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一零九一一零一一一
第98章 一零九&一一零&一一一
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
迟到,?不仅是圣女殿下一个人的劣根性。耳濡目染,渐渐地,这两个字成了初代帝国魔法师团全体团员的代名词。
而最初的帝国魔法师团并不如现代的粗制滥造、滥竽充数。在最初的时候,?与军团、骑士团并列而称的魔法师团,一共只有十四人——团长,与座下的十三席。
他们不向帝国宣布忠诚而独独只是听从团长一人的指令。这是史无前例的,?也充分地展示了第一任帝王的胆魄。
眼下,破空而来的魔法师是第一个却不是最后一个。
时至千年,?共同立下、见证联盟誓约的魔法师们皆不约而同地履行了自己或先祖最初的誓言,加入了出征魔王的队伍。
“日安,?帝国的月光,?您今日也与往昔一般,美丽得令我魔力暴走。”
“奉已故老师的老师的老师之命,?夏佐·特莱恩斯,?前来履行对您的忠诚与誓言。”
还有轻浮的口哨声吹起。
“真不愧是团长大人,魔法神术一起抓,?两不误。”
初代帝国魔法师团的十三席瞬息之间便至。
可两千年的时光太过漫长,?不是每一个魔法师皆可领悟生命的真谛,?破寿命的限制,成为长寿的老妖怪。超过大半的,?只能望见他们继承人的身影。
“西博拉他死了,?是吗?”
继承了帝国魔法师团第十二席衣钵的魔法师回应了话者,他颔首道:“是,老师他十年前便过世了。”
这是一个颇为悲伤和苍凉的话题。
正当所有人以为曾经与西博拉是为同仁魔法师即将出声缅怀之际,?现实却出乎意料——除了顾及圣女身份的赫伊只微微一笑外,只见众人纷纷流下欣慰而感动的泪水,甚至欢呼鼓舞。
“太好了!西博拉终于死了。”
“唉,让他祸害了整整两千年的无知少女才逝去,实在太便宜他了。”
此情此景让出征魔王的大军目瞪口呆。
所谓魔法师……都像他们一样、是没有感情的生物吗?
但没有时间让他们感慨更多。
逐渐从东方升起的太阳提醒着他们,是时候启程了。
领衔的勇者再度和所有势力确认过后,他发出了动身的指令。
身骑拥有魔兽血统的俊逸黑马,他手中的长剑高举,遥遥眺向了圣奥伽罗雪山的位置,他鼓足了气,底气、勇气,眼瞳里只剩义无反顾的坚定,他拔声高喊,俨然一位不披荆斩棘便无去路、无退路的勇士。
“我们此行的目的只有一个——杀死魔王!”
一呼百应。
“杀死魔王!”
“杀死魔王!!”
“杀死魔王——!!”
像是火舌咬住了干柴。
受勇者几乎破音的喊声所影响,在场的每一位勇士皆放声呐喊。不仅帝都,形如整个大陆皆听到了他们视死若生的吼声。仿佛只要越大声,便越能将心底对魔王的畏惧与惊恐宣泄。
视死如归的嘶喊之中,
出征魔王的部队启程了。
此时,距离魔王阿兹西顿的复活,还剩下不到两百七十个时。
队伍出发之后,姑且算得上是顺利。
按照预定的时间点,万人的大部队皆准时抵达了落脚点。兴许是阿兹西顿对大餐前的清汤菜不感兴趣,他没有派出力量干扰,也没有制作新的肉/身前来观光一番。
空气里的闷热,队伍里的寡言,像极了暴风雨的前兆。
但总之,顺利便是好的。
不过,顺利的仅仅是大队伍,却不包括圣女殿下。
她现在,很头痛。
相当头疼。
而头疼的根源,自然是某位明明当众吃了一记耳光却依旧来势迅猛的兰斯公爵大人。
他无时无刻不出现在赫伊的眼中,即使她刻意合上了眼皮,不去看他,他也能硬生生地搞出一些事逼迫她不得不留意他!
