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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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昆仑山巅终年积雪,苍茫白色间一棵棠花树孤立在山口,这株棠花品种奇特极为耐寒,乃是多年之前启明真人从明月山带来的稀有品种。棠花花瓣为粉紫,茎叶一路垂到地面。

    紫衣少年身后负一把名剑,头顶一尊墨玉冠向他望来:“你好,在下明月山玄思,与家师一同前来拜访。”

    玄思,玄思。

    长剑没入身躯一刹,正对紫衣青年陌然的瞳孔。

    终究是棠花散尽,春梦乍醒。

    宁长渊猛地从床上惊醒,背后惊起一阵冷汗,他摸摸自己的胸口,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耳侧吵吵嚷嚷,吵得他头疼不已,待他侧目一看,原来是旺财在他身侧汪汪汪地叫着。

    他再定睛一看,才发现它是在对着站在窗边角落的西门雪狂在吼。宁长渊拍了它的脑袋一下,叫它闭嘴。旺财哼哼唧唧,十分委屈。虽不再吵了,却还是警惕凶恶地盯着年轻刀客。

    西门雪狂喊了一声道:“神君。”

    宁长渊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看出宁长渊的担忧,他又补了一句,“云上君并未发现。”

    宁长渊点点头。他猛的想起昨晚看见的是傅云遥,急迫开口道:“是傅云遥带我回来的?”

    “是云上君。”

    “完了完了。”宁长渊躺也躺不住了,“他会不会发现什么了!”他一下跳下床,“傅云遥人呢?

    被他一把揪住衣领的西门雪狂眨了眨眼睛:“回禀神君,云上君在外头。”

    宁长渊赶忙闭了嘴,生怕在这时候引来傅云遥。他将声音压低在喉咙里:“他可发现了什么?”

    西门雪狂道:“大约是没有。云上君将您带回来后便一直在院内坐着,并没有什么异常。”

    “蛟龙呢?”

    西门雪狂道:“死了。”

    宁长渊心头一震,蛟龙死了?当年那个血洗珈蓝的洪荒恶兽之首蛟龙死了?与他在无修里斗了几百年的蛟龙死了?昨天还在他跟前春风得意耀武扬威的蛟龙死了!

    西门雪狂见宁长渊看着自己,忙道:“并非属下,是云上君。”

    “什么,傅云遥?!”宁长渊一听这三个字只觉两眼一黑,几乎要晕厥过去,他又揪了西门雪狂的衣领,咬牙切齿道,“你把那时的场景再给我复述一遍!”

    西门雪狂见他如此激动,道:“昨晚云上君比我先到,属下过去的时候,云上君已经杀红了眼。剑式凶猛,直接将蛟龙剁成了肉泥。”

    “有多凶。”

    “很凶。”西门雪狂抿了抿唇,“非要形容的话,像是着了魔。”

    着魔。宁长渊心中咯噔一下,傅云遥最近失控的越来越厉害了。他的心魔到底是怎么回事?

    宁长渊垂下眼睑,不自觉攥起手掌。其实他心中清楚。傅云遥的心魔,能是为了谁。

    能叫他在梦境中失控做出强吻这等出格的事情,能叫他抛了天鹭山冷静自持有条不紊的剑招发狂,更能叫这样一个道心坚固清心寡欲的人生心魔。

    清离。

    宁长渊念着这个名字,心中一阵沉闷。

    宁长渊见床榻陌生,屋内的装饰也并非是昨晚所住客栈:“这是哪儿?”

    西门雪狂道:“大概是云上君哪个朋友的院。”

    屋内家具装饰多为木质,还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书画笔墨也皆有品位。窗户与木门上刻有祥云腾舞、百花齐绽的精致雕花,整体看上去虽然低调,却不平庸,一处处细节做的别出心裁、恰到好处。

    看着眼前这一样样木雕,宁长渊莫名想起一桩事。当年天鹭山设有实操的木艺课。以傅云遥什么都要选修一遍的性子,木艺课自然也在其中,不负众望的是,他的木艺也是一批学生中学的最好的。

    宁长渊惯来就不是什么心灵手巧之人,自然不会选这门课,而徐子陵当时正被若江谷的殷梨迷得七荤八素。为了追求殷梨便选了这门课,顺带把宁长渊一并拉了过来。

    当年傅云遥用一块花梨木雕花时,自己刚削烂手里的那块烂木头。傅云遥理论实践两不落,雕出来的雪梅栩栩生辉,殷梨一直绕在傅云遥身侧拍手叫好,惹得徐子陵一阵不爽,而这时候拉上宁长渊的作用就出来了。

    一片称赞声中,宁长渊开口讥讽道:“求仙问道之人,木头雕的那么好做什么?哦我知道了,到时候没本事进珈蓝,可以凭借着这门手艺去珈蓝雕花嘛!珈蓝神殿上千座,的确缺人手。”

    要拆傅云遥的台,还属宁长渊最强。现场一阵哄堂大笑。

    傅云遥薄唇紧抿,手中雕花向宁长渊袭来,宁长渊伸手接过,笑道:“哟,这是干嘛呢?”

