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自生自灭 任她在雪地里自生自灭
李承衍一行十余人, 除他自己尚有一身轻裘外,其他人穿着亦是狼狈不堪。三琯裹着轻裘,被李承衍牢牢箍在胸前。
“你是如何找到这里的?”三琯冷冷问, “你派人跟踪我和云哥哥?”
李承衍控着缰绳, 马蹄没雪极深, 饶是经验丰富的战马在雪中亦是走得艰难。
“…对救你命的恩人, 第一句话便是责问?”李承衍淡淡,“郑三琯, 以前不觉得你这样没脑子。”
三琯一掌扇在他脖子上,清脆一声, 留下红印。
随行十余人尽皆低 头, 生怕看见李承衍的脸色。
“我最没脑子的时候, 就是承乾殿在你身边的那些年。”她恨恨道,声音已带了哭腔, “没认出你这个狼心狗肺的贼子, 害我师父万箭穿心。”
她再度挥手,还想扇在李承衍脸上,却被他一把抓住, 牢牢捏住手腕。
“是么?”李承衍似笑非笑, “待我得继大统,定将承乾殿指给你, 囚你在殿中,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做梦!”三琯唾道。
“我做梦?”李承衍扬起眉毛,嘴角轻勾,“邯郸失守,京师门户仅剩黄崖关一处。待冬去春来,我便挥师北上, 没了程云的四皇子,连一条落水狗都不如,如何拦我去路?”
“云哥哥不会让你得逞的!”三琯冷笑。
“是么?”李承衍平静的面孔终于有一丝波动,他冰冷的手指狠狠捏住她的下巴,“就这么信他?那他现在身在何处呢?为何放你一人在这冰天雪地里自生自灭?”
三琯神色波动,眉间掠过一缕不易察觉的脆弱。
可这丝脆弱却被李承衍立时捕捉,就像年少时的无数次那样。
“怎么?他没逃过雪崩?”李承衍轻笑,“还是他被四季山庄留下,当了上门女婿?”
三琯一愣:“你如何知道四季山庄?云哥哥浪迹江湖十年,都第一次听四季山庄,你一直长在深宫如何知晓?”
云哥哥,云哥哥,又是云哥哥!一口一个云哥哥!
李承衍看着她苍白的脸,想掐断她纤细的脖子从此断了自己的挣扎和纠结,又恨不能将她一脚踢下马背转身离开,任她在雪地里自生自灭。
思绪百转千回,可他到头来,还是只能替她紧了紧领口的狐裘。
“因为历朝历代,睿太子失踪都是千古之谜。程云身处江湖无从得知,我却曾被父皇口耳相传。”李承衍轻声,“三琯,我会知道,是因为我才是理当继位的真命天子,而不是攻城篡位的四哥。”
心里总是有委屈的。
她是他的青梅竹马,却总是在两相选择的时候,第一个选择放弃他。
以前是她师父,现在是程云。
“你们二人孤身闯四季山庄,所为到底是什么?”李承衍目不转睛,“四季山庄镇守阴山,名为山庄,实则为阴山十方留下的极玄妙阵法。”
“所谓四季,实则为障眼法。四季山庄自始至终,都只有一季,那便是冬日阴山的阵雪与雪崩。但凡入阴山,无论春暖花开夏日炽阳看起来多么真实,都绝不可脱去冬日裘衣。”
“一旦真的相信了四季轮转而轻装入山,必会在冬雪来时被活活冻死。就算侥幸熬过落雪,也逃不过最后的雪崩。”
难怪春夏秋三季如此短暂,冬雪来时却久久不散!原来是因为前三季都只是作假的障眼法,维持不了太久的时间。
三琯想起四季山庄中的蝉鸣:“山庄里的春花蝉鸣樱酒等等…”
“亦都是道具,让你更快上 当。”李承衍点头。
“那你是如何从四季山庄逃出?”三琯皱眉,“莫非你们抵达地热湖时,已经备好玉瓷鞋?否则如何抵御黑石滩地热上岸?”