当听见萨列亚和受召而来一位魔法师放声高谈她过往的事迹、让她尴尬得想要撕烂毒哑他们二人的喉咙时,赫伊终于忍不住了。
见她走来,深知上司脾性的魔法师当即一个飞行术加持,转身就跑,只非常有义气地留下了兰斯公爵一人迎接来自圣女殿下的热带风暴。
魔法师见了鬼一般溜得飞快的样子让萨列亚失笑。
可转过了身,正脸迎向赫伊时,唇角则不知觉地勾起了。他眉宇间的英气轩昂,足以令帝都的少女们放声尖叫,那模样也不像是看到了前来取他性命的女杀手,而是抵死缠绵的老情人。
但,本也就是情人。
“赫……”即将脱口的称呼在瞧见圣女沉如一团黑墨的表情时陡然一转,“圣女大人。”
男人识相让赫伊轻哼一声。
“兰斯公爵。”
她对他的称呼生硬又疏离,仿佛对方只是陌路上的生人,他在她的眼瞳里似空气般地空无一物,“能请您别老在我视界里出现了吗?一看到您,真的很让我心情厌烦。”
这种厌恶、这种嫌弃足以让人退让。
但默了一下,仅二字轻轻松松地从男人的嘴边传出。
“我不。”
自从成了圣女殿下,脾气便与日俱增的赫伊顿时来了火气。
右颊的筋跳了跳,牙也不觉磨了磨,如有一团火堵在了嗓子里,她冷冷地问:“您是想我再给你一巴掌吗?”
“你舍不得的。”
“要不要试试?”
没有给萨列亚答是与否的机会。
盯紧了兰斯公爵那张讨人厌的俊逸嘴脸,赫伊的右手抬起,眼见着便要又一次地朝他的左脸招呼。
但预想的巴掌声并未响起。
不同于之前萨列亚明明可预见却依旧选择放任,这回,他的大掌裹住了她的手腕,让她转瞬动弹不得,只能任他动作。
“好吧,原来你是舍得的,”他一声轻叹,似接受了自己在圣女眼中并非特例的事实,又自嘲道:“我还以为自己格外不同。”
男人手心的热度让赫伊心虚,试图甩开了制住她的手无果后,她的脸颊染上了恼羞成怒的红。
“松手!”
兰斯公爵充耳不闻。
他甚至起了戏谑之意,像极了在摆弄心爱的玩具,他拽着她的手腕来来回回,气得后者一脚踩上了他的鞋尖,却因平底鞋实在非为利器,反使她跌入他的怀抱。
她听到一群老不死的魔法师暗暗吹响口哨。
“又是拿伪装成了毒水的圣水骗我,每次拒绝我也只会呵斥,最重的那一次也不过只是赏了我一巴掌。”
话音里携了轻叹,还有好笑,白金色的眼里一片清明,“赫伊,你觉得这样我就会退开了吗?你这样子能骗得了谁?”
微微一顿,兰斯公爵干脆利落地揭开了圣女殿下一切行为后的隐瞒,“连我都骗不过,还想骗过阿兹西顿吗?”
赫伊哑口无言。
她突然觉得自己确实对眼前的狗男人太宽容了。
一巴掌怎么够?
她得给他来一桶刀子!
脸色转瞬冷凝如冰霜。
许是从萨列亚口中大剌剌地道出的魔王真名触碰到了圣女殿下的神经线,她突然伸手扣住了他的下颚,食指与拇指掐住了嘴的两侧,迫使其嘟起。兰斯公爵俊朗的姿容顿时有损,模样有点滑稽。
“你是不是叫他的名字叫上瘾了?”
男人不疾不徐地肯定。
“是的,我得让阿兹西顿知道你有多在乎我。”
赫伊脑海中理智的线登时被拉直、然后崩裂。
狗男人!
能不能谅解她的一片苦心!
她难得的一次舍己为人,他却非要拼命拆台??
“我并不在乎你。”赫伊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间挤出了这一句话,她声线平静寡淡如白开水,金色的眼瞳则像是烧起来了一样,亮得近乎灼人,“你是生是死于我而言无关痛痒。”
兰斯公爵只一声轻笑。
“是不是无关痛痒……”他拖长的尾音中恍然诉着未来即将发生的某些事实,“到时候就知晓了。”
圣女殿下顿觉不安。
明明男人的语调云淡风轻,她的脑海中却不由浮现出了一些充满了疯狂的画面。
“你……想做什么?”