    有人趣道:“古有借花献佛,今有傅云遥雕花赠宁长渊。宁长渊,傅云遥这是心悦你呢!你怎么一点表示也没有啊!”

    宁长渊将那支木雕雪梅置在手间把玩,道:“我身无长物,恐怕难以回礼。不过我看傅学弟生的这么好看,又如此心灵手巧,倒是可以讨来做媳妇儿。”

    周边人更来劲来:“傅云遥你听见没?宁长渊要娶你做媳妇儿!”

    一群人里多为男修,多数都是为了心中爱慕的女修来的。平日里傅云遥抢尽风头,惹得那些个女修都围着他转,如今有了机会,他们自然不会放过嘲弄傅云遥。顿时哄笑一堂,个个都等着看热闹。

    殷梨骂道:“你、你们无耻!”

    她横眉冷竖,指着宁长渊,就连徐子陵也骂了进去。

    殷梨一把扯过傅云遥:“傅学弟我们走。”走之前还不忘恶狠狠地瞪他们一眼。

    人群笑的更欢了,宁长渊看着傅云遥走出两步,突然顿了顿,似是想要侧过身来,耳尖泛着淡淡红晕,可他终究没有回过头。

    不知为何,宁长渊心里突然升起一阵感觉,这屋内的一桩桩木艺,都是傅云遥亲手雕刻。

    门咿呀一声开了,宁长渊赶忙躺下身装死,在脚步声到他身侧时,他故作方才转醒的模样。

    傅云遥坐在床头,默默喂他喝了一碗药,期间自言片语也无。宁长渊抬头去观察他的神色,他神情淡淡,那点目光在落在他脸上时又不动声色地移开。一碗药见底,他又推门出去了。

    门一合上,宁长渊赶忙抬头去看窗户角落,西门雪狂已经走了。他松了一口气。不知道是不是喝过药的缘故,眼皮沉重起来,他困了。

    又睡了许久,再醒来时外头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宁长渊觉得空气有些沉闷,抬头看去不知是谁把窗户关上了,他走下床将窗户推开。

    屋外栽了一棵雪梅、院内栽了一棵琼花。分明是不同季节的两树,竟在同一时节开放。

    院子里传来破风剑声,宁长渊举目望去,见是傅云遥在院中练剑。

    他的招法杀气凌厉,泄愤似的,的确与往日沉静平稳的模样大相径庭。傅云遥有心事。

    宁长渊立在窗边看他练了许久的剑,傅云遥挥汗如雨下,片刻不停歇。

    远处有人家透出点点灯光,只有这方院落寂寂无光。

    利剑破风声狂乱凶猛,斩断夜间起来的薄雾,搅得这暗夜与人皆是不得安生。

    忽然,剑声停了。

    一盏灯悬在琼花树上,微黄光芒透过斑驳树影照射而来,落在端坐在树下棋盘前的傅云遥身上。他的汗水还没来得及擦拭,顺着两鬓流下,好似被一场大雨倾盆淋落。

    宁长渊心中大骇:傅云遥在独自饮酒!

    傅云遥身躯挺拔似青松,汗水涔涔衣料紧贴身躯,本就是谪仙一般的人物,半点风度不减。长风吹动衣摆,傅云遥为自己斟了一杯酒,仰头饮下,一杯接着一杯,一言不发。

    宁长渊从那身影中,读出几分孤独意味。

    几杯酒下肚,铮一声长剑出鞘,微凉剑尖挑起酒杯。杯盏顺势而下,杯口微倾,满满一杯酒正好盈落口中。

    足间一点,一个轻巧翻身,傅云遥点落在庭院中心,一手拎着酒壶一手握剑演练。剑势颓败之际,头颅微仰,高高拎起酒壶中的酒水如细瀑倾泻而下。多余的酒水溢出嘴角沿着脖颈蜿蜒而下,滑入领口。傅云遥失态的样子可不多见,宁长渊本想再多观察一会儿,稍稍动了一下腿,才发现腿麻了。他这一动像是浑身的筋都被人扯了起来,两腿一抽哐当一下,半个人吊在窗框上,像是个被拦腰斩断的吊死鬼。

    这声音足够引起傅云遥的警觉,一道冷光破风袭来,宁长渊只觉脖子一凉,剑锋偏了三分与他擦脸而过。宁长渊惊魂未定地抬起头,一道挺拔身影立于几步之外。四下除了那盏挂在琼花树上的昏黄灯光再无其他光源,傅云遥大半个身子浸没在黑暗之中,像是在看自己,又不像是在看自己。宁长渊分辨不出他的表情。

    宁长渊笑了笑:“道长?喝酒怎也不知叫上我?”

