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叙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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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雪扬和黄盛都没有直接和覃瑢翀见过面,?自然是不认得的,只觉得这人排场很大,不止是他们几个,?客栈里的其他人也偷偷地瞧着这边,露出羡慕的神情。

    聂秋和方岐生点头示意:“覃公子。”

    黄盛事先听方岐生讲过霞雁城的事情,稍加思索便猜出了面前人的身份。

    而萧雪扬想起,?之前好像确实有这么个人给聂秋写过信。

    覃瑢翀的目光略略一扫,问道:“这两位是?”

    听了聂秋的介绍之后,他轻轻摇了摇手中的折扇,?“四位现在是要准备出门了吗?看来我来的时机倒是很巧,?若是再晚上几步估计就与你们错开了。”

    巧也巧,?不巧也不巧,聂秋想,萧雪扬约着他们去如梦坊的计划应该要泡汤了。

    发现聂秋的迟疑,覃瑢翀眯起眼睛,?很快就找到了他是在顾忌谁,转头朝向他身侧的萧雪扬,?露出了一个无法让人拒绝的微笑,“萧姑娘,?我与聂方两位公子阔别已久,?这次来皇城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和他们碰个面,?聚一聚,就要离开了。霞雁城离皇城算不上近,?经此一别,下次又不知多久才能相见,所以只好委屈萧姑娘了。”

    既然他都这么了,?萧雪扬也没有拒绝的理由,本来去如梦坊也是玩的,于是她摆了摆手,道:“嗯,没事,那我们两个就先走了。”

    跟其他两人了个招呼,萧雪扬就和满脸冷漠的黄盛走了。

    走的时候还有点郁闷,估计是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被忽然冒出来的人截胡。

    见萧雪扬和黄盛走后,覃瑢翀摆手示意,“二位,请。”

    覃家家底殷实,又有整个霞雁城作为后盾,停在门口的这架马车简直是在赤//裸裸地向围观的众人宣布:对,我就是很富,我还要给你们都看看我到底有多富。

    不过,在霞雁城的时候也没见覃瑢翀整出这么夸张的阵势,或许是因为出行,所以故意没有用平日里所用的马车吧,聂秋边想边撩起柔软丝滑的绸缎,钻进了马车。

    三人鱼贯而入,在绣满了异域风格花纹的软垫上坐定。

    马蹄声和铃铛声交叠作响,马车在一片欢快闲适的气氛中缓缓前行。

    覃瑢翀看着聂秋,点了点自己的面颊,问:“聂公子,先前我就想问了,你为何要遮住脸,不光戴着斗笠……底下还戴了张面具?是在躲什么人吗?”

    估摸着戚潜渊给他留的时间应该没剩多久,为了避免牵扯到不必要的人,聂秋出门的时候就留了个心眼,把斗笠和面具都戴上了,可以是包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算是吧,近来会发生许多事情,覃公子在外最好和我撇清关系。”

    尽管不知道聂秋在跟他什么哑谜,但覃瑢翀还是应了下来,随即转头看向方岐生,“方教主,不知我之前派人送去的赔礼是否合你的心意?”

    到这个,聂秋就记起覃瑢翀当初在霞雁城的时候确实过类似的话,送他离开覃府的时候也拿了许多稀奇珍贵的宝贝给他,不过皇城路远,他一路上免不了颠簸,于是便没有拿,只取走了那枚螭虎玉佩,覃瑢翀见他拒绝,也没有强塞给他。

    覃瑢翀承诺的是给自己赔礼,此时这番话却透露出另一个信息来:他给方岐生也送了一份赔礼,至于为什么要送,聂秋并不清楚。

    他看了方岐生一眼,发现他眼中有些许茫然,显然也是不知道的。

    片刻后,似乎想起来什么,方岐生开口答复道:“我这段时间并没有回魔教,你派人送来的东西总舵应该已经收着了,我大约是前几天的时候才从信中知晓这件事。”

    顿了顿,又问道:“覃公子为何要给我送上一份‘赔礼’?”