赫伊惊疑不定。
“不做什么。”
眉眼皆是寻常色,他的拇指试图抚平圣女紧皱的眉头却无果后,无奈的短气从嘴中呼出,像极了风流的情子,他似笑非笑道:“拼上生命地用帅气征服光明教堂圣女冷漠的心,听上去很不错吧?”
赫伊的头顶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狗男人他又想干什么?!!
直到六日的路程结束、出征魔王的万人大军抵达了圣奥伽罗雪山的山脚时,失去了魔女身份的赫伊仍对兰斯公爵的想法不得而知。
而眼下,顾不得他心中的谋算了,知晓无论如何努力也阻止不了这个固执的男人后,赫伊的注意力落至当前——进行最后的调整。
他们即将面对一场苦战,也或许是,血战。
从神圣帝国帝都抵达此处的一路上,大军丝毫没有遭遇到任何来自于魔王阿兹西顿的攻击。
这足以明——魔王的战力全部集中在了万年冰封的雪上之上。他们即将遭遇的阻碍,将艰巨得无法想象。
想法在距离魔王肉/身复活还剩下四日的时候得到了证实。
就在万人部队准备就绪,即将登上少有人烟的冰雪峰时,犹如山崩海啸、数量已无法估算的魔兽群以势不可挡的姿态从雪山上一涌而下!
伴随一声痛喊响起。
最终之战,流下了第一滴血。
*
身为勇者的奥里奇一骑当先!
汹涌澎湃的魔兽大军不仅没有冲垮他的意志,反而激发了他的斗志。彼时孱弱清瘦的少年,如今已被磨成了和圣剑墨勒奇加一般的姿态,他像是最锋利的武器,扎入了魔兽群中,所至之处,哀嚎遍野。
这一幕激励了许多人,也驱散了许多恐惧。
流着热血,淌着热泪,他们挥起武器跟上了勇者的步伐,并放声呐喊。
“勇者必胜!”
“人类,必胜——!”
混乱与嘈杂充斥着圣奥伽罗雪山的山脚。
不过,与蜂拥而来的魔兽大军交战后,审视着战场、作壁上观的圣女殿下只道哪里有些不对。
尽管潮水一般的魔兽如惊涛骇浪从雪山上翻腾而来,可她总觉着,他们是朝着某个点来的。
尤其有一群魔兽的行为相当鬼祟。
是一群中至低级魔兽,他们仿佛拥有了不属于他们品阶的智慧,竟是懂得了……潜伏?
确实是潜伏!
站在高处的赫伊敏锐地发现他们居然避开了最前线的战士,偷偷摸摸鬼鬼祟祟地朝某一处移动着。
她放眼望去,只见——他们方向的尽头正是人类的军队。
他们在什么鬼主意?
思及有所不对,圣女殿下的金色眼瞳眯了起来,眉心也是微微收拢。
想了想,她当即示意保护她的近卫队跟上步伐。
“我们去那边看看。”
赫伊直指蹑手蹑脚在前锋兽人军队脚下苦苦求生、前进的低级魔兽们。
她所到之处众人避让。
而刚刚躲过了兽人们夺命连环脚的低级魔兽还来不及一喜,便只听一道轻柔的女声传入耳畔。
“想去哪里呢?”
声音有一点熟悉。
行为鬼祟的低级魔兽们当即昂首!
当双金的外貌、天使一般的面容撞入眼中时,低级魔兽们不仅没有大难降至的感触,反而露出了绝处逢生时的激动。
如同久别重逢的远方亲戚一样,他们眼泪汪汪地朝圣女殿下扑去。
“亲爱的,救救我吧!!!”
赫伊的头顶冒出一个问号。
这演得是哪一出?
是阴谋?还是伪装?
试一试便知。
无需诵念,一枚圣光球眨眼间便从神杖生出,然后直直砸向了送上门来的低级魔兽。
按照预想,这一枚圣光足以让伪装成低级魔兽的存在现出他本来的身姿,但不料,随着圣洁的光将首当其冲的魔兽包裹,后者只如同艳阳底下的冰淇淋,转眼被蒸成了水雾。
还真是低级魔兽??
