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畏惧的东西
靳融的脑子一阵一阵的疼。他停在楼梯的最下一层,想等这阵疼劲过去再走。
蒋易很远就看见靳融扶着墙站了,看他模样应当是很不舒服。
要不要问问呢?毕竟昨天他试图加靳融的微信,至今还没有得到回复。蒋易在内心纠结了三秒,还是跑上前去:“早啊,靳……”
他看见靳融苍白的脸,以往红润的嘴唇也白得吓人。
“你病了?”他即刻要去探靳融的额头,眼前这个人还真是抱着一股莫名的傲气,病了还不给人摸的。
蒋易攥着他的手不准他躲,伸手去触碰他的额头,滚烫无比。
“发烧了,呆子,发烧还来上学?”
靳融头痛,也不允许他叫自己“呆子”:“你乱喊什么?”
“你连你自己发烧都不知道,可不就是呆子吗?”蒋易失语了,“别上楼了,医务室在另一栋楼呢,跟我走!”
蒋易拽着他去找校医,这会儿人还没上班,校医室空荡荡的。可怎么办呢,要是再这么烧下去,人还烧糊涂了。蒋易有个馊主意,要他坐下来,拿额头去贴瓷砖墙。
“不要。”靳融全身心拒绝,因为这太蠢了。
“可是这样能降温!”
蒋易劝不动他,只好跑到走廊尽头的洗手间,用冷水把手湿,再跑回来捂靳融的脑袋。
靳融闭着眼睛,他的头好像要裂开了,怎么样都不能缓解。
“要不我带你去医院吧,我刷脸带你出门。”蒋易二话不又拽着靳融出校门。
门口执勤的老师都认识他,看他慌慌张张的样子,又带着个人要出门,急忙拦住他:“去哪呢?”
“我同学,发烧了!校医室没人,我带着他去医院!”
蒋易是蒋诚添的儿子,他好像就是有特权。
可怜病着的靳融被他拖着乱走,走了十分钟才到附近的医院。靳融已经虚脱了,站都有些站不稳,老摇晃。
“你靠着我。”蒋易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宽着呢。”
“不要。”靳融再次拒绝。不过他耐不得自己的身体,挂号时还是忍不住将额头搁在蒋易的肩膀上。
好像有东西压着就好受一点,靳融一抬头,那种剧烈的疼痛感又回来了。
靳融只敢求一点安慰,多了他就不敢了。
蒋易拿了挂号单去急诊,领着靳融去看医生。这也是他第一次自个儿去医院,以前都有爸妈陪着,幸好没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窜。
急诊人也很多,还需要排队。蒋易和靳融并排坐着,他用余光看见靳融皱巴在一起的脸,有点儿心疼:“你难受就靠着我,没事的。”
靳融拧巴:“不要。”
“不要不要不要,”蒋易学他话,“你怎么老爱拒绝别人,让你靠就靠。”
就算是病到头昏脑胀、快要站不稳路的靳融,听见蒋易这样的语气,还是会忍不住翻他一眼:“闭嘴。”
“闭嘴就闭嘴。”蒋易认栽,他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不给话就不呗。
蒋易和靳融并肩坐着,等了三分钟,还是等来了靳融毛茸茸的脑袋。这人就是嘴硬,真的扛不住了还是得乖乖靠着。蒋易以前没被别人靠过,此时此刻还有些许紧张,悄咪咪地放低一点肩膀,又往他那里挪了一丢丢,让他靠得更舒服一点。
“靳融?”蒋易偷偷地喊他。
“什么事?”
“也没事。”
蒋易抬头看急诊走廊上的电子钟,一秒一秒跳地漫长。不停有人从他眼前经过,像慢放的镜头,拖着悠远的影子。
“37号!”
护士叫着靳融的号码,蒋易愣了半秒,指腹轻拍着靳融滚烫的脑袋:“到你了,快跟我进去。”
医生给靳融量了体温,问了点基本情况,这才晓得靳融昨夜里嫌热,开了十八度的空调,连被子都忘记盖。
“伙子再年轻,吹一夜十八度也扛不住呀。何况这都已经九月了,秋天已经到了。”
靳融怔怔地听着,医生又给他开了几瓶水挂,先去缴费,再去挂水处等待。靳融听见要挂水,太阳穴突突地跳。他想问能不能不要针,因蒋易在旁边,愣是没那个脸开口。
“你在挂水处等着我,我去交钱,到时候来找你。”蒋易拿着诊断单要去自助缴费机,他指着那头的挂水室,离得并不远,走几步就能到。
“我跟你一起去吧。”靳融轻飘飘。
他每个字都着颤儿,蒋易一听可不得了,怎么病得话都抖?不曾想,那是因为靳融晕针,一靠近挂水室就脚软。
“那好吧,你跟着我,可不要走丢了。”
蒋易个子很高,肩膀宽阔,从后面看尤其可靠与稳重。靳融半步不离跟着他,呼吸都越发沉起来。
如果不用针、不用吃药就可以退烧,那得是多快乐的事情呀。
交了费,蒋易带着他去挂水的地方领药。这儿的护士姐姐倒是非常温柔,拿一篮药水来,附赠了一条让靳融几乎快昏过去的话:“要做皮试哦,去旁边坐下来。”
“皮试……?!”靳融的嘴唇微微颤抖,“我不过敏。”
“都要做皮试的,别害怕,很快就好了。”
靳融无助的目光投向蒋易,好像一只求食的仓鼠。
蒋易无奈笑笑:“别看就行了,我捂着你的眼睛!”他万万没想到靳融这样傲气的人,也会怕针。
害怕这个事儿是装不出来的,从靳融坐在椅子上就能看出来了。原本靳融就很习惯端正地坐,到针头前就弓起背了,手一直捂着,护士不叫他伸,他绝对不伸。
“手臂露出来。”护士姐姐看他实在害怕的样子,很自然地安慰,“不要紧的呀,很快就好了。完之后等待一会儿,再来挂水。”
靳融迟钝地把袖子挽起来,视死如归地伸前面去。他皱巴着眉头闭紧眼,被蒋易揽着到怀里去了。
蒋易摸着他柔软的头发,像哄孩子的轻声细语:“乖啦,个针而已!你看旁边的朋友也不哭!”