    覃瑢翀起先以为他在开玩笑,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后才发现这人是认真的。

    这就奇怪了。

    在霞雁城的时候,因为他的……癖好,所以给聂秋带了不的麻烦,什么寻人,什么请人上画舫,闹得沸沸扬扬,满城皆知,所以当他们三人去酒楼的时候,那群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糙汉子们就口无遮拦地调侃了起来。

    有看到聂秋就他“如愿以偿”的,有起哄他这回是“有福了”的,笑着闹着,虽然覃瑢翀及时出言解释了,不过还是让这两个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聂秋心里是记着仇的,这个覃瑢翀能理解,但是方岐生看着他的眼神比往常还冷上几分,就不得不让人深思了。之后,为了不得罪这两个人,覃瑢翀是各自送了份赔礼出去,虽然聂秋没收下,但是方岐生的那份他是专程派人送去魔教总舵的。

    结果他深思熟虑,找了合适的赔礼送出去,方岐生却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送。

    覃瑢翀的眉头微皱,将折扇合拢,敲着手心,半真半假地道:“霞雁城的时候,我给二位都添了不少的麻烦,自然该送上一份赔礼。方教主这些时日里想必是在忙着镇压四门,没时间回总舵是很正常的,我也就随口一问,等教主有时间了再看礼物也无妨。”

    方岐生点点头,算是认可了他的法,没有再继续追问。

    等到马车行驶至皇城酒楼的时候,时辰已经接近正午,正好该吃午饭了。

    从酒楼开始,也从酒楼结束,覃瑢翀为这次的重逢可真是花费了一番心思。

    即使是下了马车,聂秋也依旧戴着斗笠和面具,只有在进入覃瑢翀提前预订的厢房,等恭敬谦卑的厮们将菜上齐后,他才卸下了那两层伪装,眉梢眼窝间因为闷热而沾染了薄薄的汗珠,又被他顺手用指腹抹去。

    是聚一聚,其实也就是叙叙旧,问问对方近来的情况。

    “我依照谢慕所,在十日内将湖底的尸骸都捞起来,入土立冢。”覃瑢翀在马车上的时候就吃了些东西垫了垫肚子,所以只动了几筷子就搁下了,“然后我让陆淮燃挨家挨户地去找他们的家人,告诉了他们坟冢所埋之处。不过,因为这件事实在没办法摆在明面上,所以我只是编了另一个故事去掩盖这些人真实的死亡原因。”

    他忽地嗤笑一声,摇了摇头,“其实,现在我和你讲这些也没多大用处了,毕竟死者无法复生,无辜丧命的人已经咽了气,谢慕也早就投胎转世去了,全然不知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而我做这些只是为了让我自己心安。”

    “覃公子,”聂秋抬眼看他,宽慰道,“你也只是被无辜牵连的其中一个罢了。”

    “兴许是这样吧。”覃瑢翀完,垂下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已经在霞雁城的凌烟湖上蹉跎了几十年的光阴,放弃的东西比得到的东西更多,悲伤痛苦的时候比真心微笑的时候更多,衰老了,心死了,谁也不清到底值不值得。

    聂秋见他沉思不语,就没有搅他,伸出筷子去挑面前的水煮肉片,汤汤水水的,很清淡,连带着煮得很烂的肉片都泛着浅浅的红色,和几根笋丝一齐被筷子夹进了瓷碗中。

    将鬓间的长发捋到耳后,聂秋侧过脸,想低头去衔那块肉片。

    侧过脸后,他正巧就用余光瞥见方岐生握住的筷子忽然不听使唤了,从指缝间滑落,在空中了个旋儿,然后直直地掉了下去。

    手一松,到嘴边的肉片重新滑进了碗里,聂秋下意识地伸手要去接住那一双筷子。

    方岐生对此毫无察觉,他瞧见筷子从自己手指间掉下去,眼疾手快,也伸手去接。

    若是这两人中有个人反应慢,这事儿还不至于变成这个样子。

    谁先接住的,聂秋不知道,他只知道那两根筷子最后还是在争执间掉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然后方岐生的手撞到了他的膝盖——痛意袭来,方岐生倒吸一口冷气,猛地收回手,手肘又把桌面上的瓷碗碰翻,绘着青花的瓷碗骨碌碌滚了一圈,然后不负众望地,果然掉了下来——聂秋刚刚道了句歉,看到瓷碗坠落,又忍不住俯身想帮他接住。