“啊啊啊啊亲爱的你好残忍,我走遍了千山万水来见你,你居然这样——”
第二枚凝聚在神杖上的圣光让低级魔兽的声音断得如刀切豆腐般的干净利落。
从上而下地睥睨着他们,赫伊冷声问:“你的目的。”
闻言,因圣光威力而瑟瑟发抖的低级魔兽拟出了一双腿,学着人类的模样跪在了地面。
“让那个男人停口吧。”
“?”
“我知道他很爱你,但求求你让他别再疯狂表白了,我都快要疯了!我只是想窃听一下机密而已,为什么要让我承受这么多!”
“……?”
见赫伊一副茫然的模样,低级魔兽只好自曝身份:“我是阿兹西顿!”
“看得出来。”从那一句‘亲爱的’的称呼脱口,熟悉的语调便让她意识到了是即将复活的魔王大驾光临。
而现下,听到被视为禁忌的真名从低级魔兽的口中道出后,她好像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
接下来从魔兽口中道出的解释也佐证了她的猜测。
“自从你男朋友八天前叫出了我的名字后,可怜的我就一直被迫聆听他的告白,整天就是‘她好美’‘我爱她’‘她似乎不想看到我但我好想见到她’。因为那该死的血脉之力,就连屏蔽也屏蔽不了。你让他停下吧!放过我吧!!”
“求求你了啊——!!”
从低级魔兽痛苦到扭曲的模样中,赫伊意识到魔王似乎快被她男朋友逼疯了。
她突然有点想笑。
但在这紧张又残忍、人人都在以命相搏的最后关头中笑出来实在有点不太应该。
正当圣女殿下美丽的面容糅合了一众诡异的情绪时,察觉到了此处动静的罪魁祸首兰斯公爵到了。
他完美地接上了意识附在了低级魔兽身上魔王的尾音。
“办不到。”
他的声线冷静而又平淡,仿佛每过一秒便在心中一遍‘我爱你’的男人并不是他一样。
他微微一笑,神情遗憾而可惜,“魔王大人,你知道心声是不可控制的。”
低级魔兽扭曲狰狞的面孔一僵。
男人果断的拒绝让他认识到——谈判破裂。
一回想起自己即将继续日日夜夜受狗粮折磨,魔王痛苦得失去了自我。
眼瞳猩红的血光一霎红芒大绽,他脆弱的身体在圣光的笼罩下不仅没有消融,反而不断壮大,在惊呼声中渐渐现出了顶级魔兽的姿态!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直到此刻,还依旧不停在心中对圣女述着情意的男人,无可奈何地愤怒尖叫:“没办法了。只要杀了你……就能让声音停止了!”
看着一瞬之间从娇可怜的低级魔兽摇身一变成了凶猛巨大的顶级猎食者,赫伊似笑非笑。
她侧首,笑看身为一切元凶的公爵大人,问:“这就是你所谓拼上生命地用帅气征服光明教堂圣女冷漠的心?”
“是,”萨列亚承认得坦率,“事到如今,即使你不停地否定自己对我的在乎也无济于事了。所以……你还要这么残忍地对待爱着你的男人吗?”
赫伊默了一下。
像是看不太明白身旁的男人,她问:“有意思吗?”
“有。”
这看起来愚昧到了极点的一切对于萨列亚而言确然存在着意义。当伸向她脸侧的手被拍开后,他不再强求,只释然一笑。
“起码现在,阿兹西顿会拼上所有手段先杀了我。”至少,他不是一个劲地被推向身后,而是能够站在了她的身前。
萨列亚取出了海王的三叉戟。
如今,随着魔女成为了圣女,旧时海涅·狄迦尔和恶魔巴布鲁的协定作废,萨列亚也重拾被剥夺的海王血脉,天下间最接近神明的力量。
长戟一出,便是龙腾虎啸,
喧嚣之中,唯有赫伊平静冷淡的声音无比清晰地从身后传来。
“如果你死了,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走向顶级魔兽的男人身影乍然一停。武器依旧紧握于手,唇角微勾,他回首,从如镜的金色眼瞳中窥见了深深浅浅层层叠叠的紫。
这一眼,如是永恒。
“即使身死,仁慈的圣女殿下也一定会将我拯救,不是吗?”
