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蔺航脑子里那朵烟花炸得更厉害了, 把整个大脑都炸成一片白色。

    大概是看蔺航下午忙前忙后地跑了一个下午，唐词这会儿心情难得不错，耐心颇好地出声提醒：“还不关上？”

    瞥过一眼蔺航脸上的表情, 唐词不紧不慢补上一句：“是等着叫我和你一起看？”

    “……”蔺航脑子里那朵烟花已经迅速从白色过渡成金色的了。

    在唐词下一句话出来之前, 蔺航手忙脚乱地关了视频。

    蔺航喉咙动了动, 一眼都不敢往唐词那里看，拿着手机讷讷解释：“……点错了。”

    “啊。”唐词懒散应了一声, 仍旧拿着手机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外卖, 也不知道信没信。

    见唐词垂着眸眼神懒散地点了一下头, 一看就是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蔺航眼里难得染上了点儿细微的急躁。

    “是真的, ”蔺航脸上挂上了几分认真神色，“我不会对你那么不尊重。”

    唐词拿着手机的手顿了一下。

    他目光慢悠悠往蔺航那边落了一下，那双墨蓝眼睛正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出这句话时候的神情比出现在镜头前面的任何时候都要认真得多。

    唐词有时候觉得蔺航这人还真挺有意思的。

    他其实是那种有点高傲的长相，天生长了张一看就不循规蹈矩的脸, 平日里行事又只看心情，恣意嚣张得无所顾忌。

    就这样一个人, 顺风顺水长到二十几岁，在某些方面竟然还能执拗纯情得不可思议。

    唐词有时候是真心觉得神奇。

    大概是蔺航脸上神情实在太认真了, 认真到让人心生不忍，唐词忍不住起了点逗弄的心思。

    “这有什么尊不尊重的……”

    唐词脸上带着迷惑性极强的笑, 他眼眸下弯，眼尾却淡淡上勾, 眼睛弧度好像一弯月弧，声音温吞地刺激他：“你总不会想要实践吧？”

    “……”

    唐词带着笑意的话一字一句塞进耳朵里，蔺航差点拿不稳手机。

    -

    蔺航看起来确实被刺激得有点厉害,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都有点神思恍惚，耳根的热度一直就没窜下来过。

    唐词淡淡瞥一眼他，默不作声地把目光又收了回来，好心地没再什么话刺激他。

    步入盛夏，A市的雨季来临。

    晚七点，外面开始陆续下起绵绵细雨，伴随着几声树叶晃动的声响，雨势逐渐加大。

    透过客厅的落地窗往外看，整个城市都是朦胧的颜色。

    附近餐厅的配送效率很快，从下单到送达还没超过二十分钟。

    吃饭时两个人没怎么话，只有屋外呼啸的风声雨声。

    吃到一半的时候唐词往对面看了一眼。

    蔺航搁在桌上的手机亮了好几次，不断有新消息跳出来覆盖之前的消息，未接来电已经累积了好几个，估计是从下午一直累积到现在的。

    那边估计有不少事在等着他，蔺航挑着回了几条。

    “催着你回片场？”唐词出声。

    蔺航闻言看了唐词一眼，“嗯”了声。

    过了一会蔺航大概是实在拖不住了，抓着外套有些迟疑地站了起来。

    唐词猜也猜得到他下午估计是推了一堆事情过来的，想也知道，这两个星期一直忙得要死的人怎么可能乍然空闲下来。

    他轻轻叹口气，站起来：“我送你吧。”

    唐词把蔺航送到了门口。

    蔺航正低着头在玄关处换鞋，耳边唐词叫了他一声。

    蔺航抬眼。

    “带把伞吧，”唐词从伞架上抽了把伞递过来，淡淡出声，“去停车场的雨还挺大的。”

    蔺航的目光往下滑了滑。

    骨瓷一样的手指搭在漆黑的伞柄上，骨节微微凸起，手背上浮着黛色的青筋，无端让人心浮。

    蔺航下意识把眼神撇开，觉得自己这会儿喉咙干得有点过分。

    把伞接过来的时候，他喉咙轻而慢地收紧了一下，自己都能听到自己试探而得寸进尺的声音：“……我下次还能过来吗？”

    “还伞。”他补充。

    唐词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带了点玩笑意味地问他：“你今天呆了这么久没呆够啊？”