    方岐生感觉胸口一疼,咬着牙喊道:“聂……”

    距离忽然拉近,聂秋这才后知后觉,他们现在的姿势好像不太妙。

    方岐生的声音带着点隐忍的痛意,聂秋抬起头,想看看他脸上到底是什么表情,顺势也想起身把手中的瓷碗放回去,结果方岐生正好低头去看他,聂秋这一抬头就直接撞在了方岐生的下颚上,痛得他闷哼一声,赶紧用手按住聂秋的头顶,免得他又抬头撞上自己。

    聂秋右手拿着瓷碗,左手是刚捡起的筷子,就这么被禁锢在原地,动弹不得。

    其实真要挣脱是能挣脱开的,但是聂秋心中有点愧疚,就乖乖地蹲在原地不动了。

    怎么,这幅场面真是又尴尬又奇怪。

    沉默半晌,他问:“你没事吧?我刚刚是不是弄疼你了?”

    疼是实实的疼,毕竟,先是手撞到了膝盖,然后又被聂秋撞到了胸口,紧接着下巴也被撞到了。方岐生想着,他前些日子天天泡药浴喝苦药,吃的东西全都清淡得不行,现在又因为这么一闹腾,全白搭了,也不知道身上的伤口有没有裂开。

    几个深呼吸后,疼痛总算是缓解了。

    方岐生正准备松手让聂秋起来的时候,忽然福至心灵。

    抬头一看,桌子的另一端,覃瑢翀正看着他们两个,神情复杂,欲言又止。

    方岐生……方岐生迎着他的目光,:“不是的。”

    他简直不敢想象,从覃瑢翀的视角来看,他们两个到底是个什么奇怪的姿势。

    覃瑢翀想,你们两个,一个伏在另一个人的双腿之间,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半个后脑勺,尤其是方岐生还按着聂秋的脑袋,聂秋还问了一句“是不是弄疼你了”,即使他不想多想,思路却总是往不能明的那方面去拐,这个真的怨不得他。

    由此可见,面前这两人关系果然不一般。

    所以,他之前的猜测并不是没有道理的,事实应该就是如此吧。

    酝酿了一番后,他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没事,我明白的,你们二位感情一直很好。”

    方岐生张了张口,想要解释,但当他想起昨晚上的事情之后,那些用来解释的话在喉咙处转了几圈,然后又被他咽了下去,只能选择默认了。

    他确实是抱着点不清道不明的心思,这用来掩饰的谎言就没办法再轻易出口。

    而聂秋只听到他们两个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然后方岐生的手就挪开了。

    他先是心翼翼地往后退了退,然后拿着碗筷准备站起来。

    背对着覃瑢翀,聂秋不知道他脸上是什么表情,他只知道他站起来的那一瞬,方岐生把手伸了过来,用上了点力气,动作很快地捏了捏他的脸颊,似是在泄愤。

    那双眼睛黑黑的,沾染了明媚的阳光,有一丝暖意,还有不知从何而来的憋屈。

    脸颊上还残留着对方的温度,聂秋不自觉地摸了摸方岐生刚碰过的地方,忽然发现脸上烫得出奇,从面颊一直蔓延到耳根,又热又燥,好像连心脏都变得软糯易碎起来。

    他想怪那股吹进窗的风太热,却只听见微风在耳边窃窃私语,是在笑他。

    因为今天的天气分明是很凉爽的,一点也不热。

    作者有话要:  方岐生风评被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