他笑问。
女人则是一声冷哼。
“不知道是什么让你有了这种错觉。”直直地盯着正前方,冷冽的视线恍然穿过了萨列亚而落在了崩溃的顶级魔兽身上,“不把挡路的垃圾清除,你不要回来见我。”
“遵命,圣女殿下。”
不再去看表面看上去如绵羊一样温顺臣服实际上却如野狼一样狂妄嚣张的兰斯公爵的背影,赫伊的注意力里飘向远方的战场。
见前锋部队在无有尽头的魔兽攻势下节节败退,她喃喃低语道:“得让这开胃的前菜赶快结束了。”
如果真被这一群恶心的魔兽拖在了圣奥伽罗雪山的山脚、阿兹西顿复活时他们仍未赶至山巅,之前所做的一切便是枉然了。
思绪落定,赫伊回身,望向因没有得到指令而在原地待命,但早已等得浑身发痒的魔法师们。
“做好将全部魔力献给我的准备了吗?”
温柔的话音让十三位魔法师收回了落在战场各地的目光,转而与她相视。
圣女殿下的姿容无比清晰地印入他们的眼中。
她的面孔圣洁如故,可却少了悲悯、仁爱,多出了冷淡、优雅。明明是只该与贵妇人姐之间谈论着天气与美食的樱桃嘴,却吐出了让人热血沸腾、亢奋到不能自己的话。
纵然团长大人的身份几经骤变,可那股高傲、目空一切的优雅而强大的姿态,始终如一。
也是这般的身姿,才能让在整个大陆皆不见敌手的魔法师们,臣服、屈服于她的权杖之下。
他们垂下了头颅,右手扶肩,行服从礼。
“愿随时为帝国的月光拼上所有。”
“团长大人目光所至之地,便是我等所到之处。”
“只要您一声令下,为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我等亦是。”
“我等亦是。”
纵然这一群不知从何处而来、隶属于何等势力的魔法师们在最初之时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和留意,但六日时间过去,因着他们安分守己,他们的存在感与日下跌。
因此,此时此刻,没有人料到,圣奥伽罗雪山的山脚,即将展现一场自进入神圣历以来,规模最庞大的魔法禁术盛宴。
当所有人疲于和看不到尽头的魔兽相杀之时,大地陡然颤抖了起来。
颤抖并不剧烈,可像是地心也在摇晃,让人只觉天旋地转,一股强烈而不能忽视的压迫感比铺天盖地的魔兽群更明显地压在了他们的心头、每一根神经线上。
所有人警惕起来。
他们不太确信这是不是魔王折腾出来的动静。
不久,他们有了答案。
比人类更能感知危机的魔兽们动了,似惊惧于即将出现的异动,他们纷纷往雪山的方向撤退,喉咙间不受控制地嘶喊出满是恐惧的吼声。
正当这时,一道钟声陡然在半空敲响!
钟声雄厚而振聋发聩,它在天地间回响,明明只有最初的一声,却如寺庙醒的钟鸣而络绎不绝。而仅仅是余韵,便使草木折腰,风雪消融。
惊变之中,一道夹杂着金辉的纯白圣光从天而降!
神圣的光辉宛如光明神权杖上光芒,捎带着净化人心的力量,让人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皆感受到了被爱抚的温暖。
可正当所有光明教廷的神职人员们意图跪下朝拜时,圣光蓦然有了转变。
——那不是登上天国的阶梯,而是开启地狱大门的钥匙!
圣光照射之地不止让魔兽无声无息间失去了生息,也更是摧毁了草被、泥土,使大地间生出一条广阔的裂缝,居然从山脚一直延伸到了山腰!
裂缝之中,恍然如来自于深渊、使人心惊肉跳的气息冒出,它们化作了无数只的手,疯狂地将四周的生物拽入裂缝。
一旦碰触,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如落入巨兽口中的羊只,被一口吞下,连骨渣也瞧不见。
犹如农夫收割着稻田,死神入侵了这一片区域。
注视着单方面的惨烈屠戮,红衣主教的眼瞳猛地一缩,他倒退一步,惊惶地自言自语:“这……根本不是神术。”
也绝非光明神的恩赐,狂暴到要将所有生灵置于死地的力量,只能是揉杂了黑暗魔法的禁术!