    “……没够。”蔺航又问，很执着的，“能过来吗？”

    “行啊，”唐词站在玄关处冲他漫不经心地笑，眼睫微微掀起，灯光下的浅色眸子剔透又好看，“你不嫌烦就行。”

    -

    A市这场暴雨一连持续了好几天，整个城市几近陷入滂沱。

    大概是从夏季开始一直没怎么下过雨的缘故，这场暴雨来势汹汹，一直没什么停歇的迹象，许多店铺和娱乐场所被迫停业，不过片场的工作仍旧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这天在片场。

    “过！”

    蔺铮从镜头后探出来摆了摆手，眼神里透出满意。

    唐词以前听过蔺铮拍戏严格，但真正严格得有多夸张还是进了组才感受到。

    蔺铮要求高，又吹毛求疵，一场戏少则NG三四遍，多则几十遍，他像是患有某种强迫症，对每一个镜头都像对待工艺品那样严格到了变|态的地步。

    在蔺铮近乎变|态的标准下，唐词的成长也是巨大的，从刚进组时的十几遍过到现在的两三遍过，随着唐词的进步，蔺铮也肉眼可见地对待唐词越来越严格。

    唐词今天状态不错，一场戏下来，蔺铮看了一眼原片后喊他补几个特写就放人了。

    唐词坐在片场简陋的板凳上，把接下来要过的那幕戏的剧本又翻了一遍。

    剧本翻到第三页的时候，场务过来喊了他一声：“唐老师，化妆老师那边有些忙不过来，能不能麻烦您先过去化妆间等一会，他给您补个妆。”

    唐词点点头，往化妆间方向走。

    化妆间里已经有人了，还没开门就能听见里面传来话声。

    “……是啊，我和唐哥以前同个学校的呢，后来在白云当练习生的时候又刚好住在一个宿舍，以前关系还挺不错的，”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本来我们都要同一个团出道的，不过后来出了点意外，唐哥没留在团里了，这几年联系得比较少，关系慢慢就淡了……”

    唐词开门的手顿了顿。

    乔毓带着笑意的声音隔着门板陆陆续续地传来，林飞就站在唐词旁边，他没唐词那么藏得住脾气，脸上顿时窜上了火，一把推开门，还没进门就呛出了声：“造你妈的谣呢？”

    “……”

    乔毓一偏头发现门口站着唐词时脸上露出了有点意外的神情，他笑了笑，脸上带着几分真心实意又恰到好处的歉意，态度放得很低：“对不起啊唐哥，都那么久之前的事了，我以为你不怎么介意了，就随口聊了几句，你别生气……”

    林飞听得都快服了，不知道的听这语气能以为唐词要拿他怎么样呢，林飞不屑地撇了撇嘴，还没回嘴，旁边唐词的声音轻轻巧巧地插进来。

    “没关系。”唐词笑了笑。

    他平时表情少，笑容也淡，因此眼眸微微下弯的模样格外具有迷惑性。

    乔毓表情迟疑地顿住，不知道唐词这是个什么意思。

    “我也没想到那么久的事情你还能记得这么清楚，”唐词轻飘飘道，眼里含着的那点笑意不清是嘲弄还是同情，“挺意外的。”

    乔毓僵住。

    唐词绕开乔毓往里面走去，林飞跟在后面，露过乔毓时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

    唐词坐到化妆椅上，随手开手机。

    手机上积压了好几条未读短信，最下面一条是蔺航的。

    【蔺航：你什么时候在家？我把伞给你送过来。】

    【唐词：下午的戏大概六点左右能结束。】

    他想了想，又补了一条。

    【唐词：钥匙在门口的第二个花盆底下，你要是先到了可以自己进去。】

    唐词下午的戏结束得很早，比他预期的还快了半个时，出了片场往外走的时候大概五点五十分。

    回程路上蔺航伯拨了个电话过来，唐词随手接通，声音有些懒散：“我还有大概半时到家。”

    那边不知道为什么沉默了几秒，蔺航有些艰难地开口：“我在你家门口捡到了一个孩。”

    唐词握着手机的手顿了顿。

    “现在我们在你家客厅。”

