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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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深渊的气息让狄迦尔一世顿时一惊!

    他倒退了一步——而也是这一步,?让他彻彻底底退出了房间。等回过神后,眼前便只剩下冷冰冰的木门了。

    他被魔女毫不留情逐出房间的画面落入了萨列亚的眼中。

    唇边挂起了嗤笑,他似笑非笑地睨了前者一眼,?后松开了环在胸前的手,转身离开。

    望向前方了无顾忌给自己看脸色的男人,狄迦尔一世气得咬牙切齿,?面容顿时陷入了极度的扭曲和狰狞。

    这个胆大妄为的人类!

    仗着魔女的倾心就胆敢如此看、无视、甚至……嘲笑他?!

    许是杀意太过浓烈,前方的棕色皮靴倏地一顿,?停了下来。

    萨列亚驻足回首,不以为意地望向后者。他虽没有出声、没有更多的举措,?可那隐于举手投足之间的气魄霎时形如大山一般压了下来。

    受冷冽却清贵的白金色眸光洗礼,?狄迦尔一世的怒火被陡然浇灭大半。

    看着不远处神色寡淡的男人,他暗自磨牙凿齿——明明他才是受无数人敬仰的帝王,?在这种充满了轻蔑和藐视的视线下,?却生生低他一等!

    他的面孔愈发地扭曲了。

    仿佛有无数疥螨爬上了他的面庞。

    死死地盯紧了萨列亚,狄迦尔一世喘着粗气地道:“你无法离开这里。就算离开了……也只能是一具尸体。”

    至于魔女,?她则必须要留在这里!

    她……将会成为这个世界最棒的养分。

    如果不是眼前的男人,?今夜,?魔女便已是他囊中之物!

    实在可恶至极!

    狄迦尔一世狰狞可怖的模样没有影响萨列亚分毫。

    眼皮懒懒抬起,看待路边尘埃似地不屑一顾扫过前者,?留下了最后一句话后,?他径直转身离开。

    “无论是它还是她,我都会带着离开。”

    狄迦尔一世怔住。

    回过神后,他抱着脑袋嘶喊。

    “你休想——!!!”

    盯着萨列亚逐渐远去的背影,?他鼓大的双眼似要从眼眶里掉落出来,他不断地低喃、自言自语,高贵挺拔的姿态不再,只如同驻守在阴暗角落里的肮脏生物。

    “可恶的人类……可恶、可恶、可恶!”

    他气得直跺脚。

    “既然你这么不知好歹的话……”形如被按下了暂停键的音箱,他突然平静了下来!犹如湖面之下有波涛暗流汹涌,注视着萨列亚消失的地方,他的嘴角咧出了半圆的弧度,诡诞至极。

    “那就杀掉你好了。”

    赫伊并不知晓外头的动静。

    待木门合上之后,她向后一倒、又卧躺在了软绵绵的大床上,掀起一阵羽绒的气味。

    她一声轻叹,指尖拂过被萨列亚粗鲁啃咬过的唇,语气中尽是遗憾。

    “如果没有那条虫子跳出来搅局,我现在已经把尊贵的兰斯公爵大人完完整整地征服了。”许是回想起了萨列亚对自己精神上的厌恶和嫌弃,她严谨地补充了四个字,“身体上的。”

    “你得感谢他。”

    在方才激情四射的场面中销声匿迹的叽叽这时才从一旁钻了出来,古红色书册封面上的大眼中满是对于魔女和她的老情人之间无疾而终的幸灾乐祸:“如果不是那条臭虫准备的迷香,你的老情人又怎么会失去了理智,着了你的美人计?”

    赫伊轻笑。

    她闭上了双眼,秀鼻轻嗅,任迷人心智的香薰钻入身体。

    长久的无言后,她方才呢喃道:“你错了。”

    “若不是心中有所渴求,即使是由妖精一族制造的迷香,也无法掌控他分毫。”

    这时,夜风从窗户的缝隙中溜了进来。

    它吹淡了盘踞于室内的迷香,也捎来了一片蓝花楹花朵的花瓣。

    花瓣恰恰落在了赫伊的眉间。

    她拾起,摩挲。

    当娇柔的质感从指腹传来时,她眉眼间的不悦散去了许多,一时变得温柔起来。

    尘封了两千年的回忆忽地涌上心头。不知记起了什么,魔女的嘴边勾起了温婉恬静的笑,满是怀念。

    “王宫里的每一棵蓝花楹,都是他在屏退了所有侍卫的夜晚里独自一人悄悄种下的。”

    “他以为我不知道,但实际上……那些日子里,在暗处看着在所有人面前不可一世的他握着一把铲子静静地挖土,是我最大的乐趣。”

    “我曾经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赫伊睁开了双目。

    花瓣与她的眸色相近,前者更柔软,后者更深邃。

    她凝视着它。

    目光仿佛能穿破时间与空间的距离,落在了一个男人的身上。

    “他,

    一看到蓝花楹便会想起我。所以,他也希冀着每当我看见这一棵棵他亲手种下的蓝花楹时,也能记起他。”

    如今倒是如他所愿。

    只可惜,

    现下的他再也记不起往兮了。

    一直在漫长的时光恒河中记着一切的人,

    唯有她,

    只有她。

    旧情人之间的温软缠绵反倒让叽叽猛烈咳嗽起来,他作夸张至极的呕吐状,鄙夷得相当不客气。

    又是狗粮的味道。

    ——呃呕!