他的视线不知觉落到了她的身上。
明明面貌美丽如天使,身上也背负着圣女的光环和使命,可现下,纵然恶魔的眷顾远离了她,她却比任何人都要像来自于深渊的魔女。
而她的身旁,是被近乎被她、被这毁天灭地的魔法掏空了所有魔力的魔法师们,他们像极了被玫瑰吸干了养分的失水泥土。
风中,隐隐约约能听见圣女殿下毫无波澜且意犹未尽的轻语。
“可真是,不堪一击。”
*
旧世纪魔法师们的魔法巨制‘地狱之门’为战场开了全新的局面,也让已渐渐习惯新科技、武器的人们意识到——魔法,仍是不可觑的力量。
眼下,经过几乎毁天灭地的禁术之后,本如末日灾难般排山倒海而来的魔兽大军稀稀拉拉。
那条延长至山腰的裂缝像是贪婪兽的巨胃,无一抗拒地将他们咽入腹中,瞬息之间便连渣都不剩下。不仅魔兽,植被、动物、生灵也难逃魔掌,从山脚到山腰,禁术留下的痕迹,像是一道狰狞的伤疤。
而被赫伊分配给兰斯公爵的顶级魔兽也被斩于三叉戟下。
没有耗费太多的时间,就在所有人惊叹于禁术超强的威力和超凡的动静之时,被魔王附上了意识的顶级魔兽便已于无声无息间失去了生命。
显然,在复活之前,阿兹西顿还得多听一会兰斯公爵时刻不止的深情告白。
现下,短暂的休整、安置好伤员过后,他们准备登山。
由精灵王佛洛伊德带领的精灵族战士在最前方为众人开路,利用天赋的力量,他们使荆棘与繁乱的枝叶退散,一条宽阔的大路现于眼前。
不过,精灵一族可遣散枝叶,却无法驱散刺骨的严寒。
才堪堪踏入圣奥伽罗雪山后的不久,所有人顿然明悟了魔王选择于山巅复活的原由。
大军没有折戟于汹涌澎湃的魔兽大军,却即将因圣奥伽罗雪山上的寒冷而铩羽。
太冷了。
即使将自己装备得无懈可击,可那渗骨的寒冷恍然可以穿破一切阻碍,从他们的毛孔钻入,入侵血脉,把滚烫的鲜血冻住,僵硬了每一块肌肉、关节,再难抵御及膝的厚雪、凛冽如刀的寒风,寸步难行。
望着眼前皑皑的白雪,赛尔了个大大的喷嚏,牙关不知觉地颤抖着,慨叹:“魔王……他不冷吗?”
没有人回应他。
于是赛尔只好抬眼。
环顾四周,视界里尽是即将被极寒败的普通人们,包括他自己,但除了——预言中、拥有可击败魔王力量的闪光五人组。受光明神的祝福,他们无惧任何霜雪。
最引人注目的当属那位圣女殿下。
其余四人还算给雪山面子地套上了厚重的大衣,可唯独她,一身轻飘飘的纯白长裙。再配上天使般的面容、魔鬼般的身姿——
啊,多么唯美;
啊,多么梦幻。
赛尔一边被她的美丽感动得流下冰冷的热泪,一边再度被迫接受了全员超能,只有他是普通人类的设定。
圣奥伽罗雪山的寒冷超过了预期。
见队伍的行进速度比上山时候慢了一倍不止,勇者奥里奇无可奈何地宣布休整。
“这样下去……不行。”
按照他们当前的脚程,只怕还未抵达雪山之巅,魔王阿兹西顿便已经苏醒了。
奥里奇起了精简队伍的念头。
在魔王阿兹西顿远超一切的可怕实力面前,即使是每个种族里最骁勇的战士,力量也不过杯水车薪,那倒不如……让他们在山底待命、也可避过一场死劫。
奥里奇的想法刚刚成型,便有一道轻柔的女声断了他的思绪。
她的话音里携了淡淡的嘲意。
“你以为魔王会放过他们吗?”