    -

    唐词推开家门的时候蔺航正和那孩在客厅排排坐。

    电话里不清楚，唐词还是有些没搞清楚状况，他把外套往门口的衣架上一挂，往客厅走，微微皱着眉：“怎么回事？”

    蔺航叹了口气，尽量用简单易懂的话交代清楚了事情始末。

    大概就是蔺航到唐词家的时候发现门口蹲着一个孩，哭得一张脸都花了，问也问不出什么来，干脆就开了唐词家的门把人领进来了。

    这会儿那朋友估计是哭够了，正抱着书包坐在客厅的板凳上一抽一抽地哭嗝，那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唐词把目光从客厅收了回来，似笑非笑地睨着蔺航：“你挺行啊，来历都不知道就敢往我家带。”

    “我这才第一天告诉你我家钥匙放哪吧？”

    蔺航有些心虚地撇开眼，试探着出声：“要不然我再把他带出去蹲着？”

    “算了吧，”唐词目光凉凉地瞥他一眼，抬腿往客厅走，“先问问是哪家的孩。”

    朋友哭够了还挺乖的，抱着书包乖乖坐在客厅不吵也不闹，见对面的大哥哥拿了酸奶给他也不敢拿，声道：“爸爸不能乱喝别人的东西。”

    唐词略往上挑了挑眉梢：“那你爸爸没不能随便进别人家？”

    “、了。”朋友又想哭了，下意识看了旁边的蔺航一眼，默默抱紧了书包，“我有报警器和定位装置，你不要欺负我，我、我、我会告诉警察叔叔的。”

    唐词“啧”了声：“防范意识还挺强。”

    大概五分钟后，孩的基本信息已经清楚了。

    朋友名叫木木，是住在唐词对门的新邻居家的孩，今天区里的幼稚园提早放学，他回家之后找不到地毯里面的钥匙了，进不了门，这才蹲在唐词家门前哭。

    唐词想了想，问他：“你还记得你爸爸的号码吗？给他个电话，就你现在在对门的哥哥家里，让他到家之后记得过来接你。”

    朋友了个嗝：“记、记得。”

    电话到一半，朋友忽然有些羞怯地把脸转了过来，声道：“爸爸，要记得谢、谢谢哥哥……爸爸还想和哥哥两句话……”

    唐词把手机接了过来。

    电话里的人声音很温柔，让人感到如沐春风般温和，隔着电线的声音难免有些失真，但听起来不知道为何有几分奇怪的熟悉：“谢谢你们照顾木木，我大概还有五分钟到家，这段时间就麻烦你们了……”

    那边一连了好几句麻烦，唐词心不在焉地应了声：“没关系。”

    大概五分钟后，门口的门铃被按响了。

    朋友从板凳上跳起来，欢快地跑过去踮高脚拉开门：“爸爸！”

    门口的人俯下身来把朋友抱起来，温声道：“木木没有给哥哥们添麻烦吧？”

    “没有哦。”朋友摇头晃脑地道，“木木今天很乖，不信你问哥哥？”

    唐词从客厅的沙发上站起身，正好和门口那人投进来的目光对上。

    四目相对，唐词率先顿了顿。

    门口站着的人声音很温和，一只手稳稳地抱着怀里的孩，眼角弧度清隽含蓄：“你们好，我是何景秋，木木的爸爸。”

    这回连蔺航也顿住了。

    何景秋，曾经名噪影坛红遍一时的现象级天王，唐词在圈里唯一仰慕的前辈并随之前进的唯一标杆。

    唐词想象过很多次和他见面的场景，但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一种。

    他会觉得电话里的声音熟悉是理所当然的。

    在他刚转入表演系的那两年，何景秋的所有录像和经典影像几乎被他看过无数遍，听得耳朵生茧，其中的经典镜头简直闭着眼睛都能回忆，这么多年来，何景秋这三个字一直是他默默前进的唯一标杆。

    何景秋这个名字曾经是媒体追逐的唯一焦点，就连结束也是轰轰烈烈。

    他在拿下最后一个大奖后公然出柜了，并且宣布息影。

    从此何景秋这个名字就此随着一个时代终结了。

    单看他这副抱着孩子一脸温和笑意的模样，唐词怎么也没办法和过往荧幕上那个人联系起来。

    朋友不知道凑到他耳边了句什么，何景秋对着屋内两个人笑起来。

    “木木看起来真的很喜欢你们，想和你们再多相处一会，”他温和道，“如果不介意的话，来我家吃个便饭吧。”

