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五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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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女哑着嗓子回应,声音低到尘埃里:“你好久没和我话了。”

    有一点点委屈。

    “……是吗?”

    裴伴低着头,下巴几乎亲吻锁骨。耳畔传来他呢喃般的询问,像是在对着她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很快,裴伴不再被那个怀抱禁锢住。他放手了。

    那股温热蓦地消失,她重新获得了自由。

    即便如此,那紧紧抓着保温杯的手却泄露了她依旧紧绷的神经。若手里的不是不锈钢保温杯,而是一块橡皮泥,此刻早就不知变成了什么形状。

    裴伴转过身去,去看那个低垂着头的高瘦男生。他的头发长长了一些,前面的额发垂落,有几缕发丝倔强地岔开他纤长浓密的睫毛,像是把把利剑,直逼他深邃幽黑的瞳孔。

    他重新坐回靠窗边的桌子上,脚尖触底,微微晃荡。

    随之晃荡的,还有那根在昏暗中很难让人注意到的耳机线。

    裴伴这才发觉,原来程清嘉他一直戴着耳机。

    至于是否在播放音乐——

    不得而知。

    裴伴走到他跟前。年轻人正垂着脸,闭目养神一般,他安静呼吸的样子,像是有无止尽且无法消除的疲惫。

    裴伴想起近些天来,他眼底的乌青与倦色,也难怪乎每天中午都跑来这里睡觉。

    她纵容空气安静了几秒钟,随后斟酌着开口:“沈陆楠……”

    “他你最近好像有点自闭。”

    沈陆楠在一定程度上,成了裴伴开口询问的幌子。

    “程清嘉,你不开心吗?”裴伴将保温杯放到桌子一边。

    为了不让固体之间碰撞的震动扰到那个正合着眼皮的男生,她用了最迟缓、平稳的动作,将保温杯放置。

    完,她伸手掏口袋,一团耳机线绕着她的指关节被带出来,“如果不开心的话,要不要听歌?”

    她的耳机线总不听话,像铃铛一样,总喜欢将自己团成圈圈。

    越是着急,却越是理不清绕在一起的耳机线,恨不得拿把见到直接剪了敞快。当时她心里想,以后绝对要买个无线蓝牙耳机,免得耳机线总是折腾她。

    好不容易将耳机线理成了长长一条,刚递出去,跌入眼帘的却是那条在他胸口处微微晃荡的线。

    她楞滞了片刻,随后才低声自语道:“哦……你在听歌。”

    啊——

    她都忘了。

    他正戴着耳机呢。

    裴伴抬头,望向男生此刻格外安静的脸庞。她刚想收回那只递耳机线出去的手时,却被另一股力道抓住了手腕。

    不得动弹。

    同时,他睁开了眼睛。

    和几分钟之前,他隔着一层透明玻璃窗,透过那道缝隙看她时的目光几乎一致。

    “我要听。”男生垂眸的同时,从她手上抢走了那条耳机线,取下了自己的,然后将她的那副耳机塞进了耳朵里。

    裴伴借着微弱的光纤,找到了耳机的尽头,插上了她刚从口袋里拿出来的mp3。

    无论什么时候,她都更喜欢用mp3听歌,而不是手机。

    她几乎每周都会更新mp3里的歌曲,一般保留五首,她那天最想的五首,然后列表循环一周。

    下一周,又会变成别的歌曲。也不一定都是五月天的,但除了五月天的,大多都是日语歌。英文歌也有,但太少了,少到裴伴只记得一首Banners的《shine a light》。

    MP3又窄又的屏幕散发着幽暗的微光。竟然都让裴伴觉得有些许的刺眼。

    “《第二人生》听了吗?”

    “听了。”

    “我是整张专辑。”

    “嗯。”

    裴伴依然站在程清嘉的面前,他刚刚扯下的原耳机被仍在桌子一角,盘绕成复杂不规则的形状。

    裴伴很想问,那天她发的短信看到了吗?

    其实大概率是看到了的,现在要忽略一条短信,概率未免太了。而他装作没看到,或者干脆不想回,也就是另一种拒绝的意思。

    若是问他,反倒是画蛇添足,自讨没趣。

    裴伴就此消这个念头。

    不过,听到程清嘉听了五月天的新专辑,不单单是一首,而是全部,已经非常高兴了。至少这一年来的安利没有白费。

    也许以后,每当有人问起程清嘉是怎么入坑五月天这个乐队的,他在回答回忆时都会难免想起她的名字。

    这么一想,好像也还不赖。至少不会被轻易忘记吧。

    那天,裴伴就这么站着,像是话剧表演中舞台角落的一棵树一般,不动也不话地陪着程清嘉听了一个中午的歌。

    直到教室后面挂着的时钟孜孜不倦地走着,最后逼近代表一点三十分的数字。

    那是下午第一堂课上课的时间。

    在距离上课还有五分钟的时候,裴伴声开口提醒:“程清嘉,还有五分钟就要上课了……”

    那人嘴唇微启,缓缓吐出这几个字来:“你回去吧。”

    裴伴反问:“你不去上课吗?”

    下一秒,他的眼神将她攫取住。

    “如果我我不去呢——”他几乎是以一字一顿的方式,将这句话出来。

    裴伴的眸中闪过惊愕。

    紧接着,又听到他再度开口:“你呢?你要留下陪我吗?”

    他心里到底有几分,是真的想翘课呢?

    女生没有话,只是取过搁置在一旁的保温杯。

    “我们回去上课吧,程清嘉。”她声音柔和,劝他道,带了一点哄孩的语气。

    就连生病也不会轻易缺课的程清嘉,怎么可以莫名其妙地翘课躲在音乐教室里呢?

    然后,在她面前的男生原本低垂的眸子蓦地抬起。

    裴伴好像在那双漂亮深邃的眼睛里看到了转瞬即逝的失望。那一下子,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

    “你明明知道我不开心——”他声音低沉,但又像是被欺负的孩一样,带这些委屈,语气里是带着怪罪的。

    “我饿,不想去上课。”他用既焦躁又抗拒的语气。

    裴伴这才想起刚刚在食堂转了一圈,也没找到他的影子。

    以往他都会排在牛肉面的队伍里。

    “那去卖部买点东西吃吧。”裴伴正常提议道。

    他又甩了甩头,有点烦躁,“我累,不想动。”

    裴伴:“……”

    不开心的人难哄。

    程清嘉更难。

    在平日里都沉稳冷峻的人,一旦闹起孩子脾气来,可真是令人头疼。

    裴伴没办法,只能:“那我去买,好不好?你想吃什么?”

    她手里还捏着mp3,亮着的屏幕上显示着时间。

    距离上课还有两分钟。

    去跑一趟卖部,再去上课,无论如何都会迟到。

    裴伴正计算着时间,那人却已缓缓吐出三个字来。

    “文字烧。”

    ——我只想吃文字烧。

    你欠我的那顿文字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