抬首,圣女绮丽婉约的容颜赫然眼中。
她身后跟着无时无刻不紧随的魔法师,此时,当前者红唇轻启,他立刻自觉地在周围布下禁制,不让话声流出。
赫伊的话让奥里奇怔了怔。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在冰天雪地里犹如煦色韶光般的面容不起波澜,她懒散的目光落到了身后大部队身上,轻声感叹:“鲜血与血肉,作为魔王复苏仪式上的祭品,是再好不过的了。”
在勇者出声之前,她又以早有预料的口吻诉着刚听到的消息:“听搭乘飞舰先行前往山巅刺探的前锋部队已经失联了。想来……已经都成为魔王的养分了吧。”
见赫伊一副提不起劲的模样,奥里奇只觉一团火‘噌’的一下燃起了。
他分不清到底是因得知同伴伤亡的愤怒,还是出于眼前女子漫不经心的态度。
“为什么你可以这么平淡又事不关己?”
“这不是本来就与我无关吗?”
无需思考,赫伊答得轻快而果断,她甚至耸了耸肩,莞尔道:“既然选择出征魔王,不应该早就做好献出生命的准备了吗?”
那团火烧得更凶猛了。
可奥里奇知晓,这便是她的本性。良久,攥紧的拳头不曾松开,二字从抿成一条直线的嘴中流出。
“魔女。”
被称作魔女的赫伊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捋了捋被冷风吹乱的发,她从容道:“亲爱的,我现在可是受光明神、光明教廷承认的圣女。”
赫伊将话题带回了重心。
“没有大部队的牵制,你以为我们可以准时抵达山顶?”她用‘你做梦呢’的视线看着少年勇者,“再——舍弃一部分人,拯救全世界。这不是和那位高高在上的神明一样的作风吗?”
她柔声反问:“你为什么不谴责他呢?”
少年勇者如鲠在喉,他张开了嘴,却不听有声音,似无从反驳。
奥里奇哑口无言的样子让美丽的圣女殿下只微微笑了笑,她扬首眺向仍路远迢迢、被终年不散的云雾所笼罩着的山巅,轻语:“也差不多要启程了。”
伴随话音的落下,她身后的魔法师也是有了举措。
只听‘啪啪’两下掌声,四周的积雪便忽地有了动静。形如种子冒出了绿芽,数道身影破土而出,而他们……居然拥有和勇者、圣女、精灵王等相同的模样和面貌!除了无法相提并论的实力之外,它们俨然就是近乎完美的复制品。
“这几具人偶可以暂时拖住魔王的注意力,我们可以先行一步。”微顿,在日前出尽了风头的魔法师们,与赫伊的话一同出现在了奥里奇的视界里,“我得力的下属们会帮助我们摆脱魔王的眼睛。”
“这几乎等于……放任他们自生自灭。”
他指的是大部队。
赫伊不置可否。
“那勇者大人的决定是?”
许久,二字脱口。
充满了无可奈何,又携了一往直前的坚定。
“走吧。”
半日之后,当众人解决了魔王的第二波袭击、趁着第三波到来之前的空隙,一行人悄无声息地借助了空间魔法离开了大部队。
除了勇者一行,各自的心腹部下也与其随行,权当支援。
他们从圣奥伽罗雪山主峰的另一侧开始攀登。
有数位魔法师联手的隐形魔法作用,他们一行相当顺利,行进速度比之之前亦是数倍。
可被当作了诱饵的大部队却灾厄不断。
死亡伤重的消息不断传来。
“是我……害死了他们。”
少年勇者的叹息淹没于呼啸的寒风之中。
而在开始登山的第三日入夜之时,他们距离山巅只剩下最后两个时的路程。
可眼下,他们遇到了阻碍。
——是一道天壑。
通往山顶的路途上,一道裂缝突兀地出现在了他们的前路。
天壑足足有五百英尺之宽,半空弥漫着诡诞的禁制,可以抵消一切的神术、魔法,而从天壑边缘向下俯瞰而去,只有一汪深不见底的黑,仿佛直通深渊。
众人默了默,随后将视线投向数日前在山脚大闹了一场、将地狱之门开启了的圣女殿下。
而后者则是相当坦荡地推卸责任,仅仅是‘不关我事’四字,便将所有责任推卸了个干干净净。
到底,他们得想办法度过这一道天壑。
为难之时,一直默默无言的老管家马布斯出声了。
