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面前有一堵看不见的墙，把陆霆拦住了。

    余弦已经猜出了这是为什么。

    陆霆不好意思地笑笑，看着她：“我不能再往前了。”

    只有钱成业还傻呵呵：“为什么，轮回不是已经破了吗”

    余弦站到马路边，路边的围栏上盖着一层薄雪，雪下面是锈迹斑斑变形了的栏杆。

    站在这个高度向下看，一个错眼，仿佛下方是无底深渊。

    即便环境中的暴风雪已经停了，寒风依旧卷着零碎的雪花自下而上扑了余弦一脸。

    “我们不用往上走了，我们往下。”

    钱成业一愣：“要回去吗”

    “不，我们去我们落下的地方。”

    在轮回环境中，被雪崩卷下山后直到次日苏醒的记忆都是极为模糊不清的，直到现在余弦也没能真切地把它们都想起来，对于落地地点余弦也想不起来。

    忽然，钱成业口中发出一声淡淡的嘶声。

    余弦抬起眼向四周看去，原来不知何时，那些半透明的鬼魂一一浮现出来，近的近远的远，全都用一双空洞洞的眼睛看向两个活人。

    钱成业不着痕迹地向余弦靠了一步。

    紧接着一只手便从另一边揪住了他的袖子：“心点，你要摔下去了。”

    心里咯噔一声，钱成业再向方才的“余弦”看去，取而代之的已经成了秦琴，而秦琴的双脚正踩在围栏歪曲破开的地方。

    山路崎岖不平，钱成业只要再往那边走一步，便会踩到一个放了碎石子的斜坡上，从而滑落下去。

    钱成业的神经一下子紧绷起来，再不敢放松一丝一毫：“这也太难缠了啊。”

    身后却无人回答。

    钱成业回头一看，发现人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难道又被幻觉骗了！

    即便是在寒冷的高原上，钱成业已经无法自制地顺着脊背冒出了一溜冷汗。

    “余弦！你在哪！”

    “这呢。”

    钱成业选择了最笨的方法，直接大喊余弦的名字，没想到女孩的声音竟然是从下方传来的。

    他赶紧向下看去，发现余弦正用一根黑色的长绳吊在自己腰上顺着岩壁往下爬，在女孩的背上，还有一个脸色惨白阴森的半透明鬼魂。

    “爬”不太准确，她像一只灵巧的猴子一样一荡一荡地向下窜去，而那根黑色的绳子，就系在怎么看怎么不牢固的围栏上。

    对了，她要下去。

    钱成业刚向前伸出了左脚，忽然停在半空中，额头缓缓冒出了冷汗。

    怎么确定下面的人，不是幻觉

    似乎是察觉到钱成业在注视着他们，女孩背上的鬼魂停止在她耳边的絮叨，忽然抬头对他笑了一笑。

    玛德不别的，这只鬼还真挺帅。

    紧接着，被孤独留在鬼魂中央的钱成业陷入了内心的恐慌中。

    他发现自己并不能很好地分别幻觉，也不能确信身边的同伴就是同伴。

    毕竟余弦对陆霆好的过分了一点，和鬼谈恋爱么，他又不是三岁孩怎么可能信，那么……余弦是否是被鬼魂迷惑了呢

    咕咚。

    钱成业听到了自己吞咽口水的巨大响声，与此同时，余光渐渐被一片黑色占据，浅笑嫣然的女孩慢慢将头搁到了他的肩膀上，似乎是卓定了他不敢轻举妄动。

    阴冷隔着厚厚的衣服传到皮肤之上，钱成业脑海中飞快滑过一个念头：原来和鬼近距离接触是这种感觉。

    那他现在应该怎么办

    冷汗从额头一点点冒出，汇聚成溪滑落鬓角。

    就在此时，一道清亮的声音从下方冒出：“钱成业，你不下来吗”

    “不！我不敢！”

    “那好吧——”她的声音越来越远，余弦看着上方就站在山路边缘的男人，无奈地大喊一声，“那你别乱动，再往前一步你要掉下来了。”