    他手脚并用从窗户爬出去,因为双腿发麻,一个没立稳,还踉跄着跌了一跤。

    拍拍屁股站起身时,傅云遥还维持着那个姿势,动也不动。

    离得这么远,宁长渊已经嗅到了他身上浓烈的酒气。傅云遥醉了。

    上回那样灌他他都没醉,这会儿倒是无心栽柳柳成荫了。机会难得,宁长渊自然不会放过这个逗弄傅云遥的好时机。

    他走上前,在傅云遥身侧绕转一圈,见他毫无反应,拿手在他眼前挥了挥:“道长,这是几?”

    傅云遥面色沉沉,分毫不动,半晌,宁长渊都要以为他其实是站着睡着了。

    他嗤一声,冲傅云遥做了两个鬼脸,见对方还是不动。恶从心起,伸出手就去捏傅云遥的脸蛋。傅云遥不仅生的好,皮肤也和他腰间那块西海润玉似的,雪白又光泽。从前傅云遥少年时期脸上还有些未褪的稚气,宁长渊早就想这样捏上一捏试试手感,他还记得那会儿手还没得逞就被不解风趣的少年扼住手腕,差点没给他折了,这么多年过去,没想到今日却给他得逞了。

    手感是好,又滑又嫩,就是太瘦了。宁长渊不免有些遗憾,哎,要是在傅臻脸上还有肉的时候捏一把,手感肯定好极了!

    摸够了,宁长渊收回手,原本动也不动的人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宁长渊惊叫几声:“疼疼疼疼疼!”其实一点也不疼,他就是条件反射喊几声。

    傅云遥却是被这如梦初醒般松了手,连连后退几步。看着宁长渊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难以置信、又极为恐惧的东西。

    那一瞬,宁长渊竟在他脸上看到一抹不易察觉的痛楚之色。

    他喊了一声:“云上君!”

    傅云遥一手摁着发胀的额头,道:“你喊我什么?”

    怎么又是这个问题?宁长渊为难了。

    他沉默的功夫,傅云遥的神色一点点的冷下来。

    宁长渊明显感到他身上气势的变化,见傅云遥向他逼近,下意识跟着后退了几步。傅云遥看到他后退的动作,眼神中又流露出那抹不易察觉的痛楚。

    兀的,他弯下腰,手掌摁在腰腹处,整个人都在微微颤动。头像是要炸开,四肢百骸到脚趾都被一股翻江倒海之力摧枯拉朽,就连脸上的肌肉也跟着微微抽搐起来。

    宁长渊意识到情况不对,急忙上前查看:“傅云遥,你怎么了?”

    傅云遥猛地抬头,只见他双目猩红,眉峰紧皱,额间尽是细密汗珠。

    宁长渊无意触到他的手,发现他的手烫的厉害,再摸一把他的脸,脸也烧的厉害。他浑身上下都像是炭火在烧。

    宁长渊心头一沉,坏了!难不成他心魔发作了!都怪他这张乌鸦嘴,还没见过他失常来着。

    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处理?这时候宁长渊才意识到多读点书的好处,不过方才他在架子上好像有看到过这一类的书籍,他正要回房去找。手腕被却傅云遥扼住,他浑身炙热,像是要将宁长渊烫伤。

    傅云遥垂着头,脸埋藏在阴影里,可是宁长渊从他的口吻中听出了几分咬牙切齿的威胁意味:“你要去哪里——”

    宁长渊心想,我读书少,这不是要去恶补点知识好处理嘛!

    可是这时候与傅云遥争辩显而易见极不理智,他放缓口气,好歹,傅云遥就是不肯放手:“为什么!”他的嗓音沙哑,像是在竭力克制着什么。

    宁长渊感觉到黑暗间傅云遥那双眼睛,正恶狠狠地盯着自己,好像自己只要回答错一个字,他就会扑上来把自己咬的粉碎。可是他并不知道,傅云遥这句是在问什么。

    宁长渊感觉到他的体温越来越高,烫的他都有些受不了了。他这才发现,傅云遥的手腕上还绑着一截红线。

    “师兄!”