自出征魔王以来,他便一直跟在兰斯公爵的身后,像极了只是一位普通的管家,让所有人都不由忘记了他真实的身份。
“如果化作原型,我可以飞跃天壑。”
神术、魔法俱不可用,但物理的飞行,不在此列。
“从这里直上山巅的话,需时多久?”思忖片刻,少年勇者问道。
“只需五分钟。”
马布斯答。
可眼下,距离魔王阿兹西顿的复活,还剩下足足两个时的时间。
若是过早抵达,免不得草惊蛇,和他的四个部下对上、早早地便消耗了战力,与直捣黄龙的初衷相违背。
最终,经商讨,众人决定在午夜十一时三十分的时候从此处动身,直飞山顶。
此刻,是大战前夕最后的安宁时光。
一旦与必定复活的魔王阿兹西顿展开交战,会发生些什么,根本无从预料。即使是全灭的结局,也绝非无稽之谈。
就在这时,自登上雪山以来便一直对萨列亚冷眼相待的圣女殿下意外地寻到了他。
站在他的跟前,她的姿态犹如高高在上的女神,只声音清冷地唤了他一声。
“兰斯公爵阁下。”
萨列亚当即了然。
知晓她有话要对自己,他旋即起身,随她往不远处的丛林之中走去。
两人的脚印一前一后,除了厚雪被踩下、又被掀起的动静之外,再无其它的响动。
萨列亚本以为不坦诚的圣女殿下是想在最后关头威逼他不要以身试险又或者是胡搅蛮缠地直接一脚把他从雪山上踢向山底,不料,虽她确然有话要,却不是萨列亚想象的方式。
她站在他的身前。
没有看他,没有出声,只是抬起双手,手掌按在了他的颈侧,便迫使他俯身倾向她。
随后,她闭上了双眼,干脆利落地吻了上来。
赫伊的直接和坦率使萨列亚愕然。
自从她成了光明教廷的圣女殿下后,对他无一不抗拒、推却,想方设法地把他从身边推开。而如今,她会如此,着实出乎了他的意料。
萨列亚没有抗拒的理由。
心头蓦然浮现出了点点的笑意,他让她的手臂勾住了他的脖颈,大掌则是落在了她的背与腰,比她更为热情地回应了她。
像是无人之境的雪松丛中,男女唇齿纠缠着、耳鬓厮磨着。
高冷而冷漠的圣女殿下颠覆了她的形象,纤细的指插入了男人的发间,滚烫的身体似动了情,却无欲,她几乎整个人挂在了他的身上,身体之间没有一处的缝隙,拥抱是无比嵌合地紧贴。
没有话语,两人只用最原始、质朴的动作,向对方倾诉了心中的话。
没有假设,没有警告,没有不安,赫伊只以激烈而热情的亲吻在向萨列亚传递一个事实——她,不能失去他。
也许在圣女殿下的印象当中,她眼中的兰斯公爵仍是没有觉醒任何力量的普通人,仅仅是魔王的一个弹指,他便会堕入彻底的死亡,永绝轮回。
被爱人看轻一事既让萨列亚不满,又使他觉得好笑。
许是让身前的圣女殿下察觉到了他的笑意,她狠狠地在他唇上一咬,腥甜的血味便在两人的唇舌之间漫开。
而一直被赫伊强横又强硬亲吻着的兰斯公爵也终于得了喘息的功夫。
夹杂着彼此喘息声的雪松林中,唯听得见他一人的话声。
纵捎上了被爱人撩拨起的丝丝情/欲,他的声音也仍是那么的郑重而真挚。
形如起誓。
“你不会失去我。并且——不止过往的生生世世,即使是往后的永生永世,你皆将属于我、且无法摆脱我。哪怕以后你不再钟情于我,也别指望我会放过你。”
尽管不曾言爱,可他的每一个字眼,皆无不深藏着浓烈而深刻的爱意以及彻底占有的欲/望。
这种可以让寻常女子心觉恐惧的占有欲只换来了赫伊的一声轻笑。
她凑到了他的唇边,后伸出了舌,将从破口溢出的鲜血轻轻舔舐。
“萨列亚,我告诉过你吗?”
“恩?”
“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 我以为我五一能完结,然而并不能。正如我以为我五一能更新隔壁连载文,所以赌上了戒奶茶的毒誓,却不料根本更新无能,接下来,还要赔上薯条的快乐。
我已经失去了奶茶,绝对不能失去我的薯条了!!!不!!!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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