    和下方远远的声音一同闯入耳中的，是离耳朵极近的一声轻笑：“你猜猜，你看到的和她看到的，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钱成业慢慢看向脚下，发现自己正背对着山崖，他只要再往后半步，就会摔下去。

    风忽然在此时变大了，即使是一个壮年男子，也不免得被高山之上的狂风吹得身体晃了一晃。

    钱成业尬笑一声，忽然闭上了眼睛，慢慢蹲下身，摸索向地面：“我虽然不擅长看破幻境，但是也别瞧我啊。”

    怎么，他也是十二区玩家，能活到现在的都不是傻子。

    既然看不破，那干脆就不看了。

    钱成业直接找出了锥子和绳子，把自己固定到了脚下的一块地方，然后又找出一件厚厚的大衣披到身上，双腿一盘，闭眼休息。

    肩膀上的阴冷慢慢消失了，钱成业松了一口气，祈祷太阳快些升起，只要太阳升起，这些鬼……应该……会好对付一些……吧

    而顺着山崖往下落的余弦也遇到了差不多的问题，虽然她的精神力足够强大，在这种型幻觉出现的时候一秒便能看破，但架不住给她制造幻觉的鬼多啊。

    似乎是知道这是个硬茬子，认识的——陆霆分队——和不认识的——其他的孤魂野鬼——一个接一个给余弦制造麻烦。

    余弦不得不克服身体下意识的反应，在虚幻与真实中躲避危险。

    这个山崖，可不是平滑的。

    而且到了下半程路，［超无敌霸气酷炫女王专属皮鞭］终于到达极限，余弦把它收了起来。

    身上也没什么别的好用的道具，余弦便徒手攀爬起来。

    身为一只鬼魂，陆霆其实挺轻的，就是挂在背后有点冻人。

    往下荡了这么高的距离，在空中吹着冷风，余弦身上的热量正在哗哗流失。

    她丢给陆霆一包鱼干，陆霆开闻了闻好奇道：“还没吃完”

    “废话少！”

    被背在身后的鬼便一边喂她鱼干一边紧盯着山壁。

    那群追在余弦身边的鬼不乏精明的，有时会将尖锐突出处弄成平滑的模样，有时又会将平滑处弄出尖刺，虽然这种幻境很快便会被识破，但它们仍然会在刚一出现时给余弦造成困扰。

    这样一来就不得不降慢速度，平白浪费体力。</p>

    所以余弦干脆不去管幻觉不幻觉的了，她把这一切都交给了陆霆。

    也许本身是原世界的气运之子的原因，陆霆变成鬼后力量依旧很强大，其他鬼魂的幻境并不能骗过他，他变成了余弦的向导。

    若钱成业此时从上往下仔细看，便能看到徒手攀破山崖的女孩正紧紧闭着眼睛，腾挪攀爬却没有一丝受阻。

    当然，余弦并不是没有一点休息的机会的。

    毕竟上山的时候是走的盘山公路，每落下一段距离，便可以在下面的公路上休息一会。

    只是余弦心里莫名有着许多危机，那种好像抓住了什么的念头只是灵光一闪，她不上来到底是为什么。

    而陆霆在得知她要下山崖的时候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但没有出来，不知是否和余弦没有想清楚的那点有关系。

    但很快，余弦便知道自己闪过的那点灵光是什么了。

    因为当她落到一段公路上，算喝点水润润喉咙的时候，明显感受到身边的风雪一下子变大了。

    再一回头，陆霆不知什么时候被风刮跑了。

    啧。

    余弦猛地甩出长鞭，将被狂风卷到天上的陆霆拽了回来。

    陆霆一张俊脸惨白惨白，心有余悸地抱紧了余弦的肩膀：“那个，弦，他好像看不到我。”

    这个“他”指的是风雪中正在沿着公路向上三跪五磕头的“苦行僧”。

    这是一个胡子拉碴穿着厚厚大衣的男人，正一脸愁苦地每走三步便跪一次，嘴里念念有词。

    他看到余弦后，被厚厚的帽子遮住的眼皮抖了抖，慢吞吞站起身问：“姑娘，你知道这里离山神庙还有多远吗”