    宁长渊从未觉得子逍的声音如此动听过。

    子逍从剑上跳下,双脚还未落地,宁长渊手腕一空,傅云遥竟收回渊虹剑向子逍砍去。

    宁长渊面对眼前这出巨变半天没回过神来。

    子逍一边躲避来势汹汹的渊虹,一边喊道:“师兄你醒醒!我是子逍啊!”

    子逍原本不想与傅云遥刀剑相向,可他的修为本就不是傅云遥的对手,不得不拔剑。可即便是用了剑,他也在几招后迅速败下阵来。

    被心魔控制下的傅云遥招招致命,毫不留情。子逍的肩胛两侧、手臂、腰侧皆有剑伤,衣裳破败,鲜血染红了衣襟。

    傅云遥反手一挥剑,挑飞了子逍手中的长剑。

    他动作果决的向已无抵御之器的子逍刺去,宁长渊猛地冲上去从背后抱住了他。傅云遥挣动几下便要甩他,宁长渊急喊道:“傅臻!你看清了,你眼前的可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跟屁虫师弟子逍啊!”

    他一连喊了好几声傅臻,傅云遥突然停住动作,剑尖只离子逍心口不到半寸的渊虹猛地脱手掉落在地。

    傅云遥回过身来,仍是那样目光沉沉地看着他:“你喊我什么?”

    宁长渊又喊了一声:“傅臻!”

    他这次没有再追问,这便是他想要听到的答案。

    傅云遥伸出手,用手指轻轻挑开落在宁长渊眼间的一缕青丝。

    他望着宁长渊,突然咧嘴笑了一下。

    笑容刹那,如昆仑山巅雪梅盛开时悬在天际的一轮明月,带着几分凄凉的守望。

    而后,身躯重重砸在地面上。

    子逍拖着一身伤将傅云遥背回房中,宁长渊跟着进了屋。子逍斜他一眼:你跟进来做什么?

    宁长渊读明他的眼神:“我这不是看你也受了伤,进来看看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子逍冷声道:“不用。”可是也没赶他走,任由宁长渊立在一旁看着。

    宁长渊见子逍脱下傅云遥的衣服,情不自禁脱口而出:“啧,没想到傅云遥看着清瘦,身材还是蛮有料的。”

    子逍瞪了宁长渊一眼,又怕这人再出什么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把自己活活气死,于是也没开口。

    子逍将傅云遥的身体摆成坐时的模样,自己也随之端坐下来,为傅云遥输送真气。

    淡淡光华中,宁长渊错愕道:“这、这是......黎骨钉?”

    一个时辰后,子逍收了手,顾不及自己虚弱不堪的身体,又从怀中掏出药瓶,为傅云遥吞服下一颗金丹,又为傅云遥全身上下每个关节都上了一遍药。

    子逍问:“师兄是不是喝酒了?”

    宁长渊道:“对,还喝了不少。”

    子逍眉头紧皱,表情又是不解又是愤怒:“今日并非那两个日子,大师兄喝酒做什么?”

    宁长渊追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傅云遥他怎么会中黎骨钉,而且看上去像是陈年旧伤。子逍为他敷的药也是缓解黎骨钉带来的疼痛的,此事子逍必定知情。子逍口中的那两个日子指的又是什么?

    宁长渊猛地想起平安镇的时候唐旭提起的那句三千黎骨钉。他当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所以并未放在心上。

    黎骨钉是许世安发明出来的严刑逼供的利器,虽细如牛毛,可是将其入人体内,一根就足够人死去活来。从前许多人就是败在黎骨钉之下什么话都招出来。而傅云遥居然身中三千黎骨钉。宁长渊没法想象,他这些年都是怎么熬过来的。

    子逍为傅云遥穿好衣服,盖上被子,这一套动作下来都没叫宁长渊插手,好似生怕傅云遥被宁长渊玷污似的。子逍道:“大师兄平日极少碰酒,但是每在五月二十七日、九月十三日便喝的烂醉。今日既非那两个日子,他为何要喝酒!”他瞪向宁长渊,眼神要把他剜个洞,似乎认定师兄醉酒与宁长渊有关。他突然又想起什么,冷哼一声,“我可没忘方才你怎么骂我的!”

    宁长渊心想,那怎么能叫骂的?那可是为了救命啊。九月十六是敛容仙子与沉星仙君的忌日,可那五月二十七又是个什么日子?