    吐吐吐!

    不要玷污了他纯洁又恬静又甜美的心灵!

    “话起来,”隔空指挥着一只从异世界前来的鲜红色魔鬼的手将嚣张的叽叽一举按在地面磋磨后,魔女又记起了另一些趣事:“当年那些一个劲儿弹劾我的议员们,他们最后好像都化作了肥料埋在树下了。”

    “……”

    浪漫的爱情故事一瞬就变得血腥起来了。

    不过想想也是,尽管受千万人敬仰的狄迦尔一世在世人面前表现得温儒如君子、高贵不可侵如神明,可实际上,他却是一个——气、狠毒、自私、奸诈、可以把世间所有负面形容词放在他身上的人。

    在强横力量下无法翻身的叽叽长叹,他翻出了一个标准的白眼,后问:“你准备在这个恶心的地方呆多久?”

    赫伊想了想,认真地答。

    “起码要等到我尊贵的兰斯公爵大人哭着闹着求我离开这里为止。”

    “异想天开。”叽叽讽刺。

    赫伊倒是满不在意:“总要有些远大的追求和理想。”

    提及狄迦尔一世,叽叽想起了刚才出现过的西贝货,他问:“不担心你老情人的安危?”

    “现在的他只是区区一介人类,未必能在那个、那个……”微一思忖,他找到了最合适的形容词描述他,“浑身散发着恶臭的臭虫手里活下去。”

    对于叽叽善意的提醒,赫伊不以为意。

    紫罗兰色的眸光只纠缠于那一片蓝花楹的花瓣,她的声线温柔似暖风,话语却略嫌冷漠。

    “死了便算了。

    若他真是如此弱,那倒不如早早重入轮回,回炉重造,省得丢人现眼,落了我的面子。”

    “真是狠心的女人。”

    叽叽评论。

    赫伊并不辩驳。

    她只悠悠地半坐起了身子,散落在被褥的微卷发梢重落腰间,她朝着落于掌心的花瓣轻轻一吹——娇柔的花瓣一霎飞入了半空,它缓缓降落,最终落在了地毯上,瞬间化作了深黑色的灰烬,最后归于虚无。

    这里是奇迹之都;

    不是可以用常理推导的世界。

    魔女的脚弓起,她抱住了双腿,侧脸抵在了膝盖上,侧首望向有洁白月光与浅紫花瓣的异世界。她的眼中有观赏戏剧时的期待,嘴角微勾,笑意荡漾。

    “好了,

    接下来……你要怎么办呢?”

    “只凭现在的你,真的可以找到神圣徽章的下落吗?”

    此时此刻,魔女口中的男人,回到了酒席之中。

    这里一如他离开时的灯红酒绿,裘马声色——不少生活在边缘的人们,已彻底沉沦于旧世界里奢华、糜烂的享受之中。他们甚至被骗去了可以离开奇迹之都的种子,作出了永世远离现世、驻留于此的决定。

    至于老管家马布斯和赛尔,他们只坐在席位中观察一切,既不饮食,也对送上门来的美色拒之千里。

    而见着尊贵的兰斯公爵唇边与女人厮磨后留下的浅淡印记,嘴边携了别有深意的笑容,马布斯明知故问:“您见到姐了吗?”

    萨列亚不答。

    提及赫伊,他忽地记起了方才那个失去了理智、幼稚却激烈、在盛怒之下产生的亲吻——但与其是突然忆起,不如是……她的柔软、热情一直犹如寄生虫般在他脑海中徘徊不散。

    对于习惯将所有掌控于手中的兰斯公爵而言,这般脱离控制的事态化作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在心头升起。

    他的脑壳隐隐作痛。

    这比处理最棘手的政事还要让他如临大敌。

    总有不长眼的人在此时如苍蝇似地嗡嗡嗡嗡飞来。

    一名端着香槟、衣着暴露的女郎接近了兰斯公爵,她不容拒绝地递来了酒杯,娇媚地笑问:“大人,您不喝一杯吗?”

    余光瞥见她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萨列亚的眉眼之间顿时涌现出了浓浓的厌恶之色,与见着魔女时候升起的燥热情绪不同,此刻的他只烦躁地冷声警告:“滚开。”

    “您别这样嘛,长夜漫漫,我们可以……”

    回应女郎温声软语的唯有一声冷冽的长剑出鞘声。

    毫不留情!

    锋利的长剑一瞬削去了女郎的双手,残肢、酒杯、藏于掌心的暗剑同时跌落冰冷的大理石地面。

    而诡异的是,女郎的手臂竟是没有一滴鲜血流出,如同被劈开的沙人,唯有深黑色的流沙从伤口处流出。至于地面的残肢——它们也是化作了零碎的砂砾散于地面。

    “我……我的手呢?”

    女郎茫茫然地问道。

    萨列亚不再看她。

    收剑后,他没有留恋地转身便走。

    神圣徽章不在王宫。

    没有再留下的必要了。

    见他往大门边迈去,赛尔连忙跟上。

    至于马布斯,他则若有所思地注视着萨列亚的背影,摸了摸下巴后,他难以置信地捂住了嘴、悲痛道:“莫非,大人在和姐接吻时,也是这般写满了嫌恶和厌弃的表情?还……浑身上下充满了凌厉的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