靳融不信,他向身侧瞥了一眼,果真有一个在挂水的朋友,嘴里挂着三十六分笑意。后来针头刺进他的皮肤里,靳融躲得更紧了。
“好了好了,不疼了。”蒋易拍他脑袋,要他去看手臂,“这不就好了嘛!很快的。”
好疼。靳融觉得自己脸要被丢光了,头晕还要发一通脾气:“你能别话了吗?”
护士姐姐笑得眼睛都弯了:“得了,去旁边坐着吧,观察二十分钟。”
靳融生无可恋地望医院屋顶上的灯,也许不会再有比今天针害怕还要丢人的事情了吧。
他以前很少生病,更很少来医院的。唯独记得时候感冒发烧,靳时苑带着他来医院。也是很害怕针挂水,戳针的时候,靳融几乎眼泪都要掉下来,转身去看靳时苑时,她还在低头和谁发着信息。
靳时苑不是很关心靳融,但也不上不关心。生病了会带他来医院,只是不细致,挂水、拿药,没怎么安抚过。
疼也就疼了,时候怕痛就要忍着,等到长大了,可能就不会再痛。
靳时苑觉得,只有孩子才会怕痛。然而靳融已经不是孩子。
“头还疼吗?”蒋易的脸悬在靳融面前,那么大一张!靳融被他突如其来的招呼吓了一跳,歪了一次脑袋,头更疼了。
“别吵我。”
蒋易偏喜欢和他话:“我跟你个好玩的事儿!你想不想听?”
靳融没表情地“不想”,但是蒋易还是要:“以前我时候生病,针要锥屁股。那天还是上学日,我妈有一个很重要的排练,不能带我来医院,就只能蒋老师带着我。蒋老师呢,请了半天的课假,特埋怨我。他觉得碍事,他的学生比我重要。”
“蒋老师?”靳融挑眉,“你爸爸?”
“嗯。”蒋易点头,“他相比‘爸爸’,更喜欢听我叫他‘老师’。蒋老师带我去医院针,我看见针就躲,哭着喊妈妈。我大喊‘妈妈妈妈’,结果蒋老师一把把我抓回来,‘我就是你妈妈!’他把我按在病床上针,我的哭声震动天地!”
蒋易学孩子哭,特别像,把靳融给逗笑了。也不是大笑,靳融从来没有大笑过,就只是浅浅得笑而已。但这样浅浅的笑也让他头疼不堪。
“好笑吧?”蒋易伸手摸他的额头,“其实你也可以这样撒泼的,多撒几次泼,也就不害怕针了。”
靳融跟谁撒泼呢?他想了想,好像没有人给他撒泼的机会。
“一会儿二十分钟到了就要挂水了,害怕还可以躲在我的怀里。”蒋易。
应该是不必了,因为靳融觉得自己已经可以战胜恐惧了。刚才皮试那么痛都能忍受,的挂水应该是不足挂齿了吧!
结果是高估自己了,靳融看着护士姐姐捏着针头,心里就跟有东西在鼓一样。那针头离自己越近,靳融心跳得就越快,直到它抵住自己手背的皮肤。
不行,还是要躲。靳融转过头把脸埋在蒋易校服里,透过校服闻见他身上好闻的香味,也许是洗衣液的清香,又或许是沐浴露残留的香味。
蒋易的肚子一点都不软,硬硬的,有腹肌作祟。
“不疼哦。”蒋易摸他的后脑勺,手掌心很烫,靳融都害怕把他头发给烫卷了。
“好了好了,完啦!你真棒!”蒋易对他夸大拇指,跟表扬幼儿园朋友似的。
“无聊。”
靳融嘴上没意思,其实心里有点儿受用。从到大很少有人这样夸他,越缺乏什么,就越渴求什么。当蒋易一直他“很棒、很勇敢”的时候,他忍不住扬起了笑容。
作者有话:
第一次听到别人的鼓励,融融很感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