    子逍哪里理他的满足胡话,就要去另一间房找药治一下自己身上的伤。宁长渊不依不饶地跟在他身后,追问黎骨钉与五月二十七的事情。

    子逍眉心紧皱,宁长渊看出他神色突变,是真的不高兴了。

    子逍怒道:“是一个没心没肺的王八蛋害的我师兄身中三千根黎骨钉。”他继而冷冷一笑,笑容中有几分快意,“不过好消息是,那个王八蛋已经死了,再也不能来害我师兄了!”

    子逍一直以为他是清离,所以对他而言清离还活着,必定不会是子逍口中的那个害了傅云遥的王八蛋。

    他又问:“那心魔又是怎么回事!”

    提起心魔,子逍的脸色明显有些松动,似愤怒,可又不似方才那样愤怒。他神色微妙道:“师兄做错了一件事。”方才完,他的脸色现出纠结的懊悔,大吼道,“你问这么多做什么!你管的着嘛你!赶紧滚一边去!”

    门啪的合上,子逍回房疗伤去了,看他这副样子也不会告诉自己五月二十七的特殊意义。

    宁长渊满心困惑不得解,回到傅云遥身侧。守在床畔时,他的余光又落在了傅云遥手腕绑着的红线上。而后,他像是被什么蛊惑似的,将傅云遥手腕上的那截红线断开的一段心翼翼地扯出,绑在了自己的手上。

    宁长渊忽然想起珈蓝里最无所事事的那个老头,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天天窝在月老殿里弄红线玩。还美名其曰是在造姻缘。当年他要月老将他与玄思连条红线,那老头吓得脸都白了,连连叫他三思。是姻缘天定,不可强求。的净是一堆屁话!

    宁长渊觉着这人和算命的一样不靠谱,尽搞些封建迷信。抄起剪子就要给他点厉害瞧瞧,吓得月老赶紧供奉出一条相思线,是这条红线可以验明真心,若对方心悦于他,红线就会消失不见。

    后来他才相信,那个见着他笑脸相迎唯唯诺诺的白头发老头还真是管姻缘的,那一屋子的红线名为姻缘线,和外头坑蒙拐骗的并非一个档次,是真有些名堂。

    红线两端,系住了,便是定下一生相守的承诺。

    宁长渊的指尖轻轻绕转红线,直至那不足一臂的红线完全绕尽,指尖相叩。宁长渊顺着那段雪白好看的手指目光一路游移向上,直至落在傅云遥的脸上。

    霜白的月光落进来,傅云遥合着双眼,浓密的睫羽在下眼睑投下一圈扇形的阴影。额头与鼻梁有处分明的转折,而后挺直向下,他的嘴唇薄了些,唇形却生的极为好看。和雪白的肤色不同,嘴唇总透着淡淡的粉红,从前宁长渊调戏于他:傅学弟的嘴巴生的这么好看,是不是等人采撷啊。

    他从前就知道傅云遥生的好看,走到那里都能惹上几朵桃花,害的多少痴情女子暗中为他落泪心碎。那双透着几分清高与孤傲的桃花眼一望过来,再无情无欲的人也要沉醉。

    在这天地俱静、万籁无声的时刻,傅云遥陷入昏睡,那双勾人的桃花眼明明紧紧闭着,可他整个都还透着那股不清道不明的魔力。宁长渊被其蛊惑,伸出手去就要触碰到傅云遥脸颊时,悬崖勒马猛地一个激灵恢复了神志。

    宁长渊不免有些懊恼,恨恨想道:都怪傅臻长得太好看了!自己才会一时失了心智。

    他撇开眼不去看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

    “咳咳咳——”傅云遥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惹得宁长渊赶忙回过头去看他,见他只是咳了几声并没有醒来,眉头皱着,像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刚刚那一动,胳膊露出了被子。宁长渊回过身去,将傅云遥露在外面的手放回被子里,仔细掖了一遍被角。

    四周一切又静下来,除了窗外草丛中偶尔的几声虫鸣,再无其他声音。

    宁长渊静静看着傅云遥沉睡的脸孔,脸发烫起来。他捂了捂脸,又拍了额头两下暗骂自己没出息。

    他赌气般抱着胳膊偏过身去,可是没坚持一会儿眼睛总不由自主地撇过来。半晌,他溃败般叹一口气。

    他感觉自己的确有些不正常了。

    作者有话要:  宁长渊将那支木雕雪梅置在手间把玩,道:“我身无长物,恐怕难以回礼。不过我看傅学弟生的这么好看,又如此心灵手巧,倒是可以讨来做媳妇儿。”

    亲妈宣布你们原地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