    余弦一愣，热情道：“这就不好了，光看海拔往上也有七八百米了。”

    苦行僧便从自己背后背着的大包中掏出一个保温杯喝了口水，但在这种温度下，他又不知从有人烟的地方过了多久才到这儿来，就算是保温杯，杯子里的水也已经冰冷刺骨了。

    “……弦……”

    苦行僧喝完水，又问：“你也要去山神庙吗”

    余弦点点头：“是啊，这么晚了，你不休息吗”

    提到这点，苦行僧反倒露出了一点笑意，他温和地对萍水相逢的女孩传输经验：“在这种地方，白天更适合休息。”

    “你的有道理。”

    想想也是，像他这样孤身一人没有条件的情况下，确实在温暖的白天休息更合适。

    “yu……”

    两人着着，便顺着公路慢慢向上面爬去。

    余弦还是有些好奇：“你为什么不和别人一块呢”

    随着隔着乱糟糟地胡子，余弦还是能看出刚嗑完一个头的男人脸上的笑容变淡了，他怅然叹息一声，道：“个人有个人的苦处。”

    “那我不问了。”

    本就萍水相逢，余弦也没有探别人隐私的爱好。两人便一起慢慢向上爬去，

    正好她也是孤身一人，便和他做个伴吧。

    一阵寒风吹过，余弦提了提衣领，忽然顿住了，慢慢将自己的右手摆到自己面前。

    奇了怪了，她手里怎么握着一根鞭子……

    怕个雪山要鞭子干啥，那这也碍事，放起来就好了。

    就当她这么想的时候，手中的黑色长鞭忽然消失了。

    与此同时耳边似乎响起了什么声音。

    紧接着，前面的公路上忽然闪出两道刺眼的灯光。

    一声喇叭响过，车子失控般地向两人撞来！

    糟了！

    雪地这么滑，一边是直挺的岩壁，另一边是陡峭的山崖。车子车速又快，灯光晃眼，要怎么才能在这么狭窄的公路上躲开！

    一时之间，余弦陷入了一种十分古怪的状态，她一边像一个普通的遇到危险的女孩一样被恐惧软化了腿脚，一边又在冷静地思考如何顺手把苦行僧也救了，简直宛如神经分裂一般。

    但她还没想好对策，只是堪堪向苦行僧伸出手试图去抓他的衣服，忽然口中被塞进了一个东西。

    余弦条件反射地咬了下去。

    咔嚓。

    鲜香酥脆，唔嗯嗯嗯……好吃。

    鱼干刚顺着喉咙咽下去，余弦忽然僵住了身体。

    在这么紧急的时刻，是谁给她喂了鱼干，反正不会是自己，也不是身边的苦行僧。

    难道……是鬼！

    余弦猛地回头，什么都没有，只是空中忽然又出现了一根鱼干被塞进自己嘴里，而鱼干的另一端，一股飘忽不定的力道正告诉她，确实有人。

    是谁

    电光石火之间，余弦猛地醒来，叼着鱼干头也不回直接往岩壁上一跳，手脚并用爬上去一米。

    下一秒，那辆亮着灯光的鬼车便从她身下擦着岩壁拐了个弯将苦行僧撞飞了出去。

    “陆霆”

    余弦对着鱼干尾巴的部位含糊地问道，那里还飘着一个鱼干包装袋。。

    鱼干尾部顿时上下动了动。

    “为什么我看到不到你了，也听不到你的声音了。”

    过了几秒鱼干才左右摇了摇，仿佛陆霆再对她自己也不知道。

    那就没办法了。

    一直叼着鱼干也怪累的，余弦便将其咽了下去，又一次张嘴：“啊……”

    一条鱼干又被喂到了她嘴里。

    余弦看不见也听不见，只能通过鱼干来确定陆霆的位置，但在陆霆的视角里，他却能看到余弦身上发生的一切。

    此时此刻，在余弦看不到的地方，面色惨白两颊却带着诡异红晕的俊鬼正被她用身体牢牢压在岩壁上。

    陆霆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咕噜噜转了一圈，趁着余弦状况特殊，在她脸上连亲了十八下。

    呼……爽！