李承衍沉默不答,随行十余铁骑紧紧跟随在他身边。
阴山十方和四季山庄,他幼年时听父皇讲时,只当是听个传,与真实情况相差远矣。莫玉瓷鞋,他们一行人在石羊河上搜寻多日,甚至未能找到黑石滩和地热湖。
荀远数次劝李承衍放弃,速速归京。
李承衍面向石羊河湍急的水流,远远眺望连绵起伏的阴山,淡淡地:“渡河。”
他们自阴山中穿过,一路艰难险阻。李承衍几度欲回撤,都被雪崩拦住归路。本有百余人的轻骑军,短短数日已经所剩无几,只余下最后十余人尚存。
天上暴雪已停,地上的积雪也越来越浅。李承衍缓缓松一口气:“看来这片方才并没有暴雪,应当暂时安全。”
李承衍翻身下马,捉住三琯的腰肢抱她下马。
随行侍从见状亦纷纷从马上落下,队最尾那人似是身上有伤,在马背上的姿势十分笨拙。
三琯的视线不由落在那人身上,盯了片刻后,她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似是难以置信。
直到那人转过身来,她才一把甩开李承衍的手,飞一般扑了过去。
“荀大哥!”三琯面露喜色,“太好了,你无事!”
当日邯郸攻城前,她给自己下毒设苦肉计,骗荀远助她脱逃。王家副将放箭之时,荀远不惜暴露自身,替她拦下危险。
思及此事,三琯每每愧疚万分,常常祈祷荀百户平安无事。
如今在这阴山雪瀑中见到荀远,着实是意外之喜。
三琯脸上笑容又是欣慰又是愧疚:“荀大哥,抱歉当初骗了你。邯郸城外的大恩我还没有报答,这次又是你救了我…以后该怎么还你才好。”
她苍白的脸躲在银白狐裘中,只有巴掌大,看起来格外娇甜美。
纵是有天大的怨气,对着这样的她也烟消云散。
荀远觑了下李承衍铁青的脸色,支支吾吾不敢回答。
一行人在此处暂作休息,他们身上备着穿云弩,下数只麻雀。
自有人将处理好的雀鸟用树枝穿了送到李承衍的面前,李承衍静静坐着,将那麻雀在火上翻来覆去烤着。
没人敢给三琯送吃的,她亦不在意,凑到荀远的身前声问:“你们来时,只见到我一人?没有见到云哥哥吗?”
荀远自己亦烤了一只麻雀,见李承衍孤身一人坐得远远的,想了想,便撕下半只雀鸟递到三琯手中。
“阴山中雪崩分地段、亦分时间。我们在山中迷路数日,已渐渐摸清规律。今日雪崩,我们本可以避开那段,是齐王殿下不知为何突然发了疯,突然夹着马腹就往雪里冲。”
“殿下都进雪里了,我们哪里敢不跟着。”荀远叹息,见三琯啃得香甜,便将自己手里那半只也递了 过去,“后来就见着殿下跪在你被埋的雪洞旁边,一下下凿地上积雪。”
山上尚有余雪,随时可能再度崩塌。
荀远自己亦苦劝李承衍离开,李承衍不仅充耳不闻,甚至不许他们挖积雪的时候用匕首。
“殿下怕匕首无眼,戳到你。”荀远沉沉,“三琯,你骗的我好苦,如此的齐王殿下,怎会对你动手?”
三琯垂眸,不知如何回答。
那边的李承衍已将一只麻雀慢条斯理吃完,冷冷瞥了他们这边一眼。
“继续往前走。”李承衍淡淡,“谁没吃到的,这顿就饿着吧。”
荀远正欲再烤一只雀鸟给自己果腹,闻言只得哀怨地放下树枝,老老实实上马。
三琯不肯回李承衍身边,期期艾艾站在荀远马边徘徊,荀远吓得一哆嗦,恨不能立刻拍马走远:“别,你若是上我的马,殿下能罚我下去走路。祖宗,你便让我多活两天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