“对不起,希望你没有被冒犯。我以为这是一个很好的破冰问题。”
付晗宇表示自己无法理解法国人的幽默。
“这套虽不是终稿,但你先试试。”Arthur的助理给他拿了套衣服。
上衣的底子是丝绸,白底黑字地印着书法手稿。付晗宇一时间没能辨出这来自哪个帖子,只知道那是行云流水的楷书,抄了秦观的《满庭芳》。而丝绸外面还套了一层细碎、有大量镂空的雪纺,袖摆略宽,远远看去,像是给书法上笼了一层轻纱。
丝绸质感实而坠,雪纺质感柔而飘。丝绸上的书法会随着模特走动时而清晰,时而朦胧,一如山抹微云。
衣服的领口沿袭了汉服交领右衽的风格,下边扣与腰际。但丝绸衣领在缝制上有一些特别之处,导致领口略略下垂,不知道为什么也能“坠”出一点深V的感觉。
浪漫而洒脱。
裤子是一条黑色的高腰阔腿裤,露脚踝。布料相对厚实,右侧大腿从中部到袖口,用银线绣了词的下半阙,和上衣是同一帖字体。
付晗宇的身材当模特一点问题都没有,以前也是走过T台的。但毕竟他太久没有参加过模特的试镜,稍稍有几分僵硬。他努力回忆着之前做过的各类动作,换上衣服后来回走了几步,一个个试给Arthur看。
设计师没什么,但付晗宇隐约觉得那人是不满意的。他心里顿时不安了起来。梁骁只是给他牵了个线,但拿不拿得到这个机会,还是得靠他自己。
于是,付鲜肉把姿势换得更卖力了。
颇有几分用力过猛的味道。
Arthur的口音略重,付晗宇经常听不明白,所以,他特意讲得非常慢:“在我心中,模特从来都不仅仅是一个‘展示作品’的衣架子。”
“模特,和服装之间,是互相成全的。”他看着付晗宇,缓缓道,“你,也是这个作品的一部分。加在一起,才是完整的。”
付晗宇突然就明白了。Arthur是在,他没有把自己的理解注入到这身衣服里。
“Chris向我推荐你的时候,给我看了你的一段舞。中国舞。”Arthur沉吟,提点了一下,“或许你可以回想一下,跳舞时的那种感觉?”
付晗宇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
那年九月,足足有大半年没有在公众视野里露面的付晗宇出现在了巴黎时装周,不是像国内各路明星一样作为品牌受邀人,而是为Arthur Marcuzzi春夏高级定制发起走秀。
他比一起走秀的专业模特稍微矮了一点,但丝毫不输气场。中国舞的□□,那种举手投足间的轻盈流畅,早就刻在了他的骨子里。
付晗宇本就长得干净,黑白分明。舞台的妆容没添什么色彩,只是加深了轮廓,整个人愈发山青水冷了起来。
他面无表情,步步生风,仿佛一滴在清水中絮状晕开墨,再于白色宣纸上行走。
付晗宇走到T台头上,一个亮相的停顿。
他双臂平展,右腿侧向前点,带起一个轻盈的拧倾,上身的雪纺随即绽开。为了和其他模特保持统一,他没有做什么特别复杂的中国舞动作。但这个拧倾简单,标准,韵味十足。
灯光白得刺眼,他身上的字仿佛流动了起来。
按梁骁的话就是,付晗宇自己都不知道那个瞬间他有多惊艳。
......
其实,走T台是一种很刺激,很释放的体验。RUNWAY结束之后,付晗宇还有点没缓过神来,他正算去更衣,刚走过一片帷幕,就被人突然抓进了一个更衣隔间。
梁骁二话不地带上门锁,把人压在了墙上。
Arthur给了他一张内部通行证,但他不允许梁骁在付晗宇上台之前去见他。他怕影响伙子发挥。
现在伙子总算是把台给走完了。
付晗宇睁大眼睛,都惊结巴了:“你你你干嘛呀!”
“天天的问我干嘛。我丫就干你,怎么听不明白呢?”着梁骁就强吻了上去。
现在他腿算是好彻底了。又是几个月没见,怪嘴馋的。
其实,付晗宇也是想梁骁想得不行,但一念及这是什么地方,脸上顿时又烧了起来。他轻轻推了一把身前的人:“不,不要在这里啊......”
梁骁挑眉:“哦?宝贝儿,刚走得开心吗?”
——那还用,付晗宇现在眼里还大写着兴奋。
“,怎么谢我。”
付晗宇还没回答,梁骁就轻轻解开他腰上的带扣,那身对开的衣服就直接轻纱似的滑落在地,梁骁搂着他的腰,又低头吻了上去。
付晗宇只觉得温热的双手在他冰冷的皮肤上游走,嘴被人堵得死死的,呼吸都困难。但他一想到外面还有人,就刺激得浑身战栗。
他越是挣扎,梁骁就越是来劲,沿着他的脖子一路吻了下去。
还挺用力,要留吻痕的那种。
“你干嘛啊,一会儿还有After party呢!”付晗宇压低了声音,几近哀求,“别留印子!”
“别人又看不到这儿。”梁骁弯着脖子,脸正埋在付晗宇的胸口。他在吮|吸的空隙里抬起头:“还是,你算在After party里把衣服脱给谁看呢?”
那双眼睛里,烧着火。
把付晗宇脑子里的最后一丝理智也给烧没了。
梁骁双手一使劲儿,搂着付晗宇的腰把人给抱了起来。付晗宇肩甲抵着墙,双腿不自主地从梁骁腋下紧紧夹住了他宽阔的背。他双手环着梁骁的脖子,开始低头索吻。
黑灯瞎火的隔间里,门缝是唯一的光源。
外面的世界人来人往,高跟鞋踩在镜面似的大理石地砖上哒哒作响。
而里面的世界静到只有彼此的心跳——以及轻轻的水啧声,偶尔夹带着一两声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