    何景秋在厨房料理食物的时候，唐词和蔺航就负责在客厅陪木木搭积木。

    唐词倒是想进去帮忙，奈何对方声音温和却态度坚定：“你们陪木木多呆一会吧，他在附近都交不到什么朋友，难得有人陪他，我不能和他抢。”

    唐词只好回了客厅。

    唐词看了一眼厨房里忙碌的身影，还是觉得有些魔幻，他问蔺航：“何景秋在给我们做饭？”

    这已经是唐词自进门以来问的第三个有关何景秋的问题了，蔺航压下心里的不爽应了一声。

    “哥哥你不专心，”木木拍了一下蔺航的手臂，不满道，“你把房子都盖歪了！”

    蔺航只好勉勉强强把房子扶正了一点。

    过了一会，大概是看唐词还是时不时朝厨房瞥去一眼，蔺航终于忍不住出声。

    蔺航：“他有对象了。”

    唐词：“？”

    蔺航：“你别老看他。”

    唐词：“……你怎么知道？”

    蔺航就垂下眼睛不话了，一脸‘反正就是有’的表情。

    “家里只有你们两个人吗？”唐词问木木。

    “不是哒，还有叔叔，”木木高兴道，“叔叔出差去啦，回来会给木木带好吃的。”

    隔了一会，何景秋在厨房喊了一声：“木木，去洗手吃饭了。”

    “好哒！”木木从积木堆里蹦起来，“吃饭喽哥哥！”

    几个人都不是吃饭时候爱话的，桌上只时不时有朋友的嘀咕声和何景秋哄他的声音：“不吃青菜。”

    “吃青菜今天可以多吃一颗糖。”

    “要苹果味的！”

    “先把青菜吃完再。”

    “噢。”木木闷闷吃了两根青菜。

    “今天麻烦你们了，”何景秋笑了笑，“知道木木一个人从幼儿园回来的时候吓坏我了。”

    唐词停下筷子，了声“不客气”。

    看出对面两人还有些拘谨，何景秋主动出声：“我重新介绍一下自己吧，何景秋，现在是个没什么名气的话剧导演。”

    见对方都这么随和，唐词和蔺航跟着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

    “我知道，我看过你演的戏，最近在播的那一部，”何景秋笑了笑，目光没什么恶意地在唐词身上停留了片刻，温和道，“我能不能冒昧地问一个问题，你以前应该接触过话剧吧？”

    唐词顿了一下，点点头。

    “抱歉，话剧导演的通病，”何景秋没再多什么，只笑了笑，简单道，“你以后有话剧方面的意愿的话可以找我，也许我能帮上一点忙。”

    吃完饭蔺航帮忙把碗筷收拾进厨房，唐词照例在客厅陪木木玩他搭不完的积木。

    唐词帮着搭了两块积木，随口问：“木木是不是以前见过另一个哥哥？”

    木木堆积木的手停了停，圆圆的脑袋埋得更低了，声道：“不是哒，木木以前没有见过蔺航哥哥。”

    “真的假的？”唐词笑了笑，疑惑地伸手点了点木木的鼻子，出声，“鼻子怎么长长了一点，木木是不是骗人了？”

    木木顿时被哄得呆呆的，伸手摸了一下鼻子，瘪着嘴道：“木木不要长长鼻子……”

    唐词耐心道：“木木以前真的没见过蔺航哥哥吗？爸爸过没有，朋友谎鼻子会变长哟。”

    “见过的，唔……”木木啪嗒啪嗒掉了几颗金豆子，声道，“蔺航哥哥以前住在木木对面，木木有时候上幼稚园会遇见蔺航哥哥，哥哥会给我糖吃。”

    “木木不想骗人，可是蔺航哥哥了以后唐词哥哥就不会让他进门了，你不要生哥哥的气好不好？”

    他就朋友回不了家怎么可能坐在他家前面哭，原来是以为对门住着认识的哥哥。

    唐词无声地勾了勾唇。

    很好嘛，先扯借口什么房东在国外没法见面，现在连教朋友骗人都会了。

    作者有话要：　　舟，还洗碗呢，你老婆